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一會兒,王小溪買飯回來,將兩盒湯包、兩碗粥與重重一提鮮黃的香蕉擺在桌上,跑到浴室門口叫道:“可以吃東西了。”


    李瀾風悶悶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叫哥哥。”


    王小溪嗲嗲道:“哥哥——可以吃東西啦。”


    王小溪叫完哥哥剛幾秒鍾,浴室中便響起排風扇的嗚嗚聲與開水龍頭洗手的嘩嘩聲,稍後,水聲停下,李瀾風將門推開一條縫,飛快閃身而出又立刻關上門,不讓內部空氣外泄,他的額角與高挺的鼻梁上皆沁著細小的汗珠,一看就知道他剛剛有多努力!


    “我也洗個手去。”王小溪說著,就想繞過李瀾風開門進浴室。


    李瀾風一愣,門神般抱起懷,麵色略尷尬地鎮守在浴室門口,道:“等會兒再進。”


    王小溪乖巧道:“沒事兒,我屏住呼吸。”


    李瀾風嘴角一抽:“……”


    片刻沉默的對視後,李瀾風提議道:“你去隔壁洗,隔壁沒人住。”


    王小溪隻好跑去隔壁的空房間洗手。


    今天上午他們兩個都是滿課,不過現在才七點四十,時間充裕得很,王小溪悠閑地吃著湯包刷著微博,刷到一條某女明星即將參演某電影的微博時,王小溪眼珠驀地一亮,忙點開大圖欣賞,興奮得扭來扭去,一副恨不得向全世界安利心頭好的迷弟臉。


    “看什麽呢?”李瀾風皺眉問。


    正豎著耳朵等人問的王小溪眉飛色舞地把手機往李瀾風的方向一轉,道:“我女神,知道她吧?”


    屏幕上的是一位擅長打戲的功夫女星,這位女星是中德混血,身高1米78,練就了一身恰到好處的肌肉,身材細韌有力,五官線條深邃冷毅,上妝後卻也絲毫不乏豔麗,像一頭危險又誘.人的雌豹。隻是這種氣質的女星不大符合國內主流對女性的審美,所以她雖實力與顏值皆屬上乘,人氣卻並不是很高,近幾年已經主要在國外發展了。


    李瀾風了然:“看過她電影,不錯……你女神?”


    “我可喜歡她了,她的長相特別戳我。”王小溪興奮點頭。


    “是不錯。”李瀾風隨口附和著,神色卻略迷茫,有點兒搞不明白王小溪怎麽會這麽喜歡這個類型的女明星。


    “她太有氣勢了,你看這個鼻子,是不是有一種希臘人的那種感覺?特別高傲特別有貴族氣質的那種。”王小溪說著,滿臉嫌棄地摸摸自己精致的小鼻尖,又滑到下一張照片,“還有她側顏,她側顏逆天,線條很硬但是好看。”語畢,王小溪痛苦地抹了把自己的臉,“我就是麵部線條長得太柔和,我能有她十分之一的霸氣都滿足了。”


    “嗯,是挺好看。”李瀾風越想越覺得哪兒不太對,一邊敷衍地應對著王小溪的安利,一邊用注視著一道複雜高數題的目光打量著王小溪。


    直男對自家女神的感情,大多是迷戀之、愛慕之、心向往之。


    而王小溪……他這分明是希望自己能變得像他女神一樣!


    有哪個直男在麵對女神時會表示“我如果有我女神十分之一好看就好了”?沒有這種直男的!沒有!


    李瀾風心潮湧動,忍不住直白地問了一句:“你是gay?”


    王小溪一怔,想都沒想便脫口否認道:“不是啊,我直男。”


    我賣萌、撒嬌、叫哥哥、穿女裝,但我知道我是鋼管直。真正的軟萌小受喜歡自詡陽剛、自詡硬漢、天天吵著要在上麵。大家膚淺,都隻看表麵,以為我是個軟萌小受。其實我內心很陽剛,很硬漢,我天生就是在上麵的——王小溪語。


    “嗬嗬。”李瀾風冷笑著夾了個湯包。


    突然問這個,不承認倒是也正常,李瀾風想。


    王小溪:“……”


    嗬嗬?他是在嗬嗬我的性取向嗎?


    這時,王小溪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上是“會長沈言”四個字。


    這個沈言就是王小溪玩的網遊裏的公會會長,大半年前的暑假沈言剛剛接觸網絡遊戲,滿級之後組不到副本隊,就在世界上喊萌新求帶,高考剛結束閑得冒泡的王小溪見了就順手把他撿走認了個徒弟。玩了一段時間後,這位不差錢的萌新覺得建公會有意思,就砸錢弄了個挺像樣兒的公會,拉著王小溪和另外幾個親友來做公會管理。


    混熟了之後王小溪就和沈言交換了不少三次元的個人信息。


    沈言是個高二學生,和王小溪在一個城市,他父親是個白手起家的商人,母親生了沈言沒幾年就出軌跟人跑了,前兩年沈言父親給他娶了個年輕的小媽,小媽又生了個兒子。小媽這人毛病不少,拜金、勢利眼、庸俗淺薄,但骨子裏不是個惡人,沒欺負過沈言,沈言也一樣,雖然看她不順眼,但也從來沒找過麻煩。沈言他爸出於對前任老婆的怨恨,對長相酷似母親的沈言一直喜歡不起來,有了小兒子後更是偏心,唯一一點好處是給沈言零用錢給得相當大方,也懶得管教他,所以這家庭雖說離和睦還差得老遠,但也能湊合著過。


    沈言智商雖高但是乏人管教又貪玩,所以成績隻是不好不壞,自從知道沈言還在念高中,每次看見他周一到周五敢上線玩遊戲,王小溪就呼朋引伴一起仇殺他,沈言身為堂堂會長,時常會被幫眾們追殺得滿大街抱頭鼠竄被迫含淚下線,也可以說是一幕奇景了。


    王小溪拿起手機走到門口:“喂?”


    沈言帶著哭腔拋過來四個字:“我爸打我。”


    “怎麽了?為什麽啊?”王小溪急急地問。


    沈言不知是已獨自忍了多久的眼淚,此時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哇地就是一聲振聾發聵的暴哭,隨即便如同打開了哭匣子,哭得一抽一抽,上氣不接下氣,王小溪輕聲安撫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惡毒後媽挑撥離間,教唆丈夫毆打灰姑娘的一幕。


    沈言哭了一會兒,稍稍平靜下來,抽泣道:“我臉都被我爸扇腫了,他還用凳子砸我腿,說要把我腿打折,青了可大一塊了,我小媽幫我攔一下他還打了她一耳光,他還是人嗎!”


    “為什麽打你?出什麽事了?你在哪,用不用我陪你去醫院?”王小溪走出房間關上門,站在走廊連珠炮地發問,並揮去腦海中惡毒後媽糊塗丈夫與灰姑娘的形象,把沈言他爸換成家暴男藍胡子。


    “我不想去醫院,我臉腫的可醜了,我現在在酒店……”沈言在電話那邊狂甩大鼻涕,邊突突地噴鼻涕泡邊憤恨道,“他還說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斷絕了正好,要不然我也不想回去了。”


    王小溪皺了皺眉,敏銳地察覺到沈言一直在回避“爸爸為什麽打自己”這個問題,遂問道:“你們是因為什麽吵架的,方便和我說說嗎?說不定有辦法解決呢?”


    果然,王小溪這個問題一丟過去就沈言慫了下來,電話那邊隻有陣陣壓抑的抽泣聲,過了好一會兒,沈言才怯怯地開口道:“我不敢說,我說了你就瞧不起我了。”


    “不可能,”王小溪把胸口拍得砰砰響,“你盡管說,你哥我什麽沒見過?”


    一直叫別人哥哥的王小溪終於在沈言這邊過了一把當哥的癮。


    沈言遲疑片刻,結結巴巴道:“我是……就是說我爸發現我是……同、同……”


    王小溪:“同?”


    沈言鼓足勇氣,一股腦吐了出來:“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的。”


    “呃?喔。”明白對方現在把自己當成了救命稻草般的存在,所以雖知道沈言看不見,王小溪仍立時挺直脊背,鼓了鼓單薄的胸膛,極力營造出一副可靠的樣子,並壓低嗓門想讓自己的少年音聽起來沉穩權威一些,“同性戀就同性戀,和異性戀沒有本質區別啊,這都什麽年代了,同性戀很正常不應該是常識了嗎?你沒錯,我也肯定不會瞧不起你,你爸打你百分之百是他不對,你別太難過,啊。”


    房間裏的李院草暗搓搓地把耳朵緊緊貼在門板上,並在門後連連點頭。


    沈言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輕聲道:“謝謝你啊,這事兒我不敢和身邊的同學朋友說,我二次元就和你最好了,要是你也不理解我……”沈言用尚存幾許少年稚氣的絕望口吻道,“我真的,我可能就不活了。”


    王小溪忙道:“別幹傻事,其實很多很多人都能理解你,真的,就是上一輩的人有的轉不過來,得慢慢和他們滲透。”


    “嗯,我現在好多了。”沈言情緒好了些,說話雖還透著濃重的鼻音但語調歡快了不少,苦笑著自嘲道,“我剛跑出家門那會兒都想幹脆跳海去得了,投入大海的懷抱。”


    “你可別,我哥一身肌肉塊兒,硬邦邦的一點兒都不好抱。”王小溪說了個冷笑話,“我哥叫王大海。”


    雖然這笑話完全不好笑,但感受到善意的沈言還是笑了起來。


    王小溪繼續軟語安慰道:“你吃點兒東西,擦點兒傷藥,不願意出門就叫個外賣,現在很多藥店也能外送了,別想太多,玩玩遊戲看會兒電視冷靜一下,身上錢夠用嗎?”


    沈言先是一句句糯糯地應著,隨即幽怨道:“我也不知道,我爸把我卡全凍結了,我身上就帶了幾個過年收的紅包。”


    王小溪的大腦瞬間勾勒出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少年,為了省錢被迫窩在髒亂差小旅店裏,手裏攥著幾個薄薄的小紅包,愁眉苦臉地計算著怎麽花。


    “有多少,你數數。”王小溪俠義心腸,主動開口,“不夠哥借你,你不用客氣。”這個月買完小裙子生活費還剩兩千多呢,寬綽,兩個人一起用沒問題,王小溪天真地想。


    “嗯。”沈言在五星級酒店的套房裏乖乖應了一聲,抹了把紅腫的眼睛,打開書包拿出幾個紅包,把裏麵的錢都抖出來,看著眼前床上鋪散的鈔票,憑感覺估計道,“有個兩萬來塊錢吧。”


    王小溪:“哦那就好。”


    真是打擾了。


    門板後的李瀾風眼底含笑,臉上寫滿了愛意,覺得他寶寶善良又體貼,想日。


    王小溪安撫好沈言,轉身進屋,李瀾風用50米衝刺的速度躥回桌邊坐好,沉穩地喝粥。


    王小溪繼續吃沒吃完的湯包,兩瓣嘴唇被湯汁浸潤得油汪汪,勾得李瀾風不住用眼角瞟著他。他昨晚是抱著王小溪睡的,由於太興奮,斷斷續續地加起來也沒睡幾個小時。而王小溪睡眠極沉,一睡著了就很難醒,連睡姿都不換,幾乎一整宿都像隻幼獸般微微弓著背沉眠在李瀾風的臂彎中,呼吸均勻酣甜,偶爾還發出幾聲含糊的夢囈。天蒙蒙亮時,李瀾風實在忍不住,怕王小溪一個姿勢睡一宿會把身子壓麻,還輕手輕腳地幫王小溪翻了個身。


    以後也想這麽抱著他睡覺,想這麽近地聽他心跳,想呼吸有他味道的空氣……一顆渴求著愛情的少年心在李瀾風的胸膛中活潑地上躥下跳,一條接一條不住地向李瀾風提著要求,嚷得李瀾風心慌意亂,椅子上有釘子一樣坐立不安。


    王小溪吃飽喝足,正要收拾桌子,李瀾風卻搶先一步動手收拾起來,他垂著眼專注於桌上的一次性粥碗與塑料袋,沒看王小溪,聲調中帶著一縷故作淡定的緊張:“你今天下午沒課吧,出來陪我看房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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