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十二月己巳,天子停朝三日。


    北疆戰報抵京,言韃靼別部額勒親率三千騎兵,叩開慕田峪,殺邊軍三百,火燒峪口。其後兵分兩路,分襲渤海所及懷柔。


    “懷柔總兵官親援渤海所,鏖戰兩日,負創十餘處,力竭不退。鎮守太監領火銃兵增援,遇韃靼設伏,十不存一。渤海指揮及兵備副使領兵突圍,死於陣。巡撫都禦史困於營堡,煙熏中箭而亡。”


    “昌平知州接應敗軍災民,不慎為箭矢所傷,折返永安城,毒發氣絕。”


    “是役,虜以內賊引路,叩關破隘,占地劫掠,得銀布牲畜無算。洗劫十餘村,火焚黃花鎮,殺傷民丁百餘。”


    戰報之上,字字染血。


    送抵通政使司,通政使以下皆默。


    “營州左屯衛千戶才鬆,百戶才楊、才槐率領騎兵兩百,步卒五百北上懷柔。倉促應敵,死戰螺山,五日不退。”


    “有螺山獵戶山民,忠勇節義,為官兵引路,伏擊虜賊。”


    “懷柔衛學訓導不惜性命,詐降,引虜至城下。事覺,刺虜首不得,身死報國。”


    “巡撫都禦史傷重,遺殺敵之言,絕命陣前。”


    “報送至,鎮虜營兩千步卒盡出,設防黍穀山,截殺來敵。”


    “虜賊凶惡,塗炭邊鎮。將士懷必死之心,以身報國,以命禦賊,以魂守疆!”


    “臣都察院僉都禦使楊瓚,兵部武庫司郎中謝丕,國子監司業顧晣臣,奉聖命監軍,不負天子,唯以身赴死,報效君上,護衛黎庶,捍衛國土!”


    “報送至,戰未絕。”


    “驅逐虜寇,臣死不足惜。伏望陛下江山永固,國朝康泰,萬民樂安。”


    最後幾行字,力透紙背。


    台閣體方正,亦藏不住煞意鋒銳。


    讀完戰報,通政使親自抄錄封存,遞送內閣。


    當日,劉健微恙,謝遷代值文淵閣。得戰報,臉色驟變,雙手微抖。


    “來人!”


    顧不得體統,謝遷拿起奏疏,便要直往乾清宮。


    剛出值房,正遇李東陽。因步履匆忙,險些迎麵撞上。


    “於喬,”李東陽側身讓開半步,麵帶詫異,“發生何事,為何這般匆忙?”


    如此倉皇不定,急三火四,同往日大相徑庭。


    “出事了!”謝遷臉色微白,遞出戰報。


    出事了?


    李東陽翻開抄錄的戰報,一目十行,看到最後,眉心已然蹙緊。


    “懷柔?”


    鎮虜營剛剛擊退千名韃靼,軍情驟然告急。


    慕田峪被破,渤海所、懷柔接連被下,如未能將其攔截,密雲將再度危急。


    “我要麵聖!”


    事到如今,謝遷顧不得那麽多。


    三千韃靼騎兵,以鎮虜營現存兵力,根本抵擋不住。永安城隻能固守,根本無力支援。順義空虛,從興州調兵,也需要時日。


    萬一被韃靼攻破防線,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戰報末尾,三人立誓赴死,直讓謝遷五內俱焚。


    六個兒子,均材高知深,拔萃出類。謝丕更是金榜登科,狀元及第。年不及而立,已為天子信重。縱然沒有按照謝遷的期許,以翰林院學士晉身,能夠入職兵部,手握實權,比之前朝同期,也是奔逸絕塵,足令父祖老懷大慰。


    北疆戰況危急,謝丕禦前請命,謝遷既吃驚又驕傲。


    文士如何,書生又如何?


    賊寇當前,同樣殺敵報國!


    驕傲歸驕傲,不代表不擔心,更不代表會眼睜睜看著兒子去死!


    想到這裏,謝遷不禁咬牙,對主張罷兵的史雍,更添一份惱怒。


    如不是南京那邊蹦躂得過分,天子為何稱病?


    皇帝不升殿,內閣有權處理政事,卻無權調兵,遑論遣京衛支援。


    日前,有刑科都給事中嚴嵩上疏,言韃靼一日不去,北疆一日不得安寧。乞朝廷再增援軍,借大勝之勢,一舉將韃靼趕回草原。


    奏疏送進乾清宮不久,天子尚未批複,南京彈劾又至。這一次打擊麵更廣,甚至牽扯到邊鎮守備,懷疑戰功俱是虛報。


    此種情況,哪怕立即升殿,也將麵臨一場扯皮。


    如果史都憲在順天,謝閣老自然能擼起袖子,抄起笏板,揍他個滿臉開花。力有不支,大可拉上李閣老幫忙。


    奈何人在金陵,地北天南,山高水遠,就算想揍,也是尋不到正主。


    戰報和彈劾奏疏一並擺在麵前,朱厚照如何反應,尚且未知。謝遷是當真怒了。


    不論史雍出於何種目的,牽連到謝丕,都會引來謝遷怒火。


    不比劉健善斷,不及李東陽善謀,不代表謝閣老是軟柿子,誰都能捏。


    捏捏看?


    信不信柿子皮破開,噴出的全是辣椒油!


    “戰事十萬火急,不容耽擱。”


    看出謝遷焦急,知刻不容緩,李東陽當即道:“我和於喬同往。”


    兩位閣老一同請見,把握更大。


    謝遷心懷感激,卻沒有多言,隻頷首。


    以兩人交情,無需說得太多。今日情分記下,他日定當回報。


    乾清宮門前,見到聯袂而至的兩位閣老,丘聚袖著手,搖搖頭。不是咱家不稟報,實是時機不湊巧,兩位閣老白跑一趟。


    “陛下不在乾清宮。”


    不在?


    “坤寧宮宣太醫,陛下方才移駕。”


    謝遷李東陽很是為難。


    情況緊急,不容延誤。但坤寧宮是皇後居所,屬內宮。兩人都是外臣,如何能入?


    “丘公公,可否行個方便,遣人稟報天子,我等實有軍情要事。”


    “這……”丘聚有些猶豫。見兩人焦急不似作偽,左右衡量,終咬牙點頭,道,“咱家去試一試。如果不成,還請兩位相公見諒。”


    “多謝!”


    李東陽和謝遷都鬆了口氣。


    如果丘聚搖頭,他們也沒辦法。


    楊瓚有內府造的腰牌,隨時可以覲見。朝中文武卻沒這份優待,閣老也是一樣。


    應下此事,丘聚不喚旁人,親自帶著小黃門,匆匆趕往坤寧宮。


    既然要賣好,不如徹底些。


    就算不能讓內閣刮目相看,好歹讓對方知道,公公也不全是胡攪蠻纏,也會關心社稷安危,疆域安穩。


    坤寧宮內,李院判為皇後診過脈,表情稍現緩和。


    中官送上筆墨,李院判搖搖頭,並未開出藥方。


    “稟陛下,皇後娘娘並無大礙。隻需注意膳食,少食熱燥油膩,每餐不可過飽。”


    李院判說得相當委婉。


    夏皇後健康得很,身體倍棒,吃飯倍香。腹中胎兒也很健康,足月臨盆,當可大安。唯一的問題,雖然皇後娘娘嚴格按照醫囑,用膳忌口,但胃口太好,吃得的確有些多。


    以李院判的經驗,夏皇後當在明年五、六月間臨盆,以尋常孕期,肚子似乎有些大。


    琢磨半晌,腦子裏倏然閃過一個念頭。


    難不成……雙胎?


    自聖祖高皇帝至今,皇家從未有過先例。如能知曉夏家情況,便有七成把握。


    可惜……


    李院判拽掉幾根胡子,到底沒將話說出口。月份未到,華佗再世也診不出來。還是小心看著,備好醫案應對。以防事到臨頭,手忙腳亂。


    “僅是這樣?”


    坐在榻旁,朱厚照不忌諱旁人,握著夏皇後的手,麵帶憂心。


    “朕聽說有安胎藥,皇後不用?”


    “回陛下,皇後娘娘康健,無需用藥。”


    是藥三分毒,能不吃,還是不吃的好。


    朱厚照點頭,表示明白。


    穩妥起見,李院判提筆,對照脈案,仔細填補注意事項。重點叮囑,膳食定時,糕點適量。皇後年輕,又可能是雙胎,必須注意。


    “本宮知道了。”


    夏福坐起身,接過紙,仔細看過,交給貼身宮人。


    “勞煩院判。”


    李院判告退,宮人中官退到殿門旁。


    朱厚照忽然咧嘴,道:“梓童,朕聽說,這個月份的孩兒已經會動。”


    “陛下聽誰說的?”夏皇後雙眼圓睜,低下頭,白玉似的一雙手,輕輕覆上腰間,烏發垂落,麵頰豐盈,膚白嬌嫩,愈發顯得吹彈可破。


    “張伴伴說的。”


    “張……”


    夏皇後眼睛瞪得更大,差點沒被口水嗆到。


    太醫也就罷了,中官說這話,能信嗎?


    “劉伴伴也這麽說。”


    盯著夏皇後的肚子,朱厚照道:“梓童察覺沒有?朕想摸摸看。”


    夏皇後無語。


    仔細想想,好似真有輕動。隻不過年紀輕,又是初次懷胎,沒能馬上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猶豫兩秒,到底牽起朱厚照的手,輕輕覆在身上。


    朱厚照正要說話,忽然感覺到什麽,刹那愣住。


    “陛下?”


    “在動!”少年天子興奮得雙頰泛紅,“朕的小公主在動!”


    夏福先是臉頰暈紅,繼而現出幾許詫異。


    公主?


    “陛下為何說妾懷的是公主?”


    “朕喜歡。”朱厚照小心移開手,將頭貼在夏皇後身前,雙眼晶亮,“福兒,為朕生個公主,可好?”


    “好。”夏福頷首,笑容綻放,如含苞多時,即將盛放的牡丹。


    “有了公主,福兒再為朕生個皇子。”


    “好。”


    “然後再生一個公主。”


    “……好。”


    “再是皇子。”


    “……”


    “不能像聖祖高皇帝,也要像太宗皇帝一樣。”朱厚照掰著指頭,笑得十足傻氣,“朕要五個公主,都像福兒。珍珠寶石,綾羅綢緞,朕給她們最好的一切。誰敢欺負朕的公主,讓朕的兒子揍他!”


    朱厚照說得興起,夏皇後很是無語。


    實在聽不下去,直接手一撈,提著天子的領口,直接按在榻上。


    “陛下,妾有些乏。”


    朱厚照眨眨眼,“朕為福兒捏捏?穀伴伴手藝不錯,朕也學了些。”


    “陛下……”


    小夫妻正說話,坤寧宮管事太監在門外稟報,乾清宮中官丘聚求見天子。


    “丘伴伴?”


    朱厚照坐起身,整了整衣領,道:“福兒先歇著,朕去看看。”


    “妾送陛下。”


    “不用。”


    朱厚照很想大丈夫一回,將皇後按回榻上。


    結果發現,力氣不夠,按不住。


    摸摸鼻子,免去皇後禮,大步走出殿外。


    “丘伴伴何事?”


    “回陛下,是李閣老和謝閣老……”


    丘聚沒有囉嗦,三言兩語將事情稟明。


    朱厚照立時變了神情。


    “兩位先生真這麽說?”


    “回陛下,句句屬實。”


    “擺駕,回乾清宮。”邁出兩步,朱厚照忽然停住,對坤寧宮管事太監道,“好好伺候皇後。”


    “是!”


    眾人恭送,朱厚照不乘車輿,直接步行。


    天子長腿邁開,丘聚等人都是一路小跑。


    李東陽和謝遷候在西暖閣前,見到天子,拱手行禮。


    “免禮。”朱厚照當先走進暖閣,道,“兩位先生進內說話。”


    “臣遵旨。”


    正德元年,十二月辛未,內閣覲見天子。


    翌日,天子病愈,升殿早朝。


    “升賞慶平侯世子顧鼎,長安伯顧卿,都察院僉都禦使楊瓚,兵部武庫司郎中謝丕,國子監司業顧晣臣,錦衣衛南鎮撫司僉事趙榆等十六人,錄其鎮虜營禦敵有功。”


    “營州左屯衛指揮使才方,忠烈有功,進階右軍都督府僉事,追贈太子少保。子三人,禦敵有功,升一級,賞銀五十兩,布帛十匹。”


    “營州左屯衛同知孫連,失於戒諭,懈於設備,懷私挾怨,外不能禦虜邊塞,內不能保聚人畜,逮治錦衣獄。罪證確實,於闕下杖三十,重枷長安左門外。除一幼子,兒孫發北疆戍衛,五代不赦。”


    群臣都沒料到,升殿當日,天子不問諸事,先下敕令。


    唯內閣三人表情平靜,似早有預料。


    “敕升英國公世子張銘錦衣衛僉事,為副總兵官,率京衛兩千馳援鎮虜營。命會昌侯孫銘領奮武營,設防牛欄山。”


    “下章程兵、戶兩部,諸事俱備,不得延誤!”


    敕命下得太急,群臣未有準備。有兵部官員想要出列,立即被同僚拉住。


    後者搖頭,示意三位閣老。


    前者蹙眉,正自不解,忽見李東陽出列,平舉笏板,朗聲道:“臣等遵旨,陛下聖明!”


    戶部兩次地震,尚書韓文之下,侍郎僅存一人,辦事官員少去大半。不及填補缺額,遇京衛北上,忙得腳不沾地,生生累病。


    此時,韓尚書告病未朝,李東陽掛戶部尚書銜,出列領旨,部中上下誰敢反對?


    閣老率先表態,別說戶部,兵部也不敢有二言。


    本該商討幾日的敕令,三下五除二,幹脆利落,當殿敲定。


    驚訝過甚,群臣尚未回神,刑科、兵科先後有給事中出列,以災異劾南京六部及都察院官員。


    “孝陵遇雷,水旱地動連月不絕,禮部條奏災異。”


    “臣等竊觀,災異之相,皆有微意。”


    “北者,夷狄為患,虜賊叩邊,百姓塗炭。將兵死戰,糧餉難濟,邊患至今未解。南者,鹽法敗壞,南京六部留中不報。將老之臣不安其位,索賄弄權,顛倒是非,指賢為佞,引天示警,落雷焚木。”


    “今以災異劾南京吏部尚書林翰,戶部右侍郎陳金,太常寺卿呂等,國子監祭酒章懋不職,請俱罷黜。”


    “劾南京工部侍郎葉贄,南京都察院右都禦史史雍不法;南京光祿寺卿胡諒,浙江按察使李善,參政李文安,唐錦舟侵克災銀,請移文巡撫官核實其罪,下有司逮問,俱罷官追銀,依律懲治!”


    閣老要收拾一個人,無需親自動手,自有學生部科官甘為馬前卒。


    六科彈劾,不過是開胃菜。


    縱能定罪,依律嚴懲,也不過是罷官去職。


    戴銑遞送的奏疏,才真是要命。其中例舉南京六部及三法司種種不法,皆查有實據,尤以都察院為最。


    不知曉內情者,都會以為戴給諫剛正不阿,身染誣名,曆經起伏,愈發嫉惡如仇。


    唯有戴銑自己清楚,旁人都是幌子,史都憲才是最終目標。


    經曆前事,戴給諫輕易輕易不信同僚。從寫好奏疏到遞送入京,未經南京衙門,隻請南京守備太監傅容相助。


    反正要得罪人,不如得罪個遍。將六部三法司一起拉上,人數多了,彼此猜疑牽製,反倒更加安全。


    就算要報複,也要等風頭過去。屆時,他是否留在南京,早成未知數。


    況且,彈劾範圍越大,呈至禦前,才會更有說服力。不至被他事壓下,留在文淵閣落灰。


    隻不過,戴銑萬萬沒有想到,這封奏疏,遠比想象中力度更足,掀起的風浪更大。


    陰差陽錯,藩王安插在金陵的釘子,都被連根拔起。


    曆史上,戴給諫死在劉瑾之手,廷杖之下。這一回,彈劾奏疏遞到京城,劉瑾奉天子之命,親自安排番役南下,護衛戴銑北上。


    該說是曆史慣性,有關聯之人總會“走”到一起,還是老天惡作劇,開出這樣的玩笑?


    無論哪一個,彈劾遞至禦前,天子震怒,風浪驟起。


    朔風吹至金陵,今歲冬日,將比往年更冷。


    薊州


    楊瓚率領五百人,繼續在城頭堆雪築牆,令役夫拆毀城內廢屋,削減木樁,在城外地堡布防。


    黍穀山戰況不停傳回,才氏兄弟陣亡其二,趙榆穀大用帶傷禦敵,顧卿顧鼎分領一隊騎兵,在韃靼側翼騷擾,意圖拖延時間。


    謝丕顧晣臣幾日未眠,領傷兵全力建造投石機,運上城頭,預備一場大戰。


    李大夫主動找上楊瓚,令徒弟抬出兩箱藥粉。


    “入師門時,曾立誓救死扶傷。現如今,賊虜肆虐,害我百姓,老夫幾次破誓,死後被祖師斥責,亦無悔無憾。”


    疲累交加,楊瓚雙眼布滿血絲,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收下藥粉,拱手向李大夫致謝。


    待師徒幾人走下城頭,一名力士來報,入城避難的百姓中,發現可疑。


    “裏中村民證實,此人來曆不明,且非薊州口音。標下懷疑,其為韃靼奸細。”


    韃靼奸細?


    楊瓚用力搓臉,捏了捏額心。


    “韃靼萬戶可醒了?”


    力士點頭。


    “帶他和降兵去認,再來報知本官。”


    “遵命!”


    力士退下,楊瓚猛的咳嗽兩聲,自城頭眺望,見遠處掀起一片灰霧,心陡然一沉。


    與此同時,錦衣衛緹騎分三路疾馳,頂風冒雪,日夜兼程。最快者,已抵達太原。


    為首一名千戶,持聖旨入府。


    待王府設好香案,一眾人跪在廳前,方展開黃絹,朗聲道:“天子敕,賜晉王食鹽歲三十引。”


    賜給鹽引?


    晉王愣住。


    本以為是興師問罪,沒想到竟是賞賜。


    可賞賜也該有個說法。


    接過聖旨,確認之後,晉王更是滿頭霧水。實在不明白,天子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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