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號這個東西吧, 不一定要押韻, 我覺得隻要簡潔霸氣, 能讓人有深刻印象就行了。”於燃說得頭頭是道,“舉個例子,你們看‘國安傻逼’不就流傳很廣, 連小學生都會喊。”


    方昭附和說:“有道理,那一會兒你喊‘國安’, 我們喊‘於燃’,這不僅簡潔霸氣,而且還押韻呢!”


    於燃立馬站起來,用胳膊緊緊拴住方昭脖子, 威脅似道:“丟哥,有句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希望你能明白,別跟我找不痛快。”


    經過了一群人激烈的討論,決定將助威口號與當下網絡流行語相結合, 改為“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咱都別找不痛快”,雖然不夠簡潔,但齊心協力喊出來後絕對能在氣勢上壓倒其他學校。


    於燃的一百米短跑已經比賽結束, 拿到了小組第二的成績, 畢竟是早晨第一場, 他狀態還沒發揮好, 等決賽時應該會更出色。空閑休息時, 誌願者前來通知他們準備接力馬拉鬆賽,於燃聽見自己也被點名,不由得詫異。


    “我沒報名馬拉鬆啊。”於燃解釋。


    “你不是跟班長說,接力湊不夠人可以把你報上嘛。”方昭看著選手名單,“馬拉鬆接力也是接力。”


    “我操。”於燃猝不及防,振臂高呼了一聲“我不要”,“六個人總共二十公裏呢,每學期體育課也才測一千米。”


    然而接力賽的人數和性別都有規定,每所學校三男三女不能更改,缺失一人也不能參賽。為了成駿中學的榮譽,於燃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大不了就是最後體力不支,跑完躺地而已。


    還好他擔任最後一棒,分配的長度隻有兩公裏,比起中間的幾位同學還算輕鬆。


    楚眠對運動員們除了“加油”也說不出更漂亮的話,他抬起箬竹葉形狀的手套,拍拍於燃肩膀,道:“我在終點等你。”


    “好。”於燃彎著眼睛笑。


    楚眠費力地脫下笨重的玩偶服,抱著它去搭主辦方安排的麵包車,由於空間局限,他隻能跟初中組同行。


    車廂內都是女生,楚眠把玩偶服塞到最後一排,然後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有個短發女孩在向別人分享巧克力,她看到楚眠後,也禮貌地遞過去一顆。


    女孩撕開包裝,剛咬下一口,同伴就對她說:“你怎麽還吃糖啊,吃完了容易犯困,你就不怕跑步到一半睡著了?”


    “她哪有那麽邪乎,你說得太誇張了。”


    “真的,你要是來我們班上課就知道了。”馬尾辮的女孩揚揚下巴,“她真的很能睡,上課提問答不出來,一邊罰站一邊睡,現在老師都不點她了。”


    “哇,這方法好啊,下次我也試試。”


    楚眠腦袋枕在柔軟的靠背上,偶爾斜睨她們幾眼,聽她們說話。


    那個分享巧克力的女生也會參與話題,盡管大家討論的對象正是自己,她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厭煩的表情,積極地回應。


    但顯然,她大部分情況都融不進去,別人早就對她失去興趣,熱鬧地聊韓劇聊“都教授”,她隻能小聲地問一句“那是什麽啊”,然後被所有人忽略一旁。


    楚眠不想聽這些小女孩嘰嘰喳喳的吵鬧,戴上耳塞閉眼休息。


    車子很快就到達了馬拉鬆的終點,接力賽分為初中組和高中組,兩場共用賽道,隻是起點終點相反。


    楚眠抱著玩偶服坐台階上,低頭給於燃發短信。


    由於那邊正在準備階段,於燃半晌都沒空回消息。楚眠想詢問別人一些項目的時間安排,抬頭一看,意外發現剛才車子上的短發女生躺在柏油路上,而跟她同行的人正聚在旁邊有說有笑。


    賽道雖然不會再有交通工具駛過,但這樣躺著肯定會著涼。楚眠想了想還是起身過去,輕聲問她們:“打擾一下,你們這位同學需要幫助嗎?”


    “噢,沒事沒事,她睡覺呢。”她們揮手,“平時就這麽愛犯困,走到哪兒都能睡,我們已經習慣了。”


    隔壁班的同學好奇問:“為什麽總困啊,她晚上不睡覺嗎?”


    “熬夜學習呢唄……天天在班裏睡,顯得她不聽課也能考好。”


    楚眠沉默不語,徑直走過去蹲下。他脫掉校服外套,遮住少女容易走光的腿,接著將她橫抱起來。


    其他人聊天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明所以地盯著他。楚眠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她有可能低血糖,我帶她去救護車看看。”


    女孩躺在車裏熟睡,醫護人員測出的血糖值為正常,楚眠彎腰幫她按著指尖的棉簽。從狀態來看,楚眠判斷她跟自己是同一類人,這種白天隨時都能入睡的感覺他再熟悉不過。


    楚眠收到了方昭發來的短信,說馬拉鬆接力已經開始了。估計要等很久才輪到於燃,楚眠把玩偶服暫時交給誌願者看管。


    十幾分鍾後,女生慢慢蘇醒過來,迷茫地環顧四周。楚眠簡單向她說明了情況,女生感激地點頭道謝,還從隨身的挎包裏掏出士力架送他。


    “不用了,謝謝。”楚眠淡笑,“你每天都要睡很久嗎?”


    女孩如實點頭。


    “那最好還是去醫院神經內科查一查是不是有睡眠障礙,做個睡眠測試。”楚眠認真提議道,“如果被診斷出是‘發作性睡病’也不必驚慌,這不算太罕見的病,隻是國內認知度不高、確診人數很少而已。”


    女孩本來已經起身,聽了他的話又驚訝地坐回去,啞然失聲。


    楚眠補充說明:“別怕,對你健康沒有影響。我自己就是患者。”


    “噢……”她舒了半口氣,“意思就是,我睡覺多,是身體原因嗎?”


    “嗯。你以為是自己的錯?”楚眠很清楚她現在的想法。


    少女忙不迭地點頭,難以置信地告訴楚眠:“我從幼兒園開始就這樣,我媽說我天生意誌力不堅定……”


    意誌力不堅定、懶惰、玩物喪誌……類似這樣的評價,楚眠早就聽過無數次,自然能感同身受她的委屈和不安。由於清醒的時間很少,他們隻能把精力用在最重要的學習上,幾乎沒空玩樂,時常無法融進同學們的氣氛。


    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旁人眼裏的異類。


    “總之,先去醫院看看吧,保持一個樂觀的心情。”楚眠說,“如果確診了,也要做好不被別人理解的心理準備。”


    “沒關係,我會跟他們仔細解釋的。”女孩如釋重負地笑起來,“反正不損壽命就行啦,謝謝你告訴我,我這周就讓我媽帶我去醫院。”


    楚眠打量著少女,本想提醒她“沒必要跟待你刻薄的人太真誠”,但話到嘴邊,他還是改了口:“嗯,加油吧,肯定會有很多人包容你的。”


    女生蹦下車子,轉身揮手告別,然後向同伴跑去。楚眠托腮凝望她的背影,大腦放空,什麽思緒都沒有。


    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裏碰到同類患者,然而對方卻比他開朗許多,明顯地在努力融入集體。楚眠發呆半天,恍然間意識到,如果自己沒有遇見於燃,說不定現在仍拒絕交朋友,每天都孤伶伶地在班裏待著。


    於燃帶給他的,不僅僅是這一份“喜歡”。


    方昭的短信又發來了,激動地告訴他馬拉鬆已經進行到最後一棒,於燃剛才出發了。


    楚眠拿回自己的“綿滋滋”玩偶穿好,到終點紅線後等待。


    道路兩旁聚集的觀眾越來越多,來自不同學校的學生歇斯底裏地為選手呐喊助威。聽方昭說,成駿中間的兩棒接力非常順利,遙遙領先,早就拉開難以快速超越的差距。


    沒過多久,遠處的賽道旁邊爆發出高分貝尖叫。楚眠知道是最後一棒選手們來了,馬上戴好白色粽子頭套,慢慢地小跑幾步,用玩偶的形象揮舞粽葉手臂。


    他隻能從小孔裏看前方的比賽狀況,見於燃保持著第一位,便放下心,高高抬起玩偶的手臂衝他打招呼,甚至還原地蹦了起來。


    於燃已經累得思維混沌不清,隻憑著殘存的理智調整呼吸。他從來沒一口氣跑過兩公裏,現在腦袋熱得快要炸開,望見前方的“綿滋滋”玩偶時,他都沒反應過來裏麵的人是楚眠。


    幸好成駿的車子跟隨在旁邊,同學們為他加油鼓勁的同時,大聲提醒他:“楚眠在終點等你呢!”


    於燃瞬間回過神兒來,深吸一口氣,加重了身體的力量,衝向終點線。


    他的胸膛撞擊到紅線的刹那,人群中響起了前所未有的歡呼。主持人大聲宣布:“馬拉鬆接力賽的冠軍校誕生了——江東區的成駿中學!”


    於燃幾乎要虛脫,他耳目仿佛屏蔽了外界一切,整個人拖著沉重的步子,抵達那隻白米粽子吉祥物麵前。


    然後他渾身無力,跌倒下去,直接把成駿的吉祥物壓倒在地。


    楚眠躺在地上,頭套揭開一點空隙,望向跨坐在自己腰上的於燃。


    天氣涼爽,於燃額頭汗水不多,隻是臉頰漲紅得過分。他喘著粗氣,低頭輕拍楚眠臉頰,氣若遊絲道:“你能不能有點職業精神,哪能現在摘頭套。”


    即使虛弱,於燃那張臉的俊朗也不減半分。楚眠盯著他,也跟著笑起來,反駁說:“我又不是迪士尼。”


    於燃低頭不語,忽然附身把臉湊過去,緊閉嘴巴吻住楚眠。


    楚眠迅速拉下頭套,把兩人的腦袋遮住了,假裝聽不到外麵的聲音。


    於燃現在沒辦法憋氣太久,這個吻持續幾秒就結束。頭套裏幾乎沒有光,楚眠輕聲說:“起來吧,那麽多人看著呢。”


    “我沒力氣了,楚眠。”


    於燃氣喘籲籲,趴在他懷裏,斷斷續續地說:“我最後一絲力氣,都用來吻你了。”


    “那你歇著,我抱你去休息。”


    楚眠摘掉了整個頭套,讓兩人重新回到陽光下。


    空氣幹淨,萬裏無雲。


    他躺在地上,視野裏隻有一片完整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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