裴遇舟並沒能如願地在醫院見到華玲,他去了柳鎮風的病房,當日那個氣質斐然的男人此刻正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地靠著各種藥物維持自己的生命。


    柳鎮風因為這一刺而徹底露出了老態,裴遇舟甚至在對方的鬢角發現了幾根白發。


    原來衰老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沈崢一邊摘著手套一邊問道,“我進門你都沒發現。”


    裴遇舟收回目光:“隻是有些感慨,他到底想和我說什麽,恐怕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聽到了。”


    “早知道那天我就不故意吊他胃口了。”


    “世事無常,你又哪能算得那麽準,”沈崢拍拍裴遇舟的肩,“再說了,你要是真的能輕信一個陌生人,你就不是我認識的裴遇舟了。”


    裴遇舟忍不住彎了彎眼睛:“還是沈隊會說話。”


    “也就在哄你這個小祖宗的時候我才有這麽多軟話,”沈崢調侃道,“誰能知道自認為高冷的裴醫生是個要人哄的小孩子呢?”


    “恐怕也隻有我有這個福氣了。”


    裴遇舟瞥了沈崢一眼:這人平時倒是一本正經,可要是突然肉麻起來,還真就沒他什麽事了。


    他將目光移向沈崢放在一邊的手套:“結果怎麽樣?那花有什麽蹊蹺嗎?”


    沈崢搖搖頭:“沒有,就是一束普通的花。不過華玲來這家醫院本身就很蹊蹺。”


    病房內現在除了他和裴遇舟外,便隻有一個耳不能聽口不能言的柳鎮風,沈崢索性將他的猜測說給了裴遇舟聽。


    “你是說有第三方勢力嗎?”裴遇舟皺眉,“可除了我們和那個組織外,目前還沒有其他人插手這場博弈。”


    之前裴遇舟一直以為那個組織是因為他母親手裏的東西才如此瘋狂、不惜暴露自己的產業來威脅他——


    除非加入我們,否則你在哪裏,災難就會跟到哪裏。


    但經過沈崢的提醒,裴遇舟才發現身在局中的自己反而被這個局蒙住了眼睛。


    就算“他”能給幾個人十幾個人洗腦,“他”又能把整個組織的人都變成他的信徒嗎?


    “我敢肯定‘他’並不是那個組織的領頭羊,”裴遇舟道,“那個組織應該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領頭羊,說是分權而立才更貼切。”


    有財有權有頭腦的人聚在一起動了邪念才會形成那樣一個犯罪組織,否則他們哪裏來的底氣在b市乃至整個z國興風作浪。


    他們聚集在一起的理由便是為了黑色產業帶來的巨大利益,然而“他”最近的行動就算說不上極大地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最少也是讓他們遭受了損失。


    可那個組織還是平靜如水,隻有一個“他”樂此不疲地和警方蹦躂,其他人都不露身形地潛藏在黑暗裏,安靜而又隱忍。


    沈崢不解道:“難道‘他’是那個組織故意放出來吸引警方視線的?可他們的暴露是實打實的,除非他們是為了戲弄警方的快|感,否則這樣的行為完全說不通。”


    “也許他們在謀劃一個更大的局也說不定,”裴遇舟用手指敲了敲手背,“我們擁有的資料太少了,這樣全靠猜測也不是辦法。”


    看來回到局裏他要再去拿出之前的卷宗看看了。


    “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沈崢接道,“那個組織在b市紮根這麽多年,為什麽局裏關於他們的資料卻少得可憐。”


    “最少我父親就曾經調查過那個組織,可我在局裏的檔案室裏並沒有查到有用的東西。”


    甚至連他父親的死因都寫的十分含糊。


    裴遇舟垂下睫毛:“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你一定要追究下去,受傷的隻會是你自己。”


    因為被人們極力掩埋的東西,往往都是髒汙且不堪的。


    尤其是在警局這樣一個光明磊落的地方。


    *


    “柳鎮風被害當日你在做什麽?”紀桀抬起頭看向他對麵坐著的男人,“我聽劇組的人說你和江婉言的關係不錯,就算沒有你的戲份,隻要她出場你就一定會去看。”


    “那天早上正是江婉言的一場重頭戲,你為什麽沒有到場?”


    薑珩卻沒有承認這一點:“我不知道警官你是從哪裏聽到的小道消息,但我和江小姐隻是合作關係,我去看她的戲份也是為了更好地揣摩自己的角色。”


    “那天早上是有女主角的重頭戲不假,可下午要拍的就是十二月的驚豔亮相,我自然要抓緊時間練習台詞,”薑珩帶著點無奈道,“你們也知道的,劉導素來要求嚴苛,我一個外行人想唱的讓他滿意,怎麽能不認真一點呢?”


    一旁的安歆瑤認真地聽著薑珩解釋完,然後她將手邊的一疊照片推向薑珩:“合作關係?你們的合作是不是有些太親密了?”


    雖然照片的清晰度不是很高,但還是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上麵的兩個人是薑珩和江婉言——不僅相談甚歡,還有不少的肢體接觸。


    看到照片的薑珩一愣:“這照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薑影帝,”紀桀滿意地看著對方變了神色,“在劇組這樣一個充滿了鏡頭的地方,你們行事應該更加小心才對。”


    明星本來就是生活在鏡頭下的一種工作,對著他們的不僅僅是拍戲時的攝像機,還有很多狗仔和迷妹的相機與手機。


    除非身後有極大的背景,否則有哪個明星能守住自己的秘密呢?


    而薑珩顯然不是一個有背景的人。


    見薑珩久久無語,紀桀隻得追問道:“事到如今薑影帝也沒必要再瞞下去了吧?你和江婉言到底是什麽關係?那天讓你反常地呆在化妝間的理由又是什麽?”


    薑珩依舊不說話,安歆瑤忍不住激道:“我看你們就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吧?不知道‘知名影帝與當紅小花秘密相戀’這個爆料能賣出多少錢呢?”


    “我們不是你猜的那種關係,”聽到這話,薑珩的嘴巴總算動了動,“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清白到摟摟抱抱?”安歆瑤點著照片嗤笑道,“薑影帝不是把我們都當小孩子了吧?”


    麵對咄咄逼人的安歆瑤,薑珩歎了口氣:“安小姐,這事真的和柳鎮風沒關係,我希望警方能尊重一下我的個人**。”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的,”安歆瑤完全不吃這一套,“你隻要說實話,其他事情我們自然會判斷。”


    不過安歆瑤也不是蠢人,在撂下這句話後,安歆瑤又給對方打了一劑安心針:“不過這事若是真的與案件無關,我保證你說的話不會傳出這個警局。”


    薑珩對上安歆瑤的眼睛,似乎是在確認對方承諾的真實性。


    幾秒鍾後,薑珩敗下陣來,他閉了閉眼妥協道:“既然安小姐都這麽保證了,再瞞下去我就更惹人懷疑了。”


    “我和江小姐不是戀人關係,我們應該算是師生,”薑珩的聲音頓了頓,“她是我的老師。”


    “老師?”安歆瑤和紀桀對視一眼,“她一個演技一般的小花居然能當薑影帝你的老師?”


    “當然不是演技方麵,”薑珩道,“是唱戲。”


    他衝安歆瑤一笑:“安小姐不是也在好奇我為什麽能把十二月演的那麽傳神嗎?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江小姐的指點。”


    “雖然我隻學了個皮毛,不得江小姐功力的一二,但拿來演一個電影裏的角色卻綽綽有餘了。”


    安歆瑤在車上的確問過薑珩這個問題,因為那個一襲紅衣的十二月實在讓她有些震撼,但她萬萬沒想到其中的原因居然會是這樣。


    “江婉言?唱戲?”安歆瑤表示她十分不解,“我可沒聽說她有這個愛好。”


    這個愛好可比什麽飆車開趴泡吧特殊多了,江婉言要是真的喜歡唱戲,恐怕早就在他們的圈子裏傳開了。


    “這就是我一直隱瞞的原因,”薑珩解釋道,“江小姐好像並不想讓別人知道她這個小愛好。”


    “那她為什麽教了你?”安歆瑤上下打量著薑珩,“薑影帝你的特殊之處又在哪呢?”


    “因為我是十二月的扮演者吧,”薑珩不確定道,“江小姐她好像很重視這部戲,我聽說她為了拿下杜明珠的角色直接提供了《戲裝》需要的所有資金。”


    “我進組的第一天江小姐便找上了我,我一開始是不太相信的,但最後我還是被她的表演震撼到了。”


    “為了能讓我練出點模樣再上場,江小姐甚至讓劉導把十二月登台的劇情都推遲到現在才拍。”


    薑珩苦笑道:“我本來是為了還劉導一個人情才參演這部電影,但沒想到會遇上江小姐這樣認真的人,所以我也不由得開始認真去看每一場主要的戲。”


    “每次看到劉導罵她的時候我都覺得很微妙,江小姐不是不會演戲,隻是她並不適合杜明珠這個角色。”


    “如果能讓江小姐來反串十二月,我相信劉導一定會收回他所有的不滿。”


    眼見著安歆瑤已經被這個大八卦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紀桀連忙將話題拉回了正軌:“就算如此,你還是沒有解釋清楚那天你為什麽沒有去看江婉言的戲。”


    “是江小姐不讓我去的,”薑珩道,“她讓我好好準備下午的表演。”


    一直以來的疑問被解開了,薑珩的表情也很自然,可安歆瑤還是感覺到有些違和。


    一個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的老油條,真的會這麽容易被打動,並且如此聽從江婉言的話嗎?


    如果真的尊敬對方,會這麽完整地說出對方一直想隱藏的秘密,並把嫌疑全都引向對方嗎?


    安歆瑤的腦海裏突然響起了那個不靠譜的爆料。


    她鬼使神差地出聲問道:“柳鎮風,他曾經給你帶過綠帽子吧?”


    “他潛|規則過你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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