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這一幕就在自己的眼前發生,阿莫禮還是驚詫的瞪大了眼睛,收斂了笑容,擰緊的眉頭、僵硬的臉頰,都在感歎著她的神奇、不可置信。


    麵具除去,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孔,不同於她之前的豔麗照人,這張臉怎一句“清秀”可以形容?


    圓圓大大的眼睛,細細彎彎的眉毛,鼻頭小巧微翹,兩片薄唇雖然失了些血色,但那美好的唇形就像最出色的畫工用盡了畢生所學精心畫上去的,上麵隻塗了淡淡的色彩,卻讓人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此,不願移去。


    清秀可人的五官鑲嵌在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上,這樣的一張臉讓他根本找不出一個貼合的詞來形容。


    隻記得當初在落翠軒時,他曾對她說過,“你雖然長得很美,但是太過妖豔,就像一朵開得正盛的紅牡丹,雖然顏色豔麗,但是看得久了,未免會覺得刺眼。”


    他還說過,“我更喜歡淡雅的白蓮,出淤泥而不染。”


    如今,她是變成了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嗎?


    世事為何會如此弄人?


    他喜歡的、他愛的,為何會單單出現在她的身上,她集了他的喜好於一身,卻早已嫁作他人婦,越是喜歡越是想要得到,這讓他如何釋懷?


    這樣的她,除了驚豔,更多的還是不解、驚訝。


    “你……自然不是皮子,但也不是雲傾城,你……到底是誰?鈴兒嗎?”


    他擰著眉頭一步一步走近她,直到走到她麵前。


    他聽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個不停,不知為何,他是那麽盼望她是“別人”,是隻有他才認識的“別人”。


    她一驚,大大的眼睛露出驚訝的光亮,那兩汪清潭叫人愛不釋目。


    “你知道?”


    她是想問,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是雲傾城嗎?


    他微笑點頭,好想抬手去撫摸她細嫩的臉龐,卻是忍住了,隻道:


    “別忘了,我是斯南的三世子,瓦倪的冥王特征太明顯,叫人想認不出他都難,那麽你,自然就是大邱和親的公主,雲傾城了。(..tw無彈窗廣告)”


    她長歎一聲:


    “原來如此,看來最笨的人是我,看不出你的高貴身份,更是低估了你的能力,還假裝什麽夫人,惹人笑話。”


    是啊,瓦倪的戰神,冥王穆九霄,恐怕威名早已遠播千裏萬裏,試問在這世上,還有誰會年紀輕輕就一頭銀發,何況是個人盡皆知的戰神?


    他的手抬起又落,終是忍不住在她的小鼻尖上刮了一下,笑道:


    “你是夠笨的,孤身一人來哲北的王宮給自己的夫君拿解藥,這種事恐怕也隻有你做得出來。”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羨慕穆九霄,能有她為他出生入死,傾盡全力也要保全他的性命,沉吟片刻,他歎道,


    “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得到冥王的青睞吧……”


    她隻是勾了勾唇角,對於他這種隱諱的讚賞,沒有出聲。


    隻是心裏有絲微痛,曾經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她,如今卻會為了另一個人出生入死、傾盡全力,她真的變了。


    思慮間,隻聽阿莫禮的聲音再度響起,疑問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不,你不是雲傾城……所以,穆九霄並不知道你是誰,對嗎?”


    她已經完全暴露在他的麵前,再沒什麽可隱瞞,不如和盤托出,於是重重地點頭:


    “是,所以我才要你保密,因為這是要殺頭的罪名。”


    可他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並不跟她一樣沉重,他的眉梢略略飛揚著,眼睛裏含著渴望與期待,就像個急於拆開生日禮物的孩子。


    果然,他一把捏住了她的雙肩,盯著她的眼睛問:


    “所以,這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她瞬間了然,原來他在乎的是這個,有幾個人知道,對他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


    但是他想錯了,很顯然還有一個人會知道這個秘密,那便是雲傾城自己。


    於是,她豎起了三根手指,說:


    “不,應該說三個人,除了你我,還有……真正的公主雲傾城。”


    一邊說,一邊一根一根地將手指按回去,直到最後按成了小拳頭。


    他絕不錯過時機地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拳頭,寬厚的大掌正好將它完全包裹起來:


    “那麽,現在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他掌心溫熱的觸感緩緩流傳到她的手上,他柔軟的眼神也讓她的心裏一暖,不由得一笑,調皮的樣子又出現在她的臉上。


    她指著自己的鼻尖,說:


    “我,其實隻是雲傾城身邊的一個丫鬟。”


    其實在她摘掉麵具的時候,他好似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絕不會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千金小姐之流,因此從她口中得知她隻是一個小小的丫鬟,他並不意外,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歡欣。


    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他琥珀色的眸子裏映著陽光,折射出絲絲縷縷的金光:


    “你是鈴兒?”


    她被握得緊了,手指微痛,一邊用力掙紮出他的大掌,一邊笑得勉強:


    “嗯,林鈴兒!”


    看著她掙紮出去的小手被他捏得發紅,他隻是笑,看著她,就總是有種想把她揉進身體裏的欲/望,他一直拚命忍著,卻還是忍不住瞅準各種時機對她“動手動腳”,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像個禽/獸。


    可是這欲/望並沒有影響他的思考,聽到“林”這個姓,他自然而然地就聯想到了一個人:


    “林鈴兒,易容術……你是林滄海的女兒?”


    林鈴兒隻能無奈地笑了:


    “看來這個世界上真是沒有人不知道林滄海。”


    是啊,父親的大名遠播,不僅在大邱,其他四個大國也都流傳著他的事跡傳說,她可不可以說,父親已經揚名海內外、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個著名的國際友人了?


    “鈴兒,鈴兒……我喜歡這個名字!”


    她聽著阿莫禮不住地喃喃,好似在回味她的名字,末了卻又加了一句讓她倍感尷尬的話,


    “更喜歡這樣的你。”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起來很認真,似乎還在期待她的回應。


    她一愣,以阿莫禮這種個性的人,隨便說個喜歡什麽的,應該不必當真吧?


    於是笑著,大大方方地點點頭:


    “謝謝。”


    他繼續微笑,眼眸微垂,卻看到她一直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時值寒冬,她不覺得冷,他竟然也給忽略了,心裏不由責怪起自己,隻顧著關心她的身份,竟然忘了關心她的身體,她畢竟是個剛剛溺過水的人,身體應該還很不適吧?


    其實,她是誰有什麽重要,重要的是,她就是她。


    猝不及防地打橫將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喂,你想幹嗎?”


    聯想起他剛剛說的“更喜歡這樣的你”,林鈴兒不由得緊張起來,他是想趁人之危?


    大腦裏想起來的罵人的詞還來不及出口,卻聽到他問:


    “你代替雲傾城和親到瓦倪,那真正的雲傾城呢?”


    話音落下時,她人已經被他放在了床榻上,拉過被子將她的腳捂了起來。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這樣風趣幽默、卻又暖人貼心的男子,實在讓人生不起氣來。


    沉吟片刻,她抬頭一笑:


    “她恐怕已經嫁給她心儀的男子了吧。”


    看著她明亮的眸子,他問:


    “這裏麵一定有故事,說來聽聽?”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她把自己從十歲被追殺,到十六歲被迫易容代嫁的事都一一道來,她講得眉飛色舞,時而悲傷欲泣,時而歡快大笑,完全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他聽得癡了,看得癡了,經曆了如此種種的她,竟然還能放肆的笑,在她的臉上,看不出跌宕的往事留下的痕跡,於她而言,那似乎隻是一種經曆而已,過了,就是過了。


    隻是,如今的她,還在扮演著雲傾城,扮演著穆九霄的王妃,似乎樂此不疲,她為穆九霄上戰場,偷解藥,她故而是害怕揭穿自己的身份,難道不是為了留在穆九霄身邊,才更加小心謹慎嗎?


    她肯為他舍命,這樣的感情,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愛”?


    所以聽到最後,他看著她張揚著稚嫩與美好的臉龐,心卻不知不覺地痛了。


    他從床榻邊站了起來,拿起手邊的折扇走到窗邊,不由得握緊,一言不發。


    在他麵前撕掉麵具、揭露自己的身份,對他說出為外人不能道的種種,他幾乎知曉了她的全部秘密,林鈴兒已然把他當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們互相救過對方一次,說是生死之交亦不過分吧?


    可是,為何事已至此,他卻僅僅給她一個背影?


    “李……不,阿莫禮,我現在還可以這麽叫你吧?”


    她坐在床榻上,看著他的背影問。


    他握了握折扇,這才回過身,微笑:


    “當然,隻要你喜歡,叫什麽都可以。”


    她急得跳下了床,朝他走過去:


    “阿莫禮,我說你不可以突然變得這麽冷淡的,我都把自己的秘密全都告訴你了,你難道不應該給我點反應嗎?”


    他應該給她什麽反應?


    他不在乎她是誰,公主也好,丫鬟也罷,隻要她是她就好。


    可是這樣的她,雖然此刻站在他的麵前,心裏卻愛著另一個男人,他應該給她什麽樣的反應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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