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少女瞪大了眼睛,還沒弄明白自己手上的花怎麽沒了,就聽到他話,臉倒也不紅了,哼了一聲:“那又怎麽了,我喜歡他,向他表達自己的傾慕之意不行嗎,又沒死賴著要嫁給他,你這人怎麽這麽小氣!”


    我小氣……老子小氣的時候你還沒見過呢,這個人就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表白什麽的也不行!


    周辰皮笑肉不笑,眼看就要拿起平日裏跟妖族長老們周旋的架勢來對付這個小姑娘,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突然伸過來,拿走他手上的荷花。


    “荷花很漂亮,謝謝你。”


    清淡悠遠的聲音就像那荷花下的幽泉綠水一般沁人心脾,黃裳少女發現自己的臉又有發燒的趨勢,想要挽起袖子跟周辰吵架的氣勢瞬間沒了大半,結結巴巴道:“不,不用客氣,你喜歡就好……”


    聲音好好聽,人也長得好好看,可惜有個凶神惡煞的伴侶,哎,一朵鮮花插在……


    黃裳少女的想法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周辰嘴巴抽了抽,二話不說拉起周印就走,把黃裳少女撂在後麵,頭也不回。


    “你不是說想嚐嚐這裏的蓮子羹嗎,我跟你說,湖邊那間采蓮雅舍的最好,味道跟在太初大陸上的截然不同……”


    周印任他拉著,也不掙脫,隻是看著手上的荷花,微微彎起嘴角:“這花開得真不錯,送花的人也很可愛。”


    周辰的臉全黑了,悶悶道:“可愛什麽,有我可愛嗎?”


    周印再也忍不住了,扶住旁邊的闌幹大笑起來,他今日沒有束發,隻是將頂上一些頭發梳起來用玉簪固定住,其餘的長發隨著他笑得有點顫抖的身軀而迤邐下來,黑鴉鴉的鋪了一片,在陽光下閃爍著石青色的光澤。


    周辰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肆意的模樣,那張素來安穩如山的臉仿佛一下子染上了生動的顏色,一時竟看得有些呆住了,等反應過來,無奈地上前在他背上輕撫,以免他笑得太厲害而嗆住,一邊委屈道:“有這麽好笑嗎?”


    過了許久,周印笑聲方歇,搖搖頭,捏起周辰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嗯了一聲,眼底又露出些許笑意:“是很可愛,若是……”他壓低了些聲音,湊近周辰說了一句話,“就更可愛了。”


    說罷也不等周辰反應,便徑自轉身走在前麵。


    他今日難得不穿黑色衣服,換了一身月白袍子,幾近天藍的淺色恰好與這滿眼的風荷水光融為一體,手執荷花的俊美男子在棧道上緩行,讓人忍不住回頭看了又看。


    聽清那句話,周辰的臉又黑了:“阿印,你學壞了!”


    前方聲音輕飄飄傳來:“那也是近墨者黑。”


    事實證明,一向正經的人流氓起來,連流氓也會吃不消。


    采蓮雅舍是開在其中一座島嶼上的的一間臨湖飯館,外表並不惹人注目,不過將近晌午,裏麵食客卻不少。


    民以食為天,這句話雖然是人族的民間俗話,但同樣適用於其它各族,無論是上界神仙,甚至是妖族魔族,他們並不需要以攝取正常的食物來維持生命,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將美食視為一種享受。


    采蓮雅舍,顧名思義,最出名的自然是蓮子羹,荷花糕,這在伏羲城中幾乎是有口皆碑的,眼下人雖多,還有些空位,周辰他們進了雅舍,便朝空位走去。


    “阿蓮,你去招呼客人!”掌櫃忙著結賬,頭也不抬。


    “誒!”少女脆生生應了句,便朝周辰他們走去,步履輕盈,看得出是個活脫的性子。“兩位,你們要……怎麽是你?!”


    她驚呼一聲,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欣喜。


    正是早晨周印他們遇見的那個黃裳少女。


    她正直愣愣地瞅著周印,完全把旁邊的周辰給忽略了。


    啪的一聲,輕輕巧巧,手上的杯子化為齏粉。


    阿蓮嚇了一跳,回過神。


    周辰皮笑肉不笑:“夥計,兩碗蓮子羹,還有你們這裏的特色吃食,都擺上來。”


    他把“夥計”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提醒她的身份。


    阿蓮哼了一聲,皺皺鼻子:“弄壞杯子一個,一塊下品靈石。”


    周辰麵無表情把一塊上品靈石放在桌子上:“上菜,順便跟掌櫃說換個夥計過來。”


    阿蓮笑嘻嘻,一臉欠扁:“不好意思,掌櫃是我爹,這兒就我一個夥計,你愛叫不叫!”說罷換上一副柔情款款,欲語還休的羞澀,對周印道:“三番四次有緣與公子相遇,我叫阿蓮,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死丫頭!周辰額角青筋抽動,正想說話,就聽見周印道:“周印。”


    阿蓮眼睛一亮:“哪個印?”


    周印道:“印章。”


    阿蓮道:“真是好名字,人好,名字也好。”


    到底好在哪裏,她又說不出來,看那模樣已經徹底為周印傾倒了,恨不得把身體黏在桌子上不離開。


    周印微微一笑。


    真、是、相、談、甚、歡、啊!


    周辰麵上不顯,心裏卻翻江倒海,酸得都可以釀醋了。


    阿印居然還笑了?!


    笑了!……


    笑了……


    笑……


    一隻手驀地攬住周印的腰,宣示占有權,周辰冷冷道:“你在這裏站了有幾刻鍾?讓我們餓著肚子跟你說話就飽了?還是想讓我把掌櫃的喊來?”


    他沉下臉的樣子讓阿蓮呆了一呆,忽然覺得這人還是很可怕的,又不肯露怯,不由嘟起嘴,轉身跑掉了。


    周印兀自端杯喝茶,沒有拂開某人的手,閑閑道:“不過是個小姑娘,你與她計較什麽?”


    “小姑娘?”周辰哼哼,從鼻腔裏冒出聲,“要是再不出聲,我看她那樣子,就該撲上來親你了。”


    周印道:“你不覺得她長得很像一個人嗎?”


    “誰?”對一切有威脅的人,周辰討厭還來不及了,怎麽會去看她的長相。


    周印道:“離嬰。”


    “……”這句話殺傷力太強了,周辰半天沒說話。


    阿蓮小姑娘估摸著是被周辰嚇住了,直到他們吃完飯結賬都躲在櫃台那裏沒有過來,兩人在離開之前,周辰特地好好地端詳了一下,直把小姑娘嚇得掉頭就跑,然後周辰發現,確實真有幾分像,雖然阿蓮並不憨厚,但在見過離嬰的人,下意識都會把兩者聯係起來。


    周辰無法控製地想象著離嬰穿著黃裙子拿著荷花雙頰飛紅的模樣,半天都被震得說不出話:“阿印你真是……越來越壞了!”


    周章最近過得並不舒坦。


    從本來約好跟周印一道去上京解決周家村的事情開始,金庭門就接二連三地出變故,讓他脫不開身。


    一切的導火索,源於東嶽國丞相蔣暉之死。


    蔣暉死後,萬山門就希望在東嶽朝廷裏謀求新的盟友,誰知道這時候,忽然出了一件事,萬山門宗主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唯一的人證,就是當時侍奉在宗主左右的劍童,他親眼看到一個人拿著一柄七色拂塵,那拂塵上的麻絲,根根如刺一樣,刺入萬山門宗主的腦袋。


    太初大陸上的法寶有很多,但說到七色拂塵,又有能力殺死萬山門宗主的人,很多人馬上就會聯想到金庭門宗主,也就是周章的師兄。


    偏偏金庭門宗主,早幾年,曾經將這柄七色拂塵贈予一位故友,那故友雲遊四方,早已不知去向,金庭門拿不出七色拂塵,更坐實了殺人滅跡的事實。


    兩派就此結下死仇,當時金庭門為了防止萬山門暗下殺手,殺害本門弟子,便下令門派戒嚴,周章在門中身份極高,自然有許多事情要幫忙處理,他師父宋長老也不會允許他在那個時候離開。


    後來靈台寺逐漸崛起,迦葉大師在上京講經切磋,廣邀東嶽國內各大宗門參與,金庭門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雖然金庭門不是佛修,但靈台寺勢力漸大,迦葉又是出了名的高階修士,這個麵子不能不給,宗主便帶著宋長老去赴會了,留下周章在金庭門,協助另外兩名長老掌管本門日常事務。


    誰知此時便忽然有萬山門的仇家找上門來,對方修為極高,隻殺了兩名長老,又傷了不少弟子,就此揚長而去,周章等人也受了傷,又驚又怒,陣腳大亂,可惜剩下的弟子們修為有限,即便是周章,也不過金丹修為,無可奈何之下,隻得暫時隱忍,等待師長回來方可報仇。


    結果半月過去,沒有等到金庭門宗主回來,反而等來了噩耗——宗主並周章的師父宋長老,在上京死於與萬山門的鬥法中,宗主臨終時曾有命,讓周章接任金庭門。


    要知道金庭門不過是個中等門派,除了宗主之外,也就是四名長老,還有一些弟子,比周章早進師門的,還有幾名師兄師姐,隻不過有的在修煉時隕落了,有的出外曆練之後再也沒回來,如此論資排輩,周章便算是地位最高的了。


    這個消息傳回來時,金庭門如晴天霹靂一般,頓時群龍無首,人人惶恐,周章本非貪戀權位,但形勢如此,也隻好臨危受命,還費了很大一番周折,在玲瓏、簡為等人的幫助下穩住了大局,然後,他便下了一個命令:封山。所有弟子退守門派禁地,那裏有金庭門曆代祖師的封印在,不虞外人打擾,這樣做固然是為了保護本門弟子,但同時也隔絕了外界與金庭門的聯係。


    而萬山門自此之後,也未再找過金庭門的麻煩。


    彼時,周印和周辰剛剛抵達北海之墟,雲縱和秋閑雲也剛剛跟葛禹重逢。


    白雲蒼狗,歲月悠悠,一晃眼便是十年。


    就在金庭門封山九年之後,大陸兵戈驟起,東嶽出兵南句,先鋒部隊中,赫然出現修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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