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哭鬼


    結果子清音果然是過來灌慕倩兒薑湯的。(..tw棉花糖小說網)第一反應是慕倩兒真傻啊,剛才為什麽不假設子清音是過來和慕倩兒表白的呢。


    咕咚咕咚喝完薑湯,子清音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坐在床邊怔怔看慕倩兒舔掉最後一滴湯汁,半晌,道:“倩兒,我一直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我不想要你瞞著我,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記得告訴我。”


    “清音,沒有事情瞞著你。真的。”


    子清音極輕地搖了搖頭,握住慕倩兒的手:“今天晚上,我很害怕。”我覺得整個身子都僵硬了,微微掙開來,可子清音還在繼續說:“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客棧裏。進入到那條密道,發現裏麵全是瘴氣,而我找不到你。我怕得發抖,人為什麽會害怕呢,你說得對,倩兒,是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你這麽笨,我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麽辦呢?”


    窗欞啪地響了一聲,慕倩兒驚得跳起來,毫無心理準備地睜開眼,看到一隻渾身濕透的麻雀闖進來,胡亂在地上撲騰。緊張地將眼風一點一點掃到床前,首先入目的是一雙鞋,再一點一點移上來,子清音哭笑不得地看著慕倩兒:“慕倩兒在等你的回答,你閉上眼睛裝睡是什麽意思?”


    竟是真的。


    慕倩兒咬著舌頭結結巴巴的問:“什、什麽回答?”


    子清音將慕倩兒的手從被子上掰開,握在手裏,臉上是一貫神情,微微含著笑,看進慕倩兒的眼睛:“喜歡你,倩兒,你是不是也喜歡慕倩兒?”


    這是多少年來,子清音的有一次告白。


    慕倩兒茫然地看著子清音,腦袋一下子空白,聽到自己的聲音鎮定響起:“我也喜歡你。不,我是愛你。愛到願意為你去死”


    子清音將慕倩兒拽出被子來一點,微微低了頭,這樣就能夠目光相對了。子清音看著慕倩兒,難得嚴肅的,一字一頓的:“你不要死,我死都行。但是你卻必須活著?”


    慕倩兒看見白梅的冷香漸盛,織成一幅白色的紗幔,在這冰冷雨夜裏漸漸升起,朦朧整個鬥室。其實都是幻覺。


    但那個星光璀璨的夜晚慕倩兒初次見到子清音,就像看到二月嶺上,漫山遍野的白梅綻放。子清音嘴角掛著那樣的笑容,安安靜靜看著慕倩兒。


    冷風從被麻雀撞開的窗欞處灌進來,窗外的紫薇花樹搖曳滿樹花枝,紫色的花瓣在夜色裏發出幽暗的光。


    這樣的慕倩兒很想抱住子清音,卻不敢。


    眼淚簌簌的落下。“愛哭鬼。”


    燭火映出子清音深海似的眸色,似有星光落入,而窗外風雨無聲。


    良久,子清音將慕倩兒攬入懷中:“倩兒,以後可以盡情地哭給慕倩兒聽。”


    慕倩兒趴在子清音的肩頭,像步入一個巨大幻夢,那是慕倩兒心之向往。子清音漆黑的發絲拂過慕倩兒臉頰,有一棵小樹從心底長起來,開出一樹閃閃發光的花,相擁的陰影投上素色床幔,盈。滿慕倩兒眼簾。


    這天早上,慕倩兒們終於收到蘇言來信,得知他和百裏瑨在一起,說真的慕倩兒已經快要將這位白衣公子忘記,而信中寫道,他們此時正在次情著手一項有關幻術的研究,這研究是,如何利用藥物精確控製凶受在人形和獸形之間的無差別轉換。


    乍看其實沒搞懂凶受是個什麽東西,想了半天,可能是凶獸。秘術之流蘇言完全搞不懂,跑腿什麽的子清音倒是很在行,估計是在不知道怎麽偶遇之後被百裏瑨拉去做免費苦力了。


    信中透露出此時這研究正處於初級階段,首先,需要找出一個讓人吃了可以變凶獸的東西,問慕倩兒有沒有好提議。


    慕倩兒認為,想要變凶獸的就沒有,想要變禽獸倒是可以去買點chunyao。但很多東西,其實是不好自由轉換的。比如chunyao這東西,人吃了可以變禽獸禽獸吃再多……隻能變得更禽獸,從而生出一堆小禽獸……


    子清音聽聞此事,沉思片刻,改變主意決定將慕倩兒直接帶去次情。


    雖然馬上表示可以和子清音同甘共苦,卻被四兩撥千斤地駁回:“有些地方對女人來說很危險,對男人來說隻是微妙罷了,你跟著才讓我擔心。”


    慕倩兒覺得應該相信子清音,但還是要通過一些手段打消子清音把慕倩兒送走的想法:“你不知道吧,蘇言以前一直說想要娶我來著,你怎麽這麽傻,非要把我送去他身邊,這多不安全。”說出這番話,卻忽視了麵前這個人一向喜歡挑戰極限,立刻被拎起來扔進馬車裏:“他試試看。”


    星夜趕路,直往次情。


    衛國與陳國一衣帶水,水是端河,而端河的發源地就是陳國的次情。此次子清音要送慕倩兒去的地方,正是次情的公儀家。


    在子清音回來之前,慕倩兒會在那裏等待。細想也沒有什麽,人生不就是等和被等這兩種狀態麽,用來丈量兩者之間距離的,不過人心。從前咫尺天涯,希望而後能天涯咫尺,但最好的狀態還是隻要咫尺不要天涯,就好了。


    不日便來到孤竹山下,已是次情境內。子清音說孤竹山半山建了公儀家的別居佛桑苑,翌日會有人來接慕倩兒們上山。


    想象蘇言此時就在不遠的地方,不管是在哪個地方,沒有疑問的是,分別多日之後大家即將見麵,更加沒有疑問的是,見麵蘇言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追問他們離別境況,這一身傷真是無法和他解釋。


    慕倩兒躺在床上,想著一路分別,還是有點想念,盡管這個人有時候神經會搭錯線,但是不搭錯線的時候,也是個不錯的有前途的青年,盡管這樣,不想被子清音念叨就隻有隔個幾天再讓這次會麵發生。想著想著就有點迷糊,是快要入睡的征兆。


    所謂死亡,隻是黑暗罷了,天地萬物歸於黑暗,而你在黑暗之中寸步難移,這也是死者的睡眠。可當身體似躺進棺材沉入地底,熟悉的黑暗沿著腳背攀爬而來時,眼前卻陡然撕開一片亮光。


    慕倩兒很確信,此時並沒有睜開眼睛,也睜不開眼睛。卻清晰地看到亮光驀地爆開,將天地都鋪滿,爾後似一場濃霧漸漸消散,百步高的青石台階,台階之上,一座輝煌山門。


    煙雨霏霏,半山紫紅色的重瓣佛桑花隱在霏霏煙雨後。巍峨山門綺柱重樓,樓門上懸了副巨大的五色珠簾,風拂過,吹得五色簾微微掀起來,叮當,叮當,伶仃作響。


    珠簾旁靜靜立著的女子撐了把孟宗竹的油紙傘,手柄處竹色一看便知,傘麵未有任何點綴,像是送葬用的,純白的傘,傘柄微微抬起來,露出女子佩了黑玉額環的白皙額頭,細長的眉,清冷的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淡色的唇。


    白衣白裙上唯一的別樣色彩是未挽的發,似籠在煙雨裏潑墨寫意的一方瀑布,齊齊垂在身後,直至腳踝。冰雕似的一個美人。


    不過三步台階,微有裂痕的青石板上,白衣男子彎腰拾起地上一隻打磨光滑的黑玉手鐲,抬頭時,竟與女子有著五分相似的眉眼,隻是眉不似那般細長如新月,眼不似那般清冷如寒泉。


    雖同女子一樣白衣白服,袖口處卻以紫線繡出重瓣的佛桑花,修長手指從袖子裏伸出來,握著那隻黑玉鐲:“這鐲子,可是姑娘的?”眼裏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在下與姑娘,似乎在哪裏見過。”


    紛紛雨下,青石板上的石苔被雨水淋濕,草色漸深,重樓上白玉鉤帶,懸空的巨大銅鏡裏映出漫山紅花。風流蘊藉的翩翩少年微仰頭看著台階之上倚著五色簾的女子,霧雨嵐嵐,她撐著孟宗竹的油紙傘一步一步走近,軟絲的白繡鞋被雨水打濕,露出鵝黃色的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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