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驚變(八)


    (秦洛郡主,番外)


    無星無月,天空晦暗如濃墨。


    窗欞斜開,寒風節奏分明的鼓吹著檀木桌上的信紙,這是秦洛今夜寫好,還未來得及投寄出去的密函。


    上一封她已言明自己懷疑魅族的人,這一封正是請求儊穎來補救的信函。當然,隻可以儊穎一人出馬,畢竟他現在是儊國駙馬,彐國的敵人。


    明日,她要合同儊穎一起帶著水仙離開這是非之地,回到塞外。


    塞外,那是個向往已久的地方,據說那裏有片綠洲,美麗極了。她雖看不清,不過,她可以感受得到。


    然,窗外的風倏然停止,影影綽綽的人影借著月黑風高,摸進了屋內。


    床榻上的秦洛雖已沉睡,但多年的盲目世界練就了她一身警戒之心。


    她一聞室內有窸窣腳步,便愕然瞠目,抓起枕邊的長劍就是一個飛身躍起。論功夫她談不及高手,但是截住對手待侍衛前來,對她來說還是綽綽有餘。


    那黑影落地之時,劍鋒已抽出。


    “秦洛妹妹。”


    儊穎低著嗓子,雙眸看著那警惕的妹妹。


    “穎哥哥..”


    她低頭低低念叨著那三個宇,幽深的眼眸中終閃過幾絲光亮。


    窗外,再次隱約傳來呼嘯風聲,攜著落葉,遙遙而去。


    儊穎衣衫略略飄動,因著燭光,隻如嫡仙一般,秦洛臉上恍惚綻出一抹笑來,憑著感覺,看男子輕聲問道:“穎哥哥,你還是來了。”


    儊穎別過頭,他受不了妹妹眼裏那滿是期盼的光芒。


    “信函喚我前來,想必妹妹已有對策,說吧,要我怎麽做?”他一張臉上並無血色。


    秦洛把箭放好,憑著直覺,微微握著男子的手,一字一句的道:“我就知道,穎哥哥是愛皇帝哥哥的,不想讓他受到威脅。”


    那話語一出,儊穎飛速的抽回手,捏起的拳禁不住微微顫栗起來:“不,我隻是不願看到妹妹今後沒人照顧。”


    說著,儊穎的身體亦是不自覺地發起抖來,怕妹妹看出異樣,極力自持,半晌才恍若不在乎的笑道:“還有她,我不想她有任何傷害。”


    “穎哥哥..”秦洛歎了口氣,說:“雖然皇帝哥哥之前很怪,更甚至說像個惡魔一般,可是,他對弟弟妹妹們卻很好。胤哥哥,他大可以殺了他的,不是嗎?靳哥哥的事,我恨難過,但我清楚的事實是:他有派人去保佑靳哥哥與水仙的安危,隻是,卻來此一步,照成那樣慘烈的後果...”


    “就算是為了水仙而派的人,可皇帝哥哥真不希望靳哥哥死去,真的。”


    “或許吧,大多時候皇帝哥哥控製不住自己,是體內蠱毒所致,破不得以而為之。穎哥哥,你知道嗎?皇帝哥哥早就在閣樓種了很多很多散蠱花兒,在皇帝哥哥心裏,誰也不想去傷害。”


    “皇帝哥哥的內傷,誰人又懂呢?母妃被認是妖孽,是皇帝哥哥親手點了火,活活燒了母妃...可是,誰又知道這一切是母妃讓皇帝哥哥做的?母妃說,絕對不能讓皇帝哥哥、坳哥哥、還有我受到危害,執意要讓皇帝哥哥那麽做,才可平息民恨...”


    她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聽在耳裏,隻覺刺一般紮的人心口隻疼。


    儊穎身體不覺猛然一震,寒風拂來,掀起他鬥篷上薄紗浮動,隱隱可見緊緊抿在一起的唇。


    他許久都未曾動作,秦洛隻是握著他的手掌,臉上掛著淺笑,卻模糊得若輕煙。


    許久,儊穎才執起秦洛的手,緩緩說道:“放心,穎哥哥不會讓那幫老不死的害到他們。”


    “穎哥哥..”純淨的美眸,滿是高興:“我已讓小青那丫頭混入魅族,她會跟你裏應外合..”


    她頓了頓,又說:“水仙,有孕了。”


    儊穎,燭光下那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在黑色的袖管下越顯明顯。


    他不覺怔忡,心突然仿佛被狠狠揪起來,卻是又痛又酸,分不清什麽滋味。


    秦洛一笑,悠悠說來:“穎哥哥的新娘,應該是個聰慧的美麗女子吧?要不然,怎會令穎哥哥心甘情願的做她的駙馬呢?”


    被她一問,儊穎愈加彷徨起來,視線有一絲恍惚,他,看到那烈火丫頭,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留下來,做我的駙馬。”


    那個喚儊愛雪的丫頭,她那樣的大膽,那樣的勇氣十足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


    或許吧,從一開始他是為了保住性命才答應這門親事,然,後來的後來,他卻慢慢發現自己真的動心了。


    儊穎漫不經心的一笑:“塵世間,總有個愛你的人會出現,隻是時間的快慢。”


    聞言,秦洛靜靜地‘看’著他,嘴角欲出淡淡的笑顏...


    那麽,也會有一個傾慕自己的人出現,是嗎?


    魅族,祭祀,廣場。


    “光明...光明...”


    黑壓壓的人群一至的喚道。他們的頭高高昂天,雙手打開,匍匐在早已被火焰融化的泥地。


    而我,被綁在木樁上,動但不得,害怕極了。


    青坳,被押到人群最末處,由族仆看著。


    小青早已混入人群裏麵,隨著他們的動作,祭拜。然,她的一雙精明的眸子,卻是一刻也不眨地盯著我。


    幾位長老在離火堆不到百米的地,盤腿而坐,雙手同是向天打開,口中默念咒語。


    我的眼睛不眨不眨地鎖在彐曳身上。


    他雙目仍舊迷離,黑眸猶如充血的猩紅。


    他手中持著一把火苗,正在一步一步靠近露台上的我。


    看著彐曳的反應,我並沒有警惕,而是露出輕柔的笑。我的是腹中肚子,母愛濫於言表:“孩子..”


    “光明...光明...”底下人群一聲高過一聲。


    男子步伐輕盈,眼神茫茫,走到露台上...


    他抬頭,幽暗的眼神瞧了我一眼,手中火把高高舉起...


    “彐曳...”


    我閉目,眼睛劃過一滴淚...


    我的叫喚讓他有一刻怔愣,但,隨即便被仙人及長老們口中的咒語而堵住..


    “主上,燒了她,魅族光明,統治天下..”


    手中火把毫不猶豫地丟下,正好落在那木樁邊的枯枝上,火焰頓時燃氣...


    “咳咳..”


    不知是不是被煙霧嗆到,還是怎麽地,眼淚先是一顆一顆滾落,接著便是無法收拾...


    “光明..光明..”


    人群的叫喊更是熱情澎湃。


    正當此時,誰也沒注意到,有一個身子魅族服裝的人,偷偷靠近那鎖有靈獸的籠子...


    此人正是混入魅族的小青。


    她慌慌張張地掏出鑰匙,由於惶恐而亂抖的手在找著鎖口。


    而,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沉侵在祭祀樂趣,自是不把目光放在這邊。


    注意到這個可疑舉動的,唯有青坳!他睜大眼睛,仔細看著小青的一舉一動,下一刻便判斷:此人,是救水仙的!


    獲是這個刺激到他原本有些沮喪的情緒吧。


    突然,青坳使出大力一幢,便把那押守的族仆擊倒。


    千金一發,小青終於解開那鐵鎖,晃蕩一聲巨響,本就焦躁不安的靈獸伺機衝破欄杆...


    這一突來的變故,讓周遭的人群全部安靜下來,隻是瞬間,便像是炸開鍋的螞蟻一樣佛騰,


    “啊!”


    “救命啊!”


    “好恐怖啊!”


    人們紛紛想要逃竄,亂了方向,三五人撞在一起,趁著這個機會,小青輕躍至露台上,抽出軟劍,動作利索地砍向那把已經捆住我的繩子。


    此時,青坳那頭亦是脫了身,隻見他動作利索地探向腰間,抽出軟箭,毫不留情地瘋砍。


    “有內探!”


    魅族仙人大叫,接著聯合幾名長躍向我和小青這邊。


    許是不再念咒語,彐曳抬眸,幽暗的眸子恍惚看了我和小青一眼,閃過猩紅,他鬆開眉頭,有氣無力地靠在露台上。


    小青揮舞軟件劍,連砍幾下,可對方武功高強,不容遲律,一群人早已蜂擁而上,將我們圍在中央。


    “嗯...”


    她撥開對方的劍勢,廝殺起來,雪花越下越大,如鵝毛般漂浮下來,大片的血,將積累在地的雪融化掉。


    台下,族人們紛紛想要離開這是非之地,生怕誤傷到自己。


    “一個都別想走!”


    聲音有些熟悉,我乘隙望去,隻見儊穎一襲白衣勝雪,自空中緩緩而下,隨行的,還有數不盡的死士。


    儊穎大聲命令:“將這些人圍起來,他們不是會妖術而橫行嗎?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麽施展的!”


    我瀕臨絕望的心,再度燃燒起來,死士們蒙著麵,勢如破竹而來。


    儊穎手裏的長鞭尖嘯甩出,沒有幾下,就與長老們廝殺道一起。


    “帶她離開!”


    那頭的青坳,同是被族仆圍堵,隻聽他高聲對小青叫道。


    儊穎的死士們,有一人匆匆跑到彐曳跟前,看見彐曳的模樣,紅了眼睛:“主子...”


    又一熟悉之音,我望去,竟是喜公公。


    男子陰冷魔魅的眼眸睜開,眸光定格在我身上...


    他眼眸轉為嗜血的猩紅,麵孔為可怕的平靜,聚滿了風暴卻隱逸在無波的表麵下。


    “咳..”


    似有不順,他扶著喜公公穩了穩身子。


    魅族長老們各個不是等閑之輩,不一會兒便把儊穎擊落數十丈外。


    “保護好她!”很明顯,青坳已看到長老們靠近我和小青,他大喝!


    看到彐曳眼色裏的迷離漸漸消逝,我有一刻的怔然,卻馬上恢複,想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走為妙。


    “保護水仙姑娘!”


    喜公公也大叫。


    小青抓住我的手,哪知方走出一步,下一刻,我來不及阻止,劍氣便從我肩膀穿過。


    “噗--”


    身子一震,嘔出一口鮮血。


    ...


    彐曳黑瞳大瞠,眼見女子放慢數百倍的跌在自己懷裏,女子的肩膀血肉模糊,他緩緩抬目,怔怔的望向女子身後那漠然的魅族仙人。


    “嗯..”


    啞巴的小青嗚嗚亂喊。


    “水仙姑娘!!”


    喜公公大急。


    “曳..我..”


    他的眸子已沒了迷離,我欣慰極了,弱弱喚了聲。


    男子瞳仁一縮,未等我話音落定,便急速甩出一掌,魅族仙人身體破然後退,結結實實的撞在木樁上。


    魅族仙人溢出一口鮮血,氣若遊絲的喚:“主上。.”


    男子雙目猩紅,抬手又是要出一掌。這一掌隔空擊去,使得那仙人餘音必定一命嗚呼。


    “仙人死了...”


    “仙人死了..”


    “族人完了..”


    “完了..都完了..”


    人群一片亂。


    此時,小青伺機驚恐地趕到,從彐曳手中扶住我的身子。


    “傷她者,殺無赦!”


    他森冷的口氣比冰霜更凍澈人的心肺。


    我大詫,眼見男子的瞳仁在族人通紅的火焰下,一點一滴的演化成豔紅的模樣。


    風也適時鼓起他如墨的長發,修羅一般的俊龐殺氣騰然。


    我趕緊抓住他,意識模糊的喚:“曳,不要!別衝動!!”


    聽見我的呼喚,彐曳眸光一清,腳步頓住,有一刻間彷徨。


    彐曳的話一出,分明震懾住了眾族人。


    與此同時,青坳殺出一條血路,趕了過來。


    “快跟我走!”


    青坳乘機抱起我,飛身而起,以單掌突破重圍。


    雖有我所累,他的身手在敵群中依舊遊刃有餘,不出須臾便出來廣場。前赴後繼的族人們在他的掌力下,紛紛倒地不支,許多人已再站不起。


    “拽緊我了!”


    青坳飛身一躍,跳到一匹馬背上。


    “站住!”


    混亂中傳來儊穎的大喝.。


    然,青坳用力一夾,馬匹似馬達一般飛速奔跑。


    青坳見我冷汗涔出,心疼不已,便大聲問:“你沒事吧?!”


    我慌而搖頭,驚慌失措地調回頭..


    那裏仍舊一片廝殺,而那嗜血的男人此刻相似中了邪一般,大手一揮,狂風亂起,不管是族人還是儊穎的死士,統統倒地。


    他們感覺到我已離開廣場,便廝殺出來。


    “水仙!”


    意亂中,彐曳大喊。


    我先是溢出一聲痛楚,最終卻釀出一抹笑意...


    “曳..”


    我喚道,低聲而親切。


    青坳有一刻的怔然,卻馬上恢複,加緊馬背:“抓緊了,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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