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紹字延祖,曹魏中散大夫嵇康之子。十歲時失去父親,奉養母親孝順慎重。因父親曾獲罪,安居家門。山濤管理選評官吏的事,上奏武帝說:“《康誥》說的有:‘父子間罪不互相牽扯。’嵇紹賢能可比春秋時晉國的穀阝缺,應當加給旌命,請求賜他秘書郎之職。”武帝對山濤說:“照你所說,可以任輔丞,豈止為秘書郎之職。”於是下詔書征用他,離家作秘書丞。


    嵇紹剛到洛陽,有人告訴王戎說:“昨日在人群中才見到嵇紹,氣宇軒昂恰如野鶴立在雞群中。”王戎說:“你還未見過他父親呢。”接著升遷為汝陰郡太守。尚書左仆射裴危頁也很器重他,常說:“假使令嵇延祖任吏部尚書,可使天下不會再有遺棄的人才。”沛國的戴日希年青有才氣,同嵇紹的侄兒嵇含友好,當時人們相信他將來必有大用,嵇紹卻認為必不會成器。戴日希後任司州主簿,因品行不好被斥退,州裏民眾都說嵇紹具有知人之明。後轉任豫章郡內史,因母親去世,未到任。孝期屆滿,被授任為徐州刺史。當時石崇作都督,性情雖傲慢粗暴,但嵇紹以道義相助,所以石崇也很親敬他。後又因長子死離職。


    元康初年(291),任職給事黃門侍郎。當時侍中賈謐因是外戚受寵愛,年青身居高位,潘嶽、杜斌等皆依附他。賈謐懇請嵇紹與他交往,嵇紹卻疏遠他不應允。等到賈謐被誅,嵇紹正在官署,因他不迎合結交暴類,封為弋陽子,遷任散騎常侍,兼任國子博士。太尉、廣陵公陳準死了,太常奏請加給諡號,嵇紹反駁道:“諡號是用來使死者垂名不朽的,大德之人當接受大名,微德之人當接受微名,文武這些諡號,宣揚死者功德可嘉,靈厲這些諡號,表示死者昏暗胡塗。由於近來掌禮製之官附和情弊,諡法便不依據原則。加給陳準的諡號過譽,當加諡號為繆。”此事下達給太常處理,當時雖不聽從嵇紹的意見,朝廷大臣都有點怕他。


    趙王司馬倫篡奪了帝位,嵇紹暫任侍中。惠帝恢複帝位後,仍居侍中之職。司空張華被司馬倫殺害,朝中重新議論審理他的事,提出恢複他的官爵,嵇紹又駁道:“為臣的敬奉君主,應摒棄煩躁與疑惑。張華曆任朝廷內外要職,雖然有些可認為是好事,但其人應負亂國之責,已蓋棺定論,遠近皆知,國家禍亂的開端,實是張華造成的。所以春秋時鄭伯經問罪幽公之亂,掘開斫毀子家的棺壙;魯有弑殺隱公之罪,史書終篇貶低公子..。沒有容忍重大刑戮,使事件後來擴大了,所以認為不應恢複其爵位,審理其無罪。”當時惠帝剛剛複位,嵇紹又上疏說:“臣聽說能以前車為鑒的人車子不會傾覆,能改革以往弊政的人政治就不會敗壞。國家的統一靠國君之力,百廢之興靠使用眾多的人才,所以周文王興國表率在前,成王、康王享太平於後。生存不忘死亡,《易》書的闡述最為恰當。希望陛下不要忘了金墉,大司馬不要忘了潁上,大將軍不要忘了黃橋,這樣禍亂之源就無處萌生了。”


    齊王司馬礒已經輔佐國事,大舉營造達官貴族宅第,放縱奢侈日甚一日,嵇紹上書進諫說:“夏禹王以住陋室為美,唐堯、虞舜以住茅屋顯其德,華麗的住宅雖多,無濟於國家的危亡,私自毀壞太樂官署而廣建宅第,興起營造之工為三王建造住宅,這難道是今天當務之急!現在國事剛剛安定,萬民景仰,都期待施給恩惠,所以應減少大舉營造的繁勞,深思謙受益滿招損之理。恢複君位的功績不可忘卻,但箭與壘石的危險也不可忘卻。”司馬礒雖曾以卑謙之辭回答嵇紹,但終不能采納他的意見。嵇紹曾往司馬礒處議事,司馬礒舉行宴會,召有董艾、葛..等一齊討論時政,董艾對司馬礒說:“嵇侍中擅長管弦,公可令奏一曲。”從屬送上琴,嵇紹推辭不接受。司馬礒說;“今天因為歡樂,您何故吝嗇奏一曲呢!”嵇紹回答說:“公挽救國家危亡,當以法度和禮製為準則,建功名垂後世。嵇紹雖然空虛淺陋,愧列君主左右,腰係印紱頭戴禮帽,鳴玉佩於王殿官署,怎麽可以操作琴弦而作伶人的事!如果脫去公服參與私人宴會,我決不敢推辭。”司馬礒十分慚愧。董艾等因各自不得意而告退。不久,因公事免職,司馬礒任用為左司馬。過了十天,司馬礒被誅。開始,有兵戰,嵇紹逃開,奔赴王宮,東閣下持有弩弓的人,正要射他,遇殿中領兵的蕭隆,從麵容上看嵇紹是位長者,猜測他不是一般人,趕上前拔掉箭,便幸免於難。以後便回到滎陽舊居。


    不久被征召為禦史中丞,未拜受,重任侍中。河間王司馬禺頁、成都王司馬穎起兵直趨京都,借以討伐長沙王司馬磖,帝王車駕駐紮城東。司馬磖向屬眾宣告說:“今日西征,希望誰作都督呢?”軍中將士都說:“希望嵇侍中盡力在前麵引導,我們死也如生。”於是授給嵇紹使持節、平西將軍。繼而司馬磖被俘,嵇紹重任侍中。公王以下的官皆往鄴城向司馬穎認罪,嵇紹等均被貶官,罷免為庶民。不久朝廷又有北向征伐的戰役,征召嵇紹,恢複了爵位。嵇紹因天子蒙受風塵,接奉詔書馳往行駕駐處。恰逢王師在蕩陰戰敗,百官及侍衛人員皆紛紛潰逃,隻有嵇紹儼然端正冠帶、挺身捍衛,軍隊接近鑾駕,飛箭如雨,嵇紹便被射死在皇帝身旁,血濺染了禦衣,天子為他的死沉痛悲歎。等到戰事平定,侍從要浣洗禦衣,皇帝說:“這是嵇侍中的血,不要洗去。”


    當初,嵇紹奉詔前往,侍中秦準問他說:“今日向敵出擊,您有駿馬嗎?”嵇紹正顏厲色答道:“帝駕親征,是以剛正征伐叛逆,理應不戰而勝。如果皇帝有失,為臣子的當以死殉節,駿馬有何用?”聞聽這些話無不歎息。當張方挾製皇帝遷都長安時,河間王司馬禺頁表彰追贈嵇紹為司空,晉爵位為公。恰巧皇帝還都洛陽,此事便未履行。東海王司馬越駐防許昌,路經滎陽,探拜嵇紹的墓,哭得傷心極了,刻石立碑,又上表請求追贈官爵。皇帝這時才派使者下文追贈侍中、光祿大夫,加贈金印和紫色絲帶,晉爵為侯,賞給墓田一頃,守墓人十戶,用少牢禮祭祀。元帝司馬睿為左丞相時,承襲前製,認為嵇紹死節之事關係重大,而追贈之禮與功勳德操不合,又上表請求追贈太尉,用太牢禮祭祀。當他即了帝位,賜諡號稱忠穆,又用太牢禮祭祀。


    嵇紹素行害穀達灑脫,不拘小節,但開朗而有約束,通達而不雜亂。他與侄子嵇含等五人同居,對他們的撫養體恤如親生。門生及老部下思念他留下的仁愛,按喪禮守住墓旁,守滿三年者有三十多人。長子嵇纁,有父親的風度,早死,由侄孫嵇翰襲封。成帝時常緬懷嵇紹之忠,加嵇翰為奉朝請。嵇翰因無兄弟,自己上表請回本家。太元中(376~395),孝武帝下詔說:“褒獎德操宣揚仁愛,聖明帝王都命記入典籍。去世的太尉、忠穆公行德高遠,人雖不在而美名更著,忠貞高潔之風,著稱千載。每想到他的事,便淒楚憂傷。忠貞之士的後代,祭祀應當久遠,借此廣為彰明高尚氣節,推崇獎勵禮教。可以查訪他的同宗,襲封官爵主持祭祀。”於是又將嵇翰的孫子嵇曠封為弋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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