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分


    一曰:凡人主必審分,然後治可以至,奸偽邪辟之途可以息,惡氣苛疾無自


    至。夫治身與治國,一理之術也。今以眾地者,公作則遲,有所匿其力也;分地


    則速,無所匿遲也。主亦有地,臣主同地,則臣有所匿其邪矣,主無所避其累矣。


    凡為善難,任善易。奚以知之?人與驥俱走,則人不勝驥矣;居於車上而任


    驥,則驥不勝人矣。人主好治人官之事,則是與驥俱走也,必多所不及矣。夫人


    主亦有居車,無去車,則眾善皆盡力竭能矣,諂諛詖賊巧佞之人無所竄其奸矣,


    堅窮廉直忠敦之士畢競勸騁騖矣。人主之車,所以乘物也。察乘物之理,則四極


    可有。不知乘物,而自怙恃,奪其智能,多其教詔,而好自以,若此則百官恫擾,


    少長相越,萬邪並起。權威分移,不可以卒,不可以教,此亡國之風也。王良之


    所以使馬者,約審之以控其轡,而四馬莫敢不盡力。有道之主,其所以使群臣者


    亦有轡。其轡何如?正名審分,是治之轡已。故按其實而審其名,以求其情;聽


    其言而察其類,無使放悖。夫名多不當其實,而事多不當其用者,故人主不可以


    不審名分也。不審名分,是惡壅而愈塞也。壅塞之任,不在臣下,在於人主。堯、


    舜之臣不獨義,湯、禹之臣不獨忠,得其數也;桀、紂之臣不獨鄙,幽、厲之臣


    不獨辟,失其理也。


    今有人於此,求牛則名馬,求馬則名牛,所求必不得矣,而因用威怒,有司


    必誹怨矣,牛馬必擾亂矣。百官,眾有司也;萬物,群牛馬也。不正其名,不分


    其職,而數用刑罰,亂莫大焉。夫說以智通,而實以過悗;譽以高賢,而充以卑


    下;讚以潔白,而隨以汙德;任以公法,而處以貪枉;用以勇敢,而堙以罷怯。


    此五者,皆以牛為馬、以馬為牛,名不正也。故名不正,則人主憂勞勤苦,而官


    職煩亂悖逆矣。國之亡也,名之傷也,從此生矣。白之顧益黑,求之愈不得者,


    其此義邪!筆至治之務,在於正名。名正則人主不憂勞矣,不憂勞則不傷其耳目


    之主。問而不詔,知而不為,和而不矜,成而不處,止者不行,行者不止,因刑


    而任之,不製於物,無肯為使,清靜以公,神通乎六合,德耀乎海外,意觀乎無


    窮,譽流乎無止。此之謂定性於大湫,命之曰無有。故得道忘人,乃大得人也,


    夫其非道也?知德忘知,乃大得知也,夫其非德也?至知不幾,靜乃明幾也。夫


    其不明也,大明不小事,假乃理事也,夫其不假也?莫人不能,全乃備能也,夫


    其不全也?是故於全乎去能,於假乎去事,於知乎去幾,所知者妙矣。若此則能


    順其天,意氣得遊乎寂寞之宇矣,形性得安乎自然之所矣。全乎萬物而不宰,澤


    被天下而莫知其所自姓,雖不備五者,其好之者是也。


    君守


    二曰:得道者必靜,靜者無知,知乃無知,可以言君道也。故曰中欲不出謂


    之扃,外欲不入謂之閉。既扃而又閉,天之用密。有準不以平,有繩不以正,天


    之大靜。既靜而又寧,可以為天下正。身以盛心,心以盛智,智乎深藏,而實莫


    得窺乎!《鴻範》曰:“惟天陰騭下民。”陰之者,所以發之也。故曰不出於戶


    而知天下,不窺於牖而知天道。其出彌遠者,其知彌少。故博聞之人、強識之士


    闕矣,事耳目、深思慮之務敗矣,堅白之察、無厚之辯外矣。不出者,所以出之


    也;不為者,所以為之也。此之謂以陽召陽、以陰召陰。東海之極,水至而反;


    夏熱之下,化而為寒。故曰天無形,而萬物以成;至精無象,而萬物以化;大聖


    無事,而千官盡能。此乃謂不教之教,無言之詔。故有以知君之狂也,以其言之


    當也;有以知君之惑也,以其言之得也。君也者,以無當為當,以無得為得者也。


    當與得不在於君,而在於臣。故善為君者無識,其次無事。有識則有不備矣,有


    事則有不恢矣。不備不恢,此官之所以疑,而邪之所從來也。今之為車者,數官


    然後成。夫國豈特為車哉?眾智眾能之所持也,不可以一物一方安車也。


    夫一能應萬,無方而出之務者,唯有道者能之。魯鄙人遺宋元王閉,元王號


    令於國,有巧者皆來解閉。人莫之能解。兒說之弟子請往解之,乃能解其一,不


    能解其一,且曰:“非可解而我不能解也,固不可解也。”問之魯鄙人,鄙人曰:


    “然,固不可解也,我為之而知其不可解也。今不為而知其不可解也,是巧於我。”


    故如兒說之弟子者,以“不解”解之也。鄭大師文終日鼓瑟而興,再拜其瑟前曰:


    “我效於子,效於不窮也。”故若大師文者,以其獸者先之,所以中之也。故思


    慮自心傷也,智差自亡也,奮能自殃,其有處自狂也。故至神逍遙倏忽,而不見


    其容;至聖變習移俗,而莫知其所從;離世別群,而無不同;君民孤寡,而不可


    障壅。此則奸邪之情得,而險陂讒慝諂諛巧佞之人無由入。凡奸邪險陂之人,必


    有因也。何因哉?因主之為。人主好以己為,則守職者舍職而阿主之為矣。阿主


    之為,有過則主無以責之,則人主日侵,而人臣日得。是宜動者靜,宜靜者動也。


    尊之為卑,卑之為尊,從此生矣。此國之所以衰,而敵之所以攻之者也。


    奚仲作車,蒼頡作書,後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鯀作城。此六人


    者,所作當矣,然而非主道者。故曰作者憂,因者平。惟彼君道,得命之情,故


    任天下而不強,此之謂全人。


    任數


    三曰:凡官者,以治為任,以亂為罪。今亂而無責,則亂愈長矣。人主以好


    暴示能,以好唱自奮,人臣以不爭持位,以聽從取容,是君代有司為有司也,是


    臣得後隨以進其業。君臣不定,耳雖聞不可以聽,目雖見不可以視,心雖知不可


    以舉,勢使之也。凡耳之聞也藉於靜,目之見也藉於昭,心之知也藉於理。君臣


    易操,則上之三官者廢矣。亡國之主,其耳非不可以聞也,其目非不可以見也,


    其心非不可以知也,君臣擾亂,上下不分別,雖聞曷聞?雖見曷見?雖知曷知?


    馳騁而因耳矣,此愚者之所不至也。不至則不知,不知則不信。無骨者不可令知


    冰。有土之君,能察此言也,則災無由至矣。


    且夫耳目知巧固不足恃,惟修其數行其理為可。韓昭厘侯視所以祠廟之牲,


    其豕小,昭厘侯令官更之。官以是豕來也,昭厘侯曰:“是非向者之豕邪?”官


    無以對。命吏罪之。從者曰:“君王何以知之?”君曰:“吾以其耳也。”申不


    害聞之,曰:“何以知其聾?以其耳之聰也;何以知其盲?以其目之明也;何以


    知其狂?以其言之當也。故曰去聽無以聞則聰,去視無以見則明,去智無以知則


    公。去三者不任則治,三者任則亂。”以此言耳目心智之不足恃也。耳目心智,


    其所以知識甚闕,其所以聞見甚淺。以淺闕博居天下,安殊俗,治萬民,其說固


    不行。十裏之間,而耳不能聞;帷牆之外,而目不能見;三畝之宮,而心不能知。


    其以東至開梧,南撫多<嬰頁>,西服壽靡,北懷儋耳,若之何哉?故君人者,不


    可不察此言也。治亂安危存亡,其道固無二也。故至智棄智,至仁忘仁,至德不


    德。無言無思,靜以待時,時至而應,心暇者勝。凡應之理,清淨公素,而正始


    卒。焉此治紀,無唱有和,無先有隨。古之王者,其所為少,其所因多。因者,


    君術也;為者,臣道也。為則擾矣,因則靜矣。因冬為寒,因夏為暑,君奚事哉?


    故曰君道無知無為,而賢於有知有為,則得之矣。


    有司請事於齊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請,公曰:“告仲父。”


    若是三。習者曰:“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易哉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


    則難,已得仲父之後,曷為其不易也?”桓公得管子,事猶大易,又況於得道術


    乎?


    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斟,七日不嚐粒。晝寢。顏回索米,得而爨之,


    幾熟,孔子望見顏回攫其甑中而食之。選間,食熟,謁孔子而進食。孔子佯為不


    見之。孔子起曰:“今者夢見先君,食潔而後饋。”顏回對曰:“不可。向者煤


    炱入甑中,棄食不祥,回攫而飯之。”孔子歎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


    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弟子記之:知人固不易矣。”故知非難也,孔子之


    所以知人難也。


    勿躬


    四曰:人之意苟善,雖不知,可以為長。故李子曰:“非狗不得兔,兔化而


    狗,則不為兔。”人君而好為人官,有似於此。其臣蔽之,人時禁之;君自蔽,


    則莫之敢禁。夫自為人官,自蔽之精者也。祓篲日用而不藏於篋,故用則衰,動


    則暗,作則倦。衰、暗、倦,三者非君道也。


    大橈作甲子,黔如作虜首,容成作曆,羲和作占日,尚儀作占月,後益作占


    歲,胡曹作衣,夷羿作弓,祝融作市,儀狄作酒,高元作室,虞姁作舟,伯益


    作井,赤冀作臼,乘雅作駕,寒哀作禦,王冰作服牛,史皇作圖,巫彭作醫,巫


    鹹作筮。此二十官者,聖人之所以治天下也。聖王不能二十官之事,然而使二十


    官盡其巧,畢其能,聖王在上故也。聖王之所不能也,所以能之也;所不知也,


    所以知之也。養其神、修其德而化矣,豈必勞形愁弊耳目哉?是故聖王之德,融


    乎若日之始出,極燭六合,而無所窮屈;昭乎若日之光,變化萬物,而無所不行;


    神合乎太一,生無所屈,而意不可障;精通乎鬼神,深微玄妙。而莫見其形。今


    日南麵,百邪自正,而天下皆反其情,黔首畢樂其誌,安育其性,而莫為不成。


    故善為君者,矜服性命之情,而百官已治矣,黔首已親矣,名號已章矣。


    管子複於桓公曰:“墾田大邑,辟土藝粟,盡地力之利,臣不若寧速。請置


    以為大田。登降辭讓,進退閑習,臣不若隰朋,請置以為大行。蚤入晏出,犯君


    顏色,進諫必忠,不辟死亡,不重貴富,臣不如東郭牙,請置以為大諫臣。平原


    廣城,車不結軌,士不旋踵,鼓之,三軍之士視死如歸,臣不若王子城父,請置


    以為大司馬。決獄折中,不殺不辜,不誣無罪,臣不若弦章,請置以為大理。君


    若欲治國強兵,則五子者足矣;君欲霸王,則夷吾在此。”桓公曰:“善。”令


    五子皆任其事,以受令於管子。十年,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皆夷吾與五子之能


    也。管子,人臣也,不任己之不能,而以盡五子之能,況於人主乎?人主知能不


    能之可以君民也,則幽詭愚險之言無不職矣,百官有司之事畢力竭智矣。五帝三


    王之君民也,下固不過畢力竭智也。夫君人而知無恃其能勇力誠信,則近之矣。


    凡君也者,處平靜,任德化,以聽其要。若此則形性彌羸,而耳目愈精;百官慎


    職,而莫敢愉綖;人事其事,以充其名。名實相保,之謂知道。


    知度


    五曰:明君者,非遍見萬物也,明於人主之所執也。有術之主者,非一自行


    之也,知百官之要也。知百官之要,故事省而國治也。明於人主之所執,故權專


    而奸止。奸止則說者不來,而情諭矣。情者不飾,而事實見矣。此謂之至治。至


    治之世,其民不好空言虛辭,不好婬學流說。賢不肖各反其質,行其情,不雕其


    素,蒙厚純樸,以事其上。若此則工拙愚智勇懼可得以故易官,易官則各當其任


    矣。故有職者安其職,不聽其議;無職者責其實,以驗其辭。此二者審,則無用


    之言不入於朝矣。君服性命之情,去愛惡之心,用虛無為本,以聽有用之言,謂


    之朝。凡朝也者,相與召理義也,相與植法則也。上服性命之情,則理義之士至


    矣,法則之用植矣,枉辟邪撓之人退矣,貪得偽詐之曹遠矣。故治天下之要,存


    乎除奸;除奸之要,存乎治官;治官之要,存乎治道;治道之要,存乎知性命。


    故子華子曰:“厚而不博,敬守一事,正性是喜。群眾不周,而務成一能。盡能


    既成,四夷乃平。唯彼天符,不周而周。此神農之所以長,而堯舜之所以章也。”


    人主自智而愚人,自巧而拙人,若此。則愚拙者請矣,巧智者詔矣。詔多則


    請者愈多矣,請者愈多,且無不請也。主雖巧智,未無不知也。以未無不知,應


    無不請,其道固窮。為人主而數窮於其下,將何以君人乎?窮而不知其窮,其患


    又將反以自多,是之謂重塞之主,無存國矣。故有道之主,因而不為,責而不詔,


    去想去意,靜虛以待,不伐之言,不奪之事,督名審實,官使自司,以不知為道,


    以柰何為實。堯曰:“若何而為及日月之所燭?”舜曰:“若何而服四荒之外?”


    禹曰:“若何而治青北,化九陽、奇怪之所際?


    趙襄子之時,以任登為中牟令。上計,言於襄子曰:“中牟有士曰膽胥己,


    請見之。”襄子見而以為中大夫。相國曰:“意者君耳而未之目邪!為中大夫若


    此其見也?非晉國之故。”襄子曰:“吾舉登也,已耳而目之矣。登所舉,吾又


    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終無已也。”遂不複問,而以為中大夫。襄子何為?任人,


    則賢者畢力。


    人主之患,必在任人而不能用之,用之而與不知者議之也。絕江者托於船,


    致遠者托於驥,霸王者托於賢。伊尹、呂尚、管夷吾、百裏奚,此霸王者之船驥


    也。釋父兄與子弟,非疏之也;任庖人釣者與仇人仆虜,非阿之也。持社稷立功


    名之道,不得不然也。猶大匠之為宮室也,量小大而知材木矣,訾功丈而知人數


    矣。故小臣、呂尚聽,而天下知殷、周之王也;管夷吾、百裏奚聽,而天下知齊、


    秦之霸也。豈特驥遠哉?


    夫成王霸者固有人,亡國者亦有人。桀用羊辛,紂用惡來,宋用唐鞅,齊用


    蘇秦,而天下知其亡。非其人而欲有功,譬之若夏至之日而欲夜之長也,射魚指


    天而欲發之當也。舜、禹猶若困。而況俗主乎?


    慎勢


    六曰:失之乎數,求之乎信,疑;失之乎勢,求之乎國,危。吞舟之魚,陸


    處則不勝螻蟻。權鈞則不能相使,勢等則不能相並,治亂齊則不能相正。故小大、


    輕重、少多、治亂,不可不察,此禍福之門也。


    凡冠帶之國,舟車之所通,不用象、譯、狄鞮,方三千裏。古之王者,擇天


    下之中而立國,擇國之中而立宮,擇宮之中而立廟。天下之地,方千裏以為國,


    所以極治任也。非不能大也,其大不若小,其多不若少。眾封建,非以私賢也,


    所以便勢全威,所以博義。義博利則無敵,無敵者安。故觀於上世,其封建眾者,


    其福長,其名彰。神農十七世有天下,與天下同之也。


    王者之封建也,彌近彌大,彌遠彌小。海上有十裏之諸侯。以大使小,以重


    使輕,以眾使寡,此王者之所以家以完也。故曰以滕、費則勞,以鄒、魯則逸,


    以宋、鄭則猶倍日而馳也,以齊、楚則舉而加綱旃而已矣。所用彌大,所欲彌易。


    湯其無郼,武其無岐,賢雖十全,不能成功。湯、武之賢。而猶藉知乎勢,


    又況不及湯、武者乎?故以大畜小吉,以小畜大滅,以重使輕從,以輕使重凶。


    自此觀之,夫欲定一世,安黔首之命,功名著乎盤盂,銘篆著乎壺鑒,其勢不厭


    尊,其實不厭多。多實尊勢,賢士製之,以遇亂世,王猶尚少。天下之民窮矣苦


    矣。民之窮苦彌甚,王者之彌易。凡王也者,窮苦之救也。水用舟,陸用車,途


    用輴,沙用鳩,山用樏,因其勢也者令行。


    位尊者其教受,威立者其奸止,此畜人之道也。故以萬乘令乎千乘易,以千


    乘令乎一家易,以一家令乎一人易。嚐識及此,雖堯、舜不能。諸侯不欲臣於人,


    而不得已。其勢不便,則奚以易臣?權輕重,審大小,多建封,所以便其勢也。


    王也者,勢也。王也者,勢無敵也。勢有敵則王者廢矣。有知小之愈於大、少之


    賢於多者,則知無敵矣。知無敵則似類嫌疑之道遠矣。故先王之法,立天子不使


    諸侯疑焉,立諸侯不使大夫疑焉。立適子不使庶孽疑焉。疑生爭,爭生亂。是故


    諸侯失位則天下亂,大夫無等則朝廷亂,妻妾不分則家室亂,適孽無別則宗族亂。


    慎子曰:“今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一兔足為百人分也,由未定。由未定,堯且


    屈力,而況眾人乎?積兔滿市,行者不顧,非不欲兔也,分已定矣。分已定,人


    雖鄙,不爭。”故治天下及國,在乎定分而已矣。


    莊王圍宋九月,康王圍宋五月,聲王圍宋十月。楚三圍宋矣,而不能亡。非


    不可亡也,以宋攻楚,奚時止矣?凡功之立也,賢不肖強弱治亂異也。


    齊簡公有臣曰諸禦鞅,諫於簡公曰:“陳成常與宰予,之二臣者,甚相憎也。


    臣恐其相攻也。相攻唯固,則危上矣。願君之去一人也。”簡公曰:“非而細人


    所能識也。”居無幾何,陳成常果攻宰予於庭,即簡公於廟。簡公喟焉太息曰:


    “餘不能用鞅之言,以至此患也。”失其數,無其勢,雖悔無聽鞅也,與無悔同。


    是不知恃可恃,而恃不恃也。周鼎著象,為其理之通也。理通,君道也。


    不二


    七曰:聽群眾人議以治國,國危無日矣。何以知其然也?老耽貴柔,孔子貴


    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子列子貴虛,陳駢貴齊,陽生貴己,孫臏貴勢,王廖


    貴先,兒良貴後。有金鼓,所以一耳也;同法令,所以一心也;智者不得巧,愚


    者不得拙,所以一眾也;勇者不得先,懼者不得後,所以一力也。故一則治,異


    則亂;一則安,異則危;夫能齊萬不同,愚智工拙皆盡力竭能,如出乎一穴者,


    其唯聖人矣乎!無術之智,不教之能,而恃強速貫習,不足以成也。


    執一


    八曰:天地陰陽不革,而成萬物不同。目不失其明,而見白黑之殊。耳不失


    其聽,而聞清濁之聲。王者執一,而為萬物正。軍必有將,所以一之也;國必有


    君,所以一之也;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天子必執一,所以摶之也。一則


    治,兩則亂。今禦驪馬者,使四人人操一策,則不可以出於門閭者,不一也。


    楚王問為國於詹子,詹子對曰:“何聞為身,不聞為國。”詹子豈以國可無


    為哉?以為為國之本,在於為身。身為而家為,家為而國為,國為而天下為。故


    曰以身為家,以家為國,以國為天下。此四者,異位同本。故聖人之事,廣之則


    極宇宙,窮日月,約之則無出乎身者也。慈親不能傳於子,忠臣不能入於君,唯


    有其材者為近之。


    田駢以道術說齊,齊王應之曰:“寡人所有者,齊國也,願聞齊國之政。”


    田駢對曰:“臣之言,無政而可以得政。譬之若林木,無材而可以得材。願王之


    自取齊國之政也。”駢猶淺言之也,博言之,豈獨齊國之政哉?變化應來而皆有


    章,因性任物而莫不宜當,彭祖以壽,三代以昌,五帝以昭,神農以鴻。


    吳起謂商文曰:“事君果有命矣夫!”商文曰:“何謂也?”吳起曰:“治


    四境之內,成訓教,變習俗,使君臣有義,父子有序,子與我孰賢?”商文曰:


    “吾不若子。”曰:“今日置質為臣,其主安重;今日釋璽辭官,其主安輕。子


    與我孰賢?”商文曰:“吾不若子。”曰:“士馬成列,馬與人敵,人在馬前,


    援桴一鼓,使三軍之士樂死若生,子與我孰賢?”商文曰:“吾不若子。”吳起


    曰:“三者子皆不吾若也,位則在吾上,命也夫事君!”商文曰:“善。子問我,


    我亦問子。世,變主少群臣相疑,黔首不定,屬之子乎,屬之我乎?”吳起默然


    不對,少選,曰:“與子。”商文曰:“是吾所以加於子之上已!”吳起見其所


    以長,而不見其所以短;知其所以賢,而不知其所以不肖。故勝於西河,而困於


    王錯,傾造大難,身不得死焉。夫吳勝於齊,而不勝於越。齊勝於宋,而不勝於


    燕。故凡能全國完身者,其唯知長短贏絀之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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