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你說爹爹是否會有危險?”


    周印道:“方才我到縣衙大牢走了一趟,他並不在那裏。”


    此話一出,曹氏母女都吃驚不小。


    “阿印,你到縣衙大牢去過了?”


    “你怎知爹爹沒危險?”季貞憐說話,又覺得有些不妥。“表哥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


    周印淡淡道:“我隨手抓了個人問,說是連同其他幾個與前朝欽犯有關的,都已經被送到平南軍營集中關押了,暫時應無危險,這幾日我再去看看。”


    季貞憐驚呼一聲:“爹爹在平南軍營?”


    那顆蛋似乎被她嚇到了,在周印懷裏動了動。


    曹氏關心道:“你抓了人問,不會被發現麽?”


    “我用了點小法術,他不會記得我向他問過話的事情。”周印不善應付婦道人家,也有點不耐煩了,麵上依然不顯,隻道:“對方既抓了人,想必是要問話的,一時半會不會有危險,我會去救人的。”


    曹氏聽他這麽說,總算有點安心,連連點頭:“幸好有你在,要不我與貞憐也不知如何是好。”又唏噓道:“隻可惜當年你哥哥被送去不同的地方學仙法,如今音信全無,他要是知道你爹娘的事情,還不定要傷心成什麽樣。”


    腦海裏閃過那個成天跟在他後麵喊寶兒的身影,周印沒有說話。


    周大郎十多年沒有音訊,興許是一直在門派苦修,不得返家,又或許曾經回來過,隻不過沒有與他們碰上麵,更有可能的是,已經遭遇了不測。


    自古修真之路難如登天,除了修煉路上的種種障礙,還要麵對同道的算計,弱肉強食的危險,凡人隻能瞧見他們的光鮮,卻永遠想象不到光鮮底下的殘酷。


    這天晚上周印依然是以打坐代替睡眠,可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股焦躁,全然沒了以往的平靜心境。


    他睜開眼,妖獸蛋也在他旁邊滾來滾去,卻不同於以往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那種撒嬌耍賴,看起來很不舒服。


    周印將手覆上去。


    蛋的表層比平日都要滾燙,周印略帶冰涼的手似乎讓它覺得異常舒服,熱度稍稍消退了一些,但也僅僅隻有一些而已,到了下半夜,溫度越來越高,簡直像要起火一般。


    這是要破殼了?


    周印微微皺眉,手沒有挪開。


    縱然上麵的溫度已經十分驚人。


    夜色漸深,遠遠傳來打更的聲音。


    蛋殼的顏色也在漸漸發生變化。


    原本的灰黑色,仿佛是被灼熱般,正一點點消褪,變淺。


    裏麵的生命似乎被這股高溫烤得奄奄一息,全沒了平日的鬧騰,一動不動。


    這個時候才是最艱苦的,卻也是孵化前的關鍵時刻,曾經有不少妖獸耐不住這種折磨,還沒破殼就夭折在裏麵,徹底沒有看見這個世界的機會。


    但周印並沒有安慰它。


    “你若熬不過這關,不如趁早夭折了好,否則以後也隻能成為弱者。”


    曾經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年也是這麽踏上修仙的世界,無數次徘徊在生死關頭,無數次算計與被算計,無數次麵臨幾乎沒有勝算的絕境,如果不是他心如磐石,早已粉身碎骨,不知消亡在哪個角落,更不可能保留一縷神魂,來說這一番話。


    他看中的人也好妖獸也罷,隻能是強者,並非生來就要逆天,而是無論麵對何種境況,都能想辦法存活下去。


    妖獸蛋動了動,仿佛聽到他的話,慢慢地,溫度消退下來。


    周印眉間緩和下來,正想伸手將它拿起。


    卻聽屋外傳來一個極細的聲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劃破夜空。


    “乖乖待著。”他把蛋塞到被窩裏,下了一層結界,起身打開窗戶。


    一道青色的光芒從東邊一閃而過,接著傳來一陣鈴聲,悅耳璁瓏。


    周印心頭一凜,忙封閉聽覺,但鈴音依舊通過其他五識絲絲縷縷傳了進來。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鈴聲沒什麽特別,但是對修真者卻無異於魔音。


    鈴聲的來源必然是件高階法寶,能夠迷惑心神,讓人喪失理智,效果也因人而異,若是一個元嬰期高手使用此鈴,隻怕方圓數裏之內,修為低於他的修真者都會七竅流血。


    但現在那人顯然功力還沒到那境地。


    恰在此時,又想起一陣鈴聲。


    卻與先前的靡靡之音不同,如黃鍾大呂,莊嚴曼妙,頓時將那股魔音壓了下去,令人耳目為之一清。


    這是雙方在鬥法了。


    “區區一個築基修士,也敢單槍匹馬來追本座,真是好膽子!”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就在季府的隔壁屋頂。


    四下寂靜,尋常人家一聽這動靜,就知道說話的不是普通人,也早早閉了門戶,哪裏還敢出去瞧熱鬧。


    “你膽子也不小,竟敢來偷襲平南軍大營,莫非是奉了你們家姚大人之命?哼,沒想到萬山門堂堂大宗,還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聽到姚大人和平南軍,周印心念一動,隱約浮現出一條模糊的線索。


    先前那陰沉的聲音冷笑道:“本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區區一個凡人還不配對本座指手畫腳,今日你若沒命回去,九泉之下記得跟閻王好好懺悔,沒那點斤兩,就別出來逞英雄!”


    話方落音,便聽見一道雷響,想來是那人出手了。


    周印躍窗而出,捏了一道法決,憑虛臨風而起,出現在離兩人不遠不近的地方。


    雙方鬥法正到了熱鬧處。


    占了上風的明顯是剛才撂下狠話的人,他符咒法訣連出,對雷係法術的應用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程度,加上手中的雷係法寶,威力倍增,對手立時捉襟見肘。


    周印的出現,敵友難辨,原本讓雙方都有些忌憚,可後來一見他修為不高,二來也沒偏向任何一方,隻是站在那裏觀戰,也就不放在心上。


    眉目陰沉的中年人趁著對方吃力之際,微微冷笑,又捏了個法訣。


    “天地神靈,三五天丁,吾今指使,所業已成,風雷湧動,叱!”


    霎時狂風驟起,幾道雷雲凝聚於他掌心,往對麵當頭籠下。


    對麵的人神色大變。


    這隻是一道中階法術,雖然聲勢浩大,但並不難化解,換了平日也不在話下,隻是他現在雙手正忙著應付之前的先招,哪裏來抽得出空隙來擋下這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


    一麵水鏡出現在受襲之人鼻尖咫尺之距,電閃雷鳴碰到那麵水鏡,仿佛都被吸納進去一般,瞬間消弭於無形,為那人化解了偌大危機。


    此刻那人也已騰出手來,喚出法寶清心鈴,嚴陣以待,又對周印道:“多謝這位道兄援手。”


    中年人看著周印,目光陰鷙:“何門何派,報上名來。”


    孰料周印比他更會擺譜,連瞧也不瞧他一眼,反倒對被救的那人說話:“我救了你一命。”


    那人從善如流地點頭:“我欠道兄一個人情,但凡不違天道人情的,餘諾在所不辭。”


    把名字報給自己,是在表示誠意。


    周印見他上道,很是滿意。


    中年人看兩人並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臉色變了又變,但他也很清楚,現在自己對餘諾,是有修為上的差距優勢,眼下多了一個人,這人雖然隻是築基修士,可摸不透他身後的師門背景,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麽厲害法寶,便由不得他不多掂量掂量了。


    “道友,你今日管了這閑事,就是多了一個強敵,你可想好了?”


    周印負手而立,麵色無波。


    他實在太過鎮定,鎮定到別人懷疑他是否真的隻有築基期修為而已。


    周印道:“你雖然有結丹修為,但金丹初成,道心不穩,也架不住我們二人聯手,你有天魔鈴,他有清心鈴,法寶也是你的克星,再者,你可知我師門是何人?”


    中年人本是多疑之人,聞言越發疑慮起來,對著他上下打量,越發覺得這氣度不是寒門小派能培養出來的,萬一他師門真的是什麽一流大宗,世外高人,任是自己這方勢力雄厚,也要忌憚幾分,再說自己隻是來打探虛實的,事情鬧大了,他也難道其咎。


    這修真界雖然講究實力,可在彼此實力差距不大的情況下,更多的是要知進退,懂分寸,用腦子,否則這一鬥起法來,受傷事小,修為被毀才是萬念俱灰。


    中年人步步小心,怎肯冒著前功盡棄的危險跟這兩人拚命,聞言便冷笑道:“也罷,今日看在這位道友的份上,就繞了你一命。”


    話剛落音也不停歇,身體憑空而起,驀地隱入黑暗之中,眼前生出波紋,人隨即沒了蹤跡。


    繞是周印,也不由微微動容。


    中年人這一手,實在漂亮至極。


    一般來說高階的飛行法寶,可以讓人瞬間萬裏,可任周印博聞強識,也沒聽過能夠一邊隱去身形的,這明顯是一件能夠扭曲空間的法寶,與傳送法陣有異曲同工之妙,且又沒有法陣那麽繁瑣。


    那個餘諾鬆了口氣,癱坐下來。


    “幸好道友及時出現,也幸好他生性多疑,怕你的師尊同門與你一道出來,隻是沒有現身,否則不是那麽好打發的。在下餘諾,金庭門弟子,不知道友高姓大名,拜於哪位高人門下?”


    金庭門?


    說起來,當年周章先於他離家,踏上修真的路子,不正是被金庭門收為弟子。


    第14章


    周印報了自己的名字和門派。


    餘諾搜羅了腦子一圈,總算想起這個三流劍派,倒也沒有輕視之情,隻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來是鏡海派高足,說起來我們金庭門倒與貴派毗鄰,可惜平日裏甚少往來,還望道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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