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燃一隻手緊緊束著褲腰防止它滑落,另一隻手插進口袋,佯裝出淡定瀟灑的姿態。


    眼前那麽多人他肯定打不過,所以至少要在氣質方麵取勝。


    “你跟我打架的理由是什麽?”於燃問蔡寒川,“就因為我上禮拜把你腦袋摁進了宮保雞丁?”


    “你他媽還敢提。”蔡寒川本來就臉頰瘦削,稍微瞪下眼更顯得眉凶目煞,“是爺們兒就老老實實用拳頭說話,別他媽整那些下三濫的招數,丟人現眼。”


    “丟人現眼的是你,居然會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打架。”於燃不禁笑了一下,“你是想在我們高一年級裏出風頭嗎?真搞笑……靠暴力奪來的威信總有一天會被更強的暴力奪走,你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就是得不到,別白費力氣了。”


    蔡寒川暫時忍著沒發作,歪著頭饒有興趣地問:“你他媽是來教育我的?”


    “我是來讓你道歉的。”於燃泰然自若,“你把我朋友新衣服弄髒了。”


    這話一出,引得周圍幾人嗤笑出聲,低低地罵他“傻逼”“腦子有病”。蔡寒川笑得最痛快,顴骨快升高到眼眶,還連著歪了好幾下頭表達這份新奇感受。


    等他笑夠了,才對於燃說:“行,你有脾氣。那我就給你舞台——我們這幾個人你選一個單挑吧。”


    於燃目不斜視,回答:“我不打架,無聊。”


    “那你想怎麽著?”


    “你承認錯誤,我就原諒你。”於燃說。


    蔡寒川臉上笑意褪去,用那雙眼白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於燃,握緊拳頭向他靠進,“老子真是抬舉你了,才讓你敢這麽蹬鼻子上臉……”


    他話沒有說完,就已經用力揮出右臂,迅捷又筆直地朝著於燃的腦袋捶去。


    ——凝結成一聲沉重的悶響。


    ……


    當方昭從辦公室裏跑出來沿路找到蔡寒川所在位置時,他看見於燃整個人正倚靠在牆上,靠臂力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隱約可見嘴角冒出血珠,順著下巴蜿蜒而下。


    “操!”蔡寒川又上前一步拽住於燃衣領,幾乎要把他提起來,強迫他看自己,“你裝什麽死,之前跟我叫板的氣勢呢?你媽的,給我還手!”


    唇邊的鐵鏽味很腥,於燃張口緩慢喘息,抿抿唇蹭幹淨嘴角的血跡。他抬頭望向麵容狠戾的蔡寒川時,正好也發現了樓道口的方昭。


    於燃挪開視線,繼續直視蔡寒川的臉,喉結滾動幾下:“我跟你……可不一樣。”


    說著,於燃抬手緊緊扼住蔡寒川結實的手腕,終於釋放力氣,艱難地把對方的拳頭掰離自己校服領口。盡管此刻還被迫仰著頭,他眼中依舊含著深不見底的輕蔑,毫無保留地落進蔡寒川的視野。


    “還手?”於燃無奈地冷笑,眼神卻更明亮,“為了麵子打架是最丟臉的事……我就算被你打趴一萬次,也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跟你一樣蠢。”


    蔡寒川眉心幾層褶皺,怒不可遏地掐住於燃後頸,企圖把他腦袋撞向牆壁。但不知道於燃哪漲了那麽多力氣,硬是梗著脖子抵抗住了蔡寒川的蠻力,堅定地站在原地。


    從小到大,蔡寒川打過很多在自己麵前裝逼的人,可他從沒遇見過於燃這樣為了裝逼這麽豁得出去的人。哪怕都被打出血了,也愣是忍著不肯還一下手。


    男生之間的武力較量是最能令蔡寒川上癮的事,不僅僅能釋放自己天生的暴力傾向,更能通過挫敗對方銳氣而滿足心裏的征服欲。淤青,鮮血,傷疤……他曾經貪婪又爽快地把一個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自己的手下敗將。


    但能讓他熱血沸騰的前提是公平決鬥,當自己的皮肉承受住新鮮疼痛後,這份苦楚就能順勢轉化為激發他鬥誌的能量,從而變得更加凶狠勇猛,戰無不勝。


    而打一個不還手的人,對蔡寒川來說是一種羞辱。


    偏偏還他媽的遇上了於燃這個死強種,願意挨打不還手就罷了,居然還要站在製高點藐視他,裝腔作勢地說什麽“我跟你不一樣”劃分立場。蔡寒川迫不得已,隻能逐漸減輕拳頭的力道。


    “混賬東西……”蔡寒川總算鬆開手,“你他媽是來找死的?”


    於燃嘴角稍微一扯就感覺到撕裂般的痛,他還是堅持笑了一聲,慢慢抬頭,目光越過蔡寒川的肩膀,對上方昭的注視。


    也許是真的找死吧……可既然自己說了不會為沒意義的事打架,於燃就不想輸給這份承諾。


    “我都告訴你了,我是來讓你道歉的。”於燃挺直背脊,右手拳頭終於聚起力量,然後低低地吼叫起來,“你他媽把我朋友新衣服弄髒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於燃就幹脆利落地朝蔡寒川的臉揮出狠重一拳,直接讓蔡寒川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黑,退後大半步,險些栽倒在地。


    方昭怔愣地望著前方,他看見於燃攥拳的右手在反作用力下顫動不止,可見那一拳傾注了多少力氣。


    蔡寒川頭暈目眩,感覺腦袋裏有什麽東西在嗡嗡作響。旁人一擁而上準備幫他解決掉於燃,但他抬了下手,止住了他們。


    他眉頭緊鎖,因臉上的疼痛倒吸了一口涼氣。視線裏,於燃用力摸了下唇邊的血跡,不過還有一層淡紅色凝固在臉頰,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於燃,我就問你一句話。”蔡寒川發現自己嘴裏也有點血腥味,“你他媽至於裝逼到這個份兒上嗎?”


    於燃把校服外套的拉鏈重新提至最高點,衣領立起,遮住自己下半張臉。他的頭發有點淩亂,組成那顆鏤空小桃心的兩撮兒毛已經傾斜得不成形狀了。


    “真男人的拳頭隻為信念而戰,你這種螻蟻之輩不會懂的。”於燃清了下喉嚨,緊緊提著褲子遠去,隻留給蔡寒川一個瀟灑的背影。


    “你們見過像於燃這樣的……”蔡寒川向周圍人投去茫然又費解的目光,“這樣的驚天大傻逼嗎?”


    他們紛紛搖頭,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剛才的爭鬥。


    大課間結束的鈴聲響起,成駿中學又恢複了平靜。


    “你可真是嚇死我了,一直不還手我還以為你已經被他打斷胳膊了……沒事吧?走,先去醫務室看看。”


    方昭緊跟在於燃身邊,不停地關切詢問他哪裏有傷口。


    “沒事,才這麽幾下,還不如蚊子叮呢。”於燃大手一揮,毫不在意,“回去上課吧,第三節誰的?”


    “今天禮拜一,班會。”


    “哎呀,完了,要被班主任知道了。”於燃這才感到大事不妙,“她不會又罰我寫檢查吧?”


    “我覺得……應該不會。”方昭說,“我剛才去教務處把蔡寒川的事告訴主任了,白老師要是知道,肯定能理解你。”


    於燃點頭,兩人匆匆回教室。班主任不在,全班上自習。


    楚眠作業都寫完了,現在埋頭背地理筆記。他還以為前座倆人消失半天是去買零食,不經意看了一眼迎麵走來的於燃,卻發現對方嘴角有塊淺淺的傷口,下巴也有不明顯的血跡。


    但於燃看起來又一如既往的輕鬆開朗,不像是剛跟別人有過衝突的樣子。楚眠握著筆記本走神兒,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浪費了寶貴的半分鍾。


    繼續複習期間,楚眠聽見了前麵兩人在討論他們剛才的事。很快,楚眠就從他們話語裏挑出一些關鍵信息拚湊成完整邏輯,了解到大概經過。


    歸根結底,原來是前麵這家夥被人打了還不還手。


    “早告訴你了,我不打無意義的架。”於燃再次撩起袖子,背靠椅子跟方昭說話,“比起渾身傷痕,因為生氣就還手,才是最大的輸家。”


    楚眠在後方輕描淡寫地小聲接了一句:“是你打不過吧。”


    於燃猛然回頭,反駁道:“這、這有什麽打不過的,我最大的敵人隻有自己!我不能違背自己的信念!”


    什麽信念不信念的……楚眠對此嗤之以鼻。


    他最受不了於燃的就是這點——整天言行舉止神經不著調,嘴裏淨拽一些在日常生活裏充滿違和感的詞,還喜歡自稱“男主角”,到底是哪種不入流的作品才會選於燃這種麻瓜當男主角啊?簡直太自以為是了。


    “沒打過就是沒打過,你以為不還手就是另一種贏,實際上隻是精神勝利法而已。”楚眠忍不住說完,又覺得以於燃的知識水平可能連阿q是誰都不知道。


    於燃看著楚眠,沉思道:“嗯,這就是咱倆的不同之處啊。”


    他說話間似乎又扯到了嘴角,血珠滲出來一些,他趕緊抽了張紙巾摁住。


    楚眠默不作聲地低頭複習,可片刻過去,他還停留在同一頁筆記,沒辦法靜下心集中注意力。


    或許是因為最近跟於燃接觸頻率多了,楚眠原先對他的惡感就慢慢減少,知道他白白被人打了那麽多下,一時同理心發作,忍不住有一點惱火。


    不過生氣的對象並不是打了於燃的人,而是於燃本人——為了抄作業都能死皮賴臉地央求別人,身體受傷時卻傻傻地任人打罵,這哪裏是“信念”驅使,分明是價值觀取舍出了問題吧。


    楚眠越想越恨鐵不成鋼,好在他調控情緒能力很強,沒有因為生氣就直接睡著。


    他深呼吸,轉身從書包裏拿出了幾條創可貼,用力向前一扔。由於經常猝倒容易磕碰出傷口,很多藥品都是他身邊必不可少的。


    突然有東西飛到桌上,於燃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創可貼,他眼神馬上柔和下來,感激地轉頭望向楚眠。


    “別看我。”沒等於燃道謝,楚眠就不耐煩地開口,“你的蠢會傳染。”


    於燃才不管楚眠的語氣如何,他隻是為了楚眠對自己的關心而咧嘴笑起來:“幹嘛?你說我蠢會傳染,那你還瞪誰誰懷孕呢……哎你現在瞪我了!完了!我懷了楚眠的——”


    楚眠立即捂住他的嘴,禁止他在班裏大聲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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