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團原本覺得趴在周印的頭頂會更舒服,鑒於實現難度太大,隻好退而求其次。


    實際上周印也很無奈。


    它帶來了一大攤子麻煩。


    首先是名字。


    毛團已經破殼了,自然不能再叫它妖獸蛋,對著一隻眨著純良無辜,萬分期待的眼神瞅著他的幼獸,他麵不改色道:“毛圓,姓毛名圓,顧名思義。”


    又毛又圓。


    幼獸:“……”


    濕漉漉的液體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哀怨地表示不滿意。


    周印:“灰毛。”


    幼獸:“……”


    周印:“毛吱。”


    幼獸:“吱吱吱!”


    這是強烈不滿的抗議。


    周印:“小灰,小團,灰蛋。”


    它鑽進被子裏把自己蒙起來,耳不聽為淨,被子鼓起圓圓的一團。


    麵對這種賣萌的行為,周印不為所動,把它揪出來。


    它吱吱叫了幾聲,腦袋蹭了蹭周印的手指,企圖裝可愛來博得他一個笑容,這招在季府其他人身上屢試不爽,可惜周印完全免疫。


    “不喜歡就自己想,想不到就用毛圓,就這麽定了。”


    它無法,隻好扭動著,從床上蹦下去,因為絨毛太多,毫發無傷,隻是滾了一滾,又千辛萬苦跑到門邊,對著掉了漆的門檻一邊啄一邊拍著翅膀吱吱叫。


    周印看著它表演,麵無表情地揣測:“啄漆?啃門?紅吱?”


    毛團徹底泄氣了,趴在門檻上一動不動,腦袋耷拉下來,表示破罐子破摔。


    周印眼底掠過一絲笑意,淡淡道:“就叫周辰吧。辰者,東南偏東,是我發現你的地方,地支中屬龍,又喻萬物星辰,無論你將來長成什麽,都不算辱沒了你的身份。”


    毛團眼前一亮,撲棱撲棱跑過來就要往周印懷裏撲,被兩根手指拎住往旁邊丟。


    “髒死了,以後沒洗幹淨不要靠近我。”


    剛嚐到點甜頭又被嫌棄,毛團淚眼汪汪,玻璃心碎了一地。


    其次是吃飯問題。


    周印如今是築基初期,論理說也可以吃辟穀丹度日,無須再沾人間煙火,但他雖然連睡覺都在打坐,在吃食上卻並不苛待自己,在季府時,下人照一日三餐給他做飯,他也來者不拒。


    而周辰,當它還在蛋殼裏的時候,可以依靠吸取靈氣來生長,但是孵化出來以後,就需要開始吃東西了,周印沒弄明白它的來曆,自然也就不知道它得吃什麽,索性吃飯的時候將它帶上,讓它自己看,愛吃什麽吃什麽,采取放養措施。


    周辰對人類的一切食物,或者說對周印吃的特別感興趣,每次周印伸筷子的菜,它也眼巴巴地瞅著,然後非得自己嚐上一口。


    久而久之,毛團就學會自己跑到廚房裏找吃的。


    它通曉靈性,又會裝乖賣萌,季府上下早已與它熟識,每回見它跑到廚房,還沒端上桌的菜也會特意留出一份,時日一長,那身絨毛越發養得油光水滑,原本可以托在掌心的大小,如今整整胖了一圈。


    然後是成長學習問題。


    高階妖獸自出生起,道路便注定與眾不同,它們不僅具備化為人形的能力,還擁有修行的天賦和靈根,當妖獸化形之後,繼續修煉,即可成為妖修。


    秉承著上古神祗的血脈,妖修得天獨厚的條件,讓他們在修真這條路上能夠走得更遠,取得的成就越高,然而有得便有舍,妖獸繁衍也異常困難,高階妖獸中越珍稀的族類,血脈便越稀薄。


    如今在太初大陸,高階妖獸乃至妖修幾近絕跡,除了昔日榮光不再,一些被封印,一些刻意隱匿蹤跡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後代的繁衍越來越困難,這也使得偶爾現身於大陸上的妖修,基本上都有著元嬰期以上的修為,讓旁人不敢招惹,更不敢打將其降伏作為寵物的主意。


    周辰是高階妖獸,這是毫無疑問的,無論是從被發現時天現異象,還是從它出生後的靈性來看,低階妖獸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能力,但是問題也就隨之而來:周印看不出它的來曆,也沒見它有親族長輩找上門來,自然更不可能知道要怎麽教育這隻毛團。


    於是,隻好參考普通人的學習模式。


    想要看懂修煉典籍,學習語言文字是必須的,就先從《千字文》開始罷。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跟我念一遍。”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裏麵有你的名字,辰,星辰的辰。”


    “吱吱!”


    “……”周印算不上一個有耐心的人,所以當年他修為那麽高,也從來沒有收過弟子,此刻,他覺得自己的耐性已經到了邊緣,忍不住捏了捏額角,把青筋撫平,盡量用平淡無波的口吻繼續道:“周印,我的名字。印者,信也,落字為印,如出口之言,千金一諾。”


    他執著毛筆,在紙上寫下印章二字,筆意瀟灑,卻如金石鐵鉤,大有字透紙墨的淋漓酣暢。“我還有個兄長,取了其中的章字,名為周章。”


    目光從紙上挪開,抬眼落在旁邊的毛團上。


    “……”


    毛茸茸的腦袋搭在翅膀上,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閉著的眼睛藏在絨毛裏,不仔細看的話幾乎瞧不見,口水滴滴答答,從嘴角流到書本上。


    窗外的海棠花正是盛放之際,朵朵簇簇,胭脂明霞般絢麗到了極致,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粉黛風流,動人心腸。


    好一幅毛團海棠春睡圖。


    周印聽見自己腦海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線崩然斷裂。


    “好好給我反省如果還不會說話今晚到明天的飯就甭吃了!”


    路過廂房外頭的季府下人隻聽見一聲悶響,海棠樹上多了一隻毛團。


    周辰被掛在上麵,圓滾滾的身體正好卡在枝椏之間,委委屈屈地看著正抬頭向上望的下人,大眼瞪小眼。


    噗嗤一聲,下人忙掩住嘴,匆匆走開,瞧那背影,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短短幾日,周印在季府已經有了說一不二的權威,他的身份,氣勢,以及曹氏母子寄望於他能救出季府老爺季榮的看重,使得沒有人敢頂風為毛團求情。


    雖然毛團……周辰,看上去確實有那麽點可憐。


    過了十餘日,外頭果然有人送來請柬,上麵寫著餘諾的名字,說是請他到平南軍營一敘。


    周印收了帖子,與曹氏等人交代幾句,便帶上毛團,和前來送請柬的人一道走了。


    來人叫陸達,本是平南軍主帥惠鈞跟前的校尉,素得重用,在軍中地位也不低,被惠鈞遣來請周印,雖然知道自己主帥跟前的修真者太少,防不住人家日夜偷襲刺殺,正得好好拉攏周印,可心裏總歸不大痛快,一路上有意無意,問了許多修煉的問題。


    又見周印跟著他騎馬,並不像其他修士那樣動輒禦風飛行,更落下輕視之心。


    周印自然看出來了,隻是他又怎會放在心上,依舊是麵色冷淡,對方問十句,心情好就答一句半句,不想說話就懶得開口,倒把那校尉氣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餘先生多次在惠帥麵前引薦並稱讚周兄,小弟不才,雖非修仙之人,可對當今修仙門派也略知一二,不知周兄師從何門何派,是上玄宗,還是天衍宗?”


    周印道:“不過是小門小戶,不提也罷。”


    語氣輕描淡寫,沒有難堪,也不羞赧。


    陸達不死心,又刺道:“那想必以周兄之才,在貴派是頗受重用了,可我看您似乎連一件稱手的兵器法寶都沒有……啊!”


    他話未落音,連連後退了幾步,忍不住驚叫起來。


    竟是毛團周辰不知從何處蹦躂出來,撲棱著翅膀往陸達的眼睛啄去。


    角度之精準,速度之迅猛,堪比平日裏吃菜的時候,饒是陸達武藝精湛,也不得不避其鋒芒,來不及抽刀,隻得伸手去擋。


    結果毛團圓滾滾的身體到半空愣是轉了個方向,轉而在他臉上劃了一道。


    五爪揚起,額頭正中印出五條血痕,配上那張凶神惡煞的臉,看上去十分滑稽。


    陸達惱羞成怒,抽刀就要砍向毛團。


    卻見周印伸指迎向刀刃,不疾不徐,在上頭輕輕一點。


    陸達登時覺得虎口劇震,不由自主連連後退幾步,手頭一鬆,已是握不住刀。


    刀刃一分為二,一半落在地上,一半彈飛起來,擦著他的臉頰堪堪掠過。


    周印順手撈起毛團塞到袖中,看了他一眼:“此地離軍營還有多遠?”


    陸達隻覺得方才擦過臉頰的傷口,竟比被那不知名幼獸抓出來的還痛,再看地上那半把刀,已然結了一層厚厚的霜,上麵一道紅痕,正是他自己流的血。


    心下一震,這才明白無論對方修為如何,隻要是修仙之人,就注定與他們這些凡夫俗子雲泥之別,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難怪惠帥存了招攬之意,讓他親自前來迎接,可笑自己目光短淺,竟差點壞了主帥的大事。


    如此一想,便趕忙收了小覷之心,對周印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恭恭敬敬:“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還望先生見諒,軍營就在眼前,片刻可至。”


    說話之間,已經遙遙看見平南軍營。


    背靠著雲州,四周山脈巍峨,藍天遼闊。一眼看去,帳篷隔著帳篷,圍著中間的主營延綿開去,來回有重兵把守巡視,間或聽見操練喝令之聲,卻無一絲喧嘩紊亂,軍紀肅然,井井有條,這便是所向披靡,名震天下的平南軍。


    第16章


    陸達注意到周印審視的目光,略帶幾分自豪地介紹:“周先生,雖說你們這些神仙中人不食凡間煙火,也看不上這些俗事,可如今烽煙四起,戰火難免,多一支軍紀嚴明的軍隊,總可以讓老百姓少受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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