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四十四中”,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那是容港市升學率倒數第一的學校,也是不良學生的聚集地,違法亂紀事件屢屢發生,因校風不正而惡名遠揚。如果住在江東路附近,幾乎每個貪玩的學生都被家長用“如果不學習就把你送進四十四中”恐嚇過,可見這所學校的風評有多麽差勁。


    方昭最先對於燃投以關切又同情的眼神,“我聽說你們那裏老師都經常不上課的,真假?”


    “真的。”於燃點頭,“但初三的時候老師都很認真地教我們。”


    這是事實,隻是於燃省略了一個前提:是他把不上課的老師拖到樓道裏打了一頓,所以從此以後才再也沒人敷衍初三的教學。


    當時於燃隻是一時衝動,畢竟他在校為人處世的原則之一就是“不要牽扯到大人”,但事後他也沒有後悔。那天是初三第一次月考成績公布,數學老師完全沒有講解試卷的意思,隻說了句“反正教你們也是浪費時間,一幫爛泥扶不上牆的廢物”就直接轉身走人。原本準備認真聽課的於燃倏地站起來,第一次對成年長輩動了手。


    事後於燃被停課處分,還差點影響中考報名,不過托他的福,踏踏實實還想學習的普通學生們都得到了應有的教學。


    “你們那學校是不是天天打架啊?”“我聽說有女生懷孕了是嗎?”“學生打架家長知道嗎?”周圍幾個人懷著獵奇的心態,七嘴八舌地對於燃提問。


    於燃還來不及回答,班主任就讓大家出門排好隊,去大禮堂參加入學典禮。


    於燃在男生裏算是比較高的個子,站在隊伍末尾。大禮堂裏提前安排好了各班座位,一班最靠前,他們能清楚地看到台上老師們的臉。


    唱完國歌,成駿中學的開學典禮就正式開始。前四十分鍾都是冗長枯燥的領導發言,輪到學生代表時,昏昏欲睡的觀眾席才終於有了點精神。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楚眠,很榮幸今天能作為新生代表發言……”


    於燃坐在第二排,從典禮開始就一直低頭玩手機,頭都沒抬過一下。直到他聽見擴音器裏那個字正腔圓的沉穩聲音,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引導他向台上望去——


    低頭念稿的男生身材挺拔,幹淨的白襯衣顯得他雙肩更寬,偶爾淡淡地看一眼觀眾席,但視線卻從未停在任何人的臉上。


    於燃聽見背後有拍照的快門聲,轉頭看見幾個女生匆忙藏起手機。他迅速消化了心頭那點意外情緒,偏臉小聲跟方昭講話:“這男的是不是你們剛才說的……”


    “嗯,楚眠,港外的那個。”方昭往於燃的方向靠了一點,方便說話,“聽說他們港外的好多都中考前棄保,因為不打算出國,或者想去別的學校念理科。但每年都有人中考不到估分,市三所進不去了,隻能借讀。慘啊,這心理落差得多大?”


    於燃明白了,這個楚眠很有可能是平時沉迷打遊戲導致成績跟不上,才會從國家級的重點學校考進成駿。當然,成駿也並非水準平庸,作為容港市第二批示範的“三a”學校,即使近幾年處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位置,也好歹有穩定的一本率吸引本地學生。


    隻不過對於楚眠這樣的出身來說,考進成駿實在是令人容易理所應當地替他尷尬。


    新生代表發言結束後,楚眠衝台下非常標準地鞠躬。觀眾席掌聲如潮,震耳欲聾,於燃還聽見後排幾個女生興奮地對楚眠的相貌評頭論足,這個年紀少女懷春再正常不過,她們話語裏毫不掩飾傾慕之情。


    就連方昭也忍不住感歎:“楚眠還真挺帥的。早就聽別人說他長得特別好看,你今天進教室的時候,我們還以為你是楚眠。”接著他話鋒一轉,對於燃說:“但我覺得你更帥一點,楚眠的眼睛太陰柔了,不夠爺們兒。”


    於燃本來望著演講台發呆,聽到方昭說話才拉回注意力,“啊?你剛才說我帥?”見方昭點頭,於燃來了精神,“方昭,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以後在成駿,我負責罩你,你負責誇我。”


    “你倒是分工很明確。”方昭笑一聲,“你說你是四十四中畢業的,那你愛不愛打架啊?”


    於燃:“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四十四中的校規是——不服就幹。”


    方昭:“你們也太凶殘了……哎,那這樣吧,以後要是打架,你負責為我衝鋒陷陣,我負責為你呐喊助威。”


    於燃:“靠,那你不動手啊?”


    方昭思考了一下,說:“我為你鼓掌。”


    男生之間的友情就在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嬉鬧中迅速升溫,入學典禮開完,於燃跟方昭也互加了qq好友,然後互相嘲笑彼此的網名。方昭端詳著手機,大聲念出來於燃的名字,“‘狼藏了反犬旁’?念什麽,娘?”


    “是‘良’!”於燃本來覺得自己網名有一種浪子回頭鐵漢柔情的感覺,被方昭直接念出來後卻立刻羞恥感爆棚。


    回到教室,又輪到班主任發表乏味的入學演講,為了讓大家聽清她說話還把吊扇全關了,所有人隻得按捺住躁動。她講到一半時,有人敲門通知學生去圖書館搬書,男生們馬上恢複精神跑出去。


    成駿中學比於燃想象中更大,兩棟教學樓之間有天橋相連接,站在高處放眼望去能看見寬闊的綠茵足球場,圖書館雖然占地麵積很小,但也是獨立建造。論學校的整體環境,成駿絕對能在容港市名列前茅。


    於燃抱起麵前桌上一摞《語文·必修一》,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班的數量,想找別人確認一下。剛抬頭,就看見楚眠站在流通台旁邊核對書目表格,於燃不假思索地走過去,“欸”了一聲,揚起下巴問:“還記得我嗎?”


    楚眠漫不經心地抬了下眼皮,單薄的嘴唇緊閉著,不搭理他。


    於燃毫不意外自己又被他無視了,輕笑說:“又甩臉子了,我看你就是記得。”


    楚眠這下沒有否認,直截了當地問於燃:“還想單挑?”


    “挑什麽啊,你不是都刪號了。”於燃個子雖然高,但在楚眠麵前還是矮了半頭,想直視對方眼睛就必須稍微抬起臉,“一個號練到服務器第一要不少時間吧?你可真舍得。”


    “隻是不想看見輸的戰績而已。”楚眠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刪號還能有個走奈何橋的cg,總比被係統清除數據要好。”


    “聽著挺有儀式感的……哎,既然你也愛打遊戲,要不一會兒放學我們去打lol?”於燃主動邀請,他覺得兩人同班算是有緣分,新同學之間應該禮貌示好,“上回的事咱們都別計較了,這回你給個麵子唄。”


    搬書的同學臨走前都會找楚眠報道一聲,楚眠忙著統計書本數量,頭也不抬地回答於燃:“上次你不小心害我猝倒的事我也不計較了,這回你離我遠點。”


    楚眠說話時幾乎沒有情緒起伏,甚至忽略掉內容還會讓人覺得語氣有點溫柔。


    “幹嘛總這個態度,和氣一點不行嗎?”於燃臉上笑意褪去,“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正視我當時‘幫你解圍’這個事實?”


    “我需要嗎?”楚眠反問他, “明明是你當時非要多管閑事。”


    “我要是不多管閑事,你就該被人捅刀子了。”於燃有點惱火,“你這人怎麽回事兒,是不是沒學過怎麽說‘謝謝’?放學別走,我教教你。”


    聽到這話,楚眠英氣的眉毛一挑,總算肯抬起臉正視於燃的雙眼,“還是單挑?”


    隻不過這次是從虛擬遊戲轉變為現實世界。


    “反正你那麽嬌弱容易暈倒,我讓你一隻手,行吧小公主?”於燃仗著自己體內有“特殊力量”,毫不掩飾自己當下的輕蔑,“咱們規矩定公平一點,你贏了我管你叫哥,我贏了你管我叫爸。”


    被他這麽一挑釁,楚眠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終於起了一點溫度,似笑非笑道:“不用分得那麽麻煩,你贏了我就任你處置,我贏了你就給我消失。”


    於燃怔了怔,圖書館的空調冷氣正好吹拂在他後頸,令他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裏不合時宜地縮了下脖子。


    他盯著楚眠,眼底的銳氣忽然無影無蹤,憤然道:“操,你這人說話好恐怖啊,我要是消失了,老師難道不記我曠課處分?”


    楚眠忍不住蹙起眉頭。


    他下意識想解釋一下自己所說的“消失”隻是打個比方,可以引申為“閉嘴安靜”“保持距離”等含義,畢竟兩人剛才的情緒狀態很明顯是要先互放狠話壓製對方的氣場。沒想到於燃偏偏要按照字麵意思理解,這讓原本蓄勢待發的楚眠猝不及防被空氣噎了一下。


    接著,楚眠明顯感覺到身體開始頭重腳輕,他來不及移動,直接把手裏的紙筆扔到了最近的桌子上。


    圓珠筆掉落的清脆聲響在於燃聽來宛如開戰的號角,他遲疑地問楚眠:“你確定要在圖書館裏跟我幹?”


    楚眠卻所答非所問:“我想睡覺。”


    話音剛落,楚眠就站在原地閉上雙眼,身體失去支撐的力量,直直地麵朝於燃栽倒下去。


    “哎哎哎你幹嘛?!”於燃下意識上前一步扶他,雙手從楚眠的胳膊下伸過去抱住了他後背,手裏的一摞書因此全部散落在地,圖書館內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


    “說好的單挑呢,不帶你這麽碰瓷兒的!”於燃雙腿前後分開穩住重心,夏天的t-恤衣領很開放,他清晰地感覺到楚眠突出的喉結壓在自己肩窩皮膚上,稍挪動一下就被蹭得發癢。


    兩人的姿勢乍一看很像緊緊擁抱,實際上隻是於燃單方麵承受楚眠的重量,直到附近的男老師過來背著楚眠去了醫務室,於燃才得以喘口氣。


    方昭過來幫他把地上的語文書撿起來碼好,順嘴問了一句:“你倆剛才如膠似漆的幹嘛呢?”


    於燃抱著書,愣了幾秒才雙眼迷茫地回答:“楚眠說,他想睡覺……”


    “然後呢?”


    “就睡我身上了……”於燃一臉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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