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其根底的想法,此時此刻已完全從馮公子的腦海裏消失了。


    越是探下去,就越是沒底。


    馮公子已將那隱隱的敵意牢牢封印,再也不會泄露出一絲半毫。


    雷喜於是便聽對方正式通名了,原來他叫馮乘,字步兵……


    這個名字很是讓雷喜覺得親切,無馬才是步兵嘛!


    兩人更隨意聊起關於劉真人、萬仙盟的話題,馮乘見他興致不高――其實是他不敢多說,所謂言多必失――便笑道:“賢弟少年英傑,卻原來對陣法如此精擅,敢問是六齋先生所授嗎?”


    “慚愧,家師還未及親傳,此前都是我自己胡亂學學的。”雷喜一臉謙虛地說道。


    馮乘不禁愕然,胡亂學學,就能習得渾星陣的排布方法?而且隨便畫畫就能使一介凡俗之徒理解?這得有多妖孽的天才陣師,才能做得到啊?


    馮乘對六齋先生還不太了解,事實上,這已經超出了他能了解的範圍之外了。陸益何許人也?不要說在東部,就是在整個神州的陣師界,又有誰不知道他的名字?


    尤其是其50年的閉關,參悟遺失已久的上古大陣“十方森羅陣”,並完整地恢複出陣圖,更是令其名在神州的各大宗門中引起了震動!


    而在擁有這樣一個大殺器後,滄雲門悍然向曾經東部神州第一大宗門密宗“梵音派”發動全力進攻!


    梵音派與滄雲門之間,素有仇恨,而二者間道途殊異,信仰有差,該派常使人爭搶信徒、功德,據說滄雲門前代祖師黃鶴上人未能度劫,也有該派在其中使壞之因,故而兩派間原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結果此戰,依靠十方森羅陣的驚天威力,滄雲門艱難地全滅梵音派!


    滄雲門也因此折損,勢力大跌,排名僅至東部神州第十一位。


    不過有十方森羅陣在彼,他們的綜合實力仍高居第二,僅次於此戰後躍居第一的道教祖庭昆侖派之後。


    令人不安的是,由於此戰後滄雲門第十二代祖師杜綱度劫同樣失利,神魂重傷,故而東部神州各大宗派間一陣暗潮湧動。若不是顧忌著十方森羅陣在,肯定有人打上山門了,但私底下的結盟許願,卻已屢見不鮮。


    馮乘不了解這些,是因為他距離那個層次還太遠了。


    隻有等他回到師門之後,這些問題才會有更詳盡的解答。


    而到那時,他是否會被直接嚇出一身冷汗?


    那著實難說得緊。


    馮乘雖說此時不知,但他素有聰捷之稱,當然不至於亂說。


    笑道:“尊師遠遊耶?”


    雷喜見問,看了他一眼,仿若不經意地道:“家師前段時間正在大荒,觀摩徐陣師所修改的羅一山渾星陣的。”


    馮乘身體一震,連笑容都發不出了,急迫地問道:“令師也知徐陣師之名?”


    雷喜並不知道那個“徐狩”是何許人,但結合陸益的態度,綜合起來看,那並不是他想找的對手。


    至少暫時徐陣師跟他的師父比,差距甚遠。


    於是傲然一笑道:“家師似並不苟同徐陣師的方案。”


    馮乘沒有說話,心裏卻是嘀咕起來。徐狩這個陣師,也算是出身名門,素有才望,南部諸洲中很少有像他這樣同時腳踩幾個世俗國家,而且還能在各國中都得享尊榮的。


    一方麵說明陣師的難得,一方麵也說明他的實力頗強。


    馮乘曾經聽過徐陣師的事跡,知道這是一個相當強勁的人物。從他能夠修改上古奇陣渾星陣,就可以看出他的天賦之高,令人側目。


    而這個聞所未聞的六齋先生,究竟是怎樣來曆?竟敢置疑成名陣師的方案?


    滄雲門?


    好熟悉的名字,隻不過確實離馮乘太遠了,像他這樣受益於諸多世俗國家的客卿,俗務太多,所以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提高修為、增益功力作為最首要的目標。


    修仙修仙,不修不仙,恰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道理一也。


    實際上,雖然是帶著任務出來,不過馮乘畢竟與南四洲世俗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從內心講,他也是對金翊與德馨兩大商社間的戰爭樂見其成的。


    尤其是渾星陣,如果世俗界能通此陣,則各大朝廷勢必會大增其影響力,甚至成為上宗大派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誰都抵擋不了。


    馮乘他是散仙聯盟的核心弟子不錯,但他浸濡俗世多年,受益匪淺,而在凡人的眼裏,他就是“老神仙”啊,普遍受到尊重和敬畏。雖然在仙門的成就,不足以使其入仙廟供奉,但在南部,民間多地為他立了生祠,朝夕香火不停。


    這樣一個人,若說無欲無求,誰都不會相信的。


    由於百多年前釋道兩教間的大戰,南部神州的仙門實際上是受到較大波及的,這也是世俗政權能夠享受到與其他地區不同優待的先決條件。


    但是,要說能平起平坐,那還差得遠遠……


    就比如說大荒國,這是南四洲世俗政權的頂尖代表,劉氏自家培養或招募來的“仙府”中,有號稱“大荒十君”的人物,甚至能跟一些中級仙門抗衡。


    但是在“金德之爭”中,劉氏前一日剛興高采烈地提及渾星陣布設的偉大設想,後一日便自煽耳光,三緘其口了。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顯而易見。


    而在馮乘看來,渾星陣控製在哪個勢力的手中,哪個勢力便能控製住最重要的修仙資源,那就是人!


    馮乘也是享受過功德好處的修真者,他很清楚,這其中蘊含的利益有多大。


    就像一個裸露在外的大金礦,遍地燦爛,耀得人雙眼發花。


    “對於渾星陣,賢弟似乎頗有研究,隻不過將此貿然提供給凡人,是否有些不妥呢?”


    “馮兄此言過矣,我們修真之人,雖講究萬物不羈不係,但終究是有所牽掛的。你我都有父母,都有親朋,俱是肉身凡胎所變,即使一時之成就,難道真個能忘本乎?”


    馮乘緩緩頷首,神情漸凝,“但賢弟之事,卻實在不易解決。”


    “仙門想要控製渾星陣,以便控製民眾的信仰,獲取便宜的功德,這原是無可厚非之事。隻不過百姓亦有其需要,他們要獲取最基本的生存空間,氹靈界其實有得是,隻是他們無法涉足而已。”


    “隻怕渾星陣這口子一開,就得天下大亂。世俗界勢力曆來征伐不休,他們何嚐管過百姓的死活?渾星陣若是到處都可布得,那所及之處,必多災劫、戰爭……依我看來是弊大於利。”


    雷喜哈哈一笑,很是老成地瞥了他一眼,“人類何嚐會終止過內鬥?馮兄,我倒是想問你,若這個世界沒有渾星陣,是不是就會沒有戰爭了呢?”


    馮乘皺著眉,想要點頭,最終卻還是頹然地搖了搖頭。


    雷喜唇角掛著一些譏嘲的笑容,卻不是針對他的,“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樣東西,用在好的地方就是善良的,用在不好的地方就是邪惡的。就像我們手中的劍,為善邪?為惡邪?全在持有者一念之間罷了!”


    馮乘目中精光暴漲。


    “渾星陣亦是如此,好好一樣東西,若是隻看到它可能帶來的災劫,而想不到它的好處,那豈不是因噎廢食嗎?在我看來,沒有渾星陣,氹靈界的仙門就遠不會像今日般興盛,當然,此處凡間的生活,也不會像如今一般安足穩定。”


    “賢弟大才,愚兄受教。”


    “不敢當。馮兄沒有對小弟的行為提出批評,而是如此中肯地勸告,就足以表明馮兄的支持了,小弟該當感謝才是!”


    馮乘大笑,“謝倒不必了,日後賢弟不嫌愚兄冒昧常來,拜聆大道之言,愚兄便知足矣。”


    雷喜忙道:“馮兄謙虛了,獨樂樂,弗如眾樂樂?”


    兩人都互相拱手施禮,笑著對飲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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