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可以那麽沒骨氣!你怎麽可以輕易就被收買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鄙視之中,下巴一邊下意識繼續磨蹭著那人的手指。


    耳邊傳來一聲低笑。


    他從未體驗過孤獨,也從未覺得自己孤單,就算天地間隻剩下自己這一隻上古妖獸,但隻要能在那人身邊,他也不需要任何同伴。


    永遠不需要。


    隻要有那人,就夠了。


    然而,分離的這一天終究到來。


    他被塞到戒指裏,眼睜睜看著他被壞人欺負而束手無策。


    那些女人,一開始是為了殺人滅口,後來又看上了那人手裏的洗天筆,所以以多欺少,趕盡殺絕,將那人逼到絕境。


    在這之前,他原是不懂這些事情的,人心齷齪,利害算計,於他而言懵懵懂懂,也並不重要,可是就在那一刻,興許是太過危急緊要,看著那人瀕死絕境,竟一下子醍醐灌頂,靈台清明。


    有什麽東西,熾熱漲滿,快似乎要從眉心溢出來。


    長劍穿胸而過,頸上的飛鍛還在一點點收緊。


    那人口鼻出血,麵色慘白,半斂著的目光卻依舊是清冷的,一如他的聲音。


    如果那人不存在了呢?


    為了他,自己離開混沌,如果他不在,那自己還能去哪裏?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沒有了他,談何色彩。


    再也沒有人在他貪吃的時候說“你又肥了”。


    再也沒有一個溫暖懷抱可以供他安心棲息睡覺,供他撒嬌打滾。


    再也沒有那日日夜夜的陪伴。


    不可以……


    不可以死。


    他不允許!


    須彌戒的方寸之地如何能容納得了他,仿佛有什麽桎梏一下子被衝開。


    他閉上眼,感受自己的骨骼一寸寸開始裂變,灰色絨毛脫落下來,金色翅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生長,侈麗奪目的金黃遠勝世間所有顏色。


    直到連那狹窄的街道也無法讓自己駐足,他一聲長吟,展起翅羽在雲層間飛翔,金黃雙瞳分明瞧見那些原本勝券在握的凡人赫然變色,簌簌發抖。


    你們都要死。他想。


    心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非鮮血不可祭奠。


    那是我的珍寶,可你們竟殺死了他。


    隻要把你們殺了,他就能回來了……


    我最喜歡的,珍惜的……


    他慢慢睜開眼。


    心跳有些劇烈,仿佛還沉浸在剛才的情境裏。


    “尊主,您可醒了,這一覺睡了好久。”侍女良薑捧了麵巾過來,笑吟吟道。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良薑好奇:“尊主夢見什麽?”


    他道:“夢見……一個我很喜歡的人。”


    良薑越發興致勃勃:“尊主也有喜歡的人?她叫什麽名字,您可是要去找她?”


    他的嘴角慢慢地露出笑容,目光穿透了她,似還在看方才夢境中的人。


    “我不記得了……”


    咦?侍女詫異地張大了眼。


    “但總有一天,我會記起來的。”


    然後,你要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毛團出來拉,表示沒有被遺忘!


    看到文下有朋友提問:周印前世修到宗師境界,照理說心境應該是圓滿的,為什麽重生之後還需要重修心境呢?


    因為周印前世,心無旁騖,專心修煉,才能達到宗師狀態,但他的心境,跟重生之後是有很大區別的。重生之前他一心都撲在修煉上,從來不會關注其他東西,而且覺得自己不需要朋友,什麽事情都可以靠自己,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這種觀念在他重生之後的一些行為裏麵也經常有體現,比如說做事獨來獨往。但重生之後,他會在毛團、雲縱,甚至是更多的人身上發現自己前世的一些想法、觀點是錯誤的,比如說團隊、友情、義氣,他之前覺得沒有必要的東西,未必是沒用的。這就是心境上的進步拉。


    50、新章


    梁於斯臉色漲紅,複又蒼白。


    她一路從家族裏逃出來,自以為裝扮行止毫無破綻,卻沒想到一眼就被人看破。


    “我隻是出來遊曆,並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威脅。”


    她容貌白皙秀美,扮成男人時,自有幾分文弱,一旦知道是女扮男裝,在旁人眼裏,這份文弱就變成文靜。


    隻可惜眼前這兩個人,都沒有憐香惜玉的心。


    雲縱語氣不改冷淡:“既然是遊曆,何必急著跟在我們後麵出城?”


    梁於斯咬了咬下唇,“我在靈州遇見故人,本想避開他們,就到了祿州來,沒想到他們後腳也來到祿州,。”


    她頓了頓,又道:“我本姓穆,名穆婕,女修在大陸上行走多有不便,這才改換男裝,兩位前輩修為都比我高,想必大人大量,不會與我這小女子一般見識。”


    眼見瞞不下去,索性坦誠相告,她見雲縱二人明知她是女修,也沒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不由多了幾分安心,又輕輕捧了兩人一下。


    雲縱問:“仙壺島穆家與你有何關係?”


    穆婕道:“我屬於旁支,父母早亡,寄養在本家。”


    雲縱若有所思:“穆家有家訓,一切高深的法術隻傳給本家子弟,旁支隻能學到些許微末。”


    穆婕道:“對,確有這條規矩。”


    周印突然開口:“但那些微末,就已經讓你晉階築基期,如此說來,其它穆氏本家子弟,起碼都結丹了?”


    他純粹是好奇的疑問,但聽在穆婕耳朵裏,就成了諷刺她謙虛過度,一時臉紅起來。


    還是雲縱道:“據我所知,穆家家主也不過剛剛結丹而已,她如果沒有說謊,那麽她的修為,應該都來自於她自己的天分或苦練。”


    “是,”穆婕微微苦笑,“我確實很努力,才能達到今日的修為,但也僅止於此罷了,如果沒法學到更高深的法術,這一輩子也隻能是個築基修士,所以我才想出門,希望能有更好的機緣。”


    她眉間隱隱有愁結難解,似乎不止是這個原因,但雲縱沒有再問。


    從先前的表現來看,穆婕確實是一個初出茅廬的修士,也許她天分頗高,但卻經驗不足,連剛才戰鬥裏也是手忙腳亂,這點做不得假。


    周印問道:“既然你天資聰穎,後天努力,穆家為什麽不肯栽培你?”


    穆婕還沒說話,雲縱便道:“因為本家的人怕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不會讓旁支的人學到更高的東西,旁支中的優秀子弟,女的要麽被作為聯姻結盟的對象,男的稍微好些,如果能過繼本家,也可以學到一些更高深的東西,但是至多也就從旁輔佐,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家主。”


    穆婕苦笑:“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不過前輩所說,確是這樣。”


    雲縱微哼一聲:“大陸上許多修真家族,墨守成規,大都如此。”


    周印靜靜聽著,默不作聲。


    在他眼裏,人無貴賤之分,隻有能力高低之別,既然是一個家族,那就是一個有著共同利益的團體,為了讓團體更加強大,自然是要上下團結,無分你我,卻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在內部排除異己,也難怪在他前世隕落之後的五千年李,會有那麽多門派家族衰敗消失。


    周印上輩子是魔修,大多數時候獨來獨往,很少摻和這些宗門內部的糾紛,這輩子進了鏡海派之後,經曆過門派興亡,息息相關,或多或少,都需要去麵對甚至處理這樣事情。


    見得多了,心境和行為自然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


    他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個十分純粹的人,所以從前的時候,會覺得這樣的事情十分可笑,人性中的自私和貪婪,在這些人裏表現得淋漓盡致,但這一世接觸的人更多,看到的也更多,有生性圓滑,卻願意為了保全弟子而將門派拱手讓人的魯延平,有刁蠻任性,卻為了養父丟棄性命的陳沅芷,還有眼前這個,原本隻是利益關係,卻沒有在緊要關頭一走了之的雲縱。


    “在想什麽?”雲縱看到周印若有所思的模樣。


    “沒有,”周印淡道,“你剛才說要合計什麽?”


    雲縱道:“司馬良對青古門的作用舉足輕重,他們未必肯罷休,你有什麽打算?”


    周印道:“找個地方閉關。”


    雲縱還未反應,一旁的穆婕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兩位前輩可有興趣?”


    見兩人都望向她,穆婕道:“三年之後,南海上的海沙洲將有一場百年一回的盛會。”


    雲縱道:“你是說蓮音仙府?”


    穆婕點頭:“不錯,蓮音仙府一百年一開,據說裏頭有無數法寶珍奇,但凡通過考驗,便可成為有緣人,恰好三年後六月十八的子時,又是蓮音仙府開放之日。我本有興趣,可惜修為不足,單槍匹馬隻怕行不通,正想找人同行,不知二位前輩可願帶上我?我如今已是築基初期圓滿,若無意外,三年之後應可晉階築基中期,必不至於拖累二位。”


    她雖是女修,但落落大方,沒有尋常女子扭捏之態,雲縱和周印對她並不反感,又聽了她這一席話,自然也對那蓮音仙府起了興趣。


    雲縱自忖傷勢未愈,正好需要時間療傷,便有些意動,又望向周印,隻見周印朝他微微點頭,顯然是同意這個提議。


    雲縱略一沉吟:“這三年各自去閉關,三年之後,在海沙洲會合。”


    穆婕見兩人答應,不由露出笑容,霎時令人眼前一亮。


    “海沙洲我曾去過一回,上麵最大的客棧,就竹影居,我們可以在那裏見麵。”


    雲、周自然二人答應,這約定就算是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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