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如今到了這般田地,是孫女兒始料未及的,想來都是我的過錯。可這其中的苦楚,實在不知如何說呀!若隻是幹係到孫女兒一人,無論何種代價擔著便是,隻是孫女兒不孝,連累祖母和母親受人長短,連累妹妹們名聲有礙,卻是怎麽也要說的。”


    蕭錦馨跪在地上,捏著帕子拭了淚,通紅著眼睛,抬起頭來的目光倔強,壓抑著憤懣。


    此時春日裏,青磚地上帶著絲絲寒氣,白氏接過丫鬟手裏的蒲團,勸道:“妹妹有身子,不要直接跪地上,墊上會舒服些。”


    然而蕭錦馨搖了搖頭,直接推開去,麵無表情道:“嫂子好意,不敢生受,若離了李家,這不過是個孽障,沒了就沒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變了臉色,太夫人撚著佛珠的手一頓才繼續撥弄下去。


    劉氏聽著這冷硬的話,更加淚如泉湧,若不是兒媳婦在身後扶著,怕是要撲過去抱頭痛哭了。


    然而單氏卻是柳眉一豎,不為所動,眼中含著冷意。她還有個女兒待字閨中,蕭錦馨若是失德被休棄回來,永寧侯府的姑娘哪個能嫁到好人家,是以就是平日裏八麵玲瓏慣做好人的四夫人也惱怒了。


    可還不等她說話,卻聽到太夫人淡淡地說:“我們蕭家,沒有坐視姑奶奶在夫家受委屈而不吱聲的風氣,但更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上門結仇的道理。”


    老夫人說著看了一眼劉氏,後者心虛地移開目光,掩飾地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看女兒的目光憂心忡忡。


    蕭錦馨的眸光動了動,垂下眼睛似在思考。


    單氏隻是諷刺地動了動唇角。


    然而正在這時,梅姨娘搖曳著步子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眼珠子在地上溜了一圈兒,又在劉氏傷心欲絕地臉上停了許久,才捂住嘴壓下翹起的嘴角裝模作樣地欠了欠身道:“唉,妾身給二姑奶奶燉了補湯,想著三姑奶奶也是有了,便盛了一碗過來。這補湯二姑奶奶最喜歡的,如今就好這一口,梁王府便緊著她送了新鮮食材過來了,三姑奶奶也嚐嚐吧。”


    不過如今這般誰有心情聽她這些,一個個莫不作聲不予理睬,因著蕭錦蘭懷上了梁王的子嗣,這位姨娘越發輕狂了。


    梅姨娘眼睛轉了一轉,見眾人不理,語重心長地對地上的蕭錦馨說:“三姑奶奶,有什麽事兒比肚裏孩子更重要的,身子要緊。你和二姑奶奶是親姐妹,不如讓二姑奶奶替你說說情,想必國公府也會給梁王府麵子的,是不是?”


    蕭錦馨將目光撇向一邊,“不勞費心。”


    “你來幹什麽?”劉氏冷冷地看她。


    梅姨娘笑了笑,“妾身這不是關心三姑奶奶嘛,看看有什麽二姑奶奶可以幫上忙的,畢竟今日可不同往日了!”


    林曦簡直無語了,哪來的那麽大臉啊?


    “表舅,父王該進城了吧。”趙元榮小聲地提醒道。


    林曦為難地皺起眉,他麽,自然是希望能夠親自將心上人迎回來的,那什麽心情有些激動難耐。不過當視線落在旁邊太夫人緊握於膝前的手時,林曦的眼睛頓時一頓,珠子一顆一顆地被撥動著,可那手卻是不自禁地在顫抖,似極力忍耐……


    林曦歎了口氣,永寧侯府的主事男人皆不在,這會兒哪能走開。


    “榮兒,不若先派人送你……”


    然而林曦還沒說完,趙元榮的腦袋便搖地像撥浪鼓,“榮兒才不要去瞧父王的大黑臉。”


    如今兒子不重要,心上人才是手頭寶,林曦不去,就他一人,這相思之苦大半年的還不冷著臉凍死他呀。


    林曦哭笑不得地隻能由著他了,隻是這亂七八糟的豪門恩怨,真讓人心累。


    一個死到臨頭還嘴硬,一個上不了台麵卻添亂。幸好自己的林府幹幹淨淨,沒那煩心事,當然睿王府的那些,他是不碰的。


    “閉嘴,退下。”


    太夫人似乎是忍受夠了,這聲量雖不大,可語氣卻是少有的嚴厲,甚至帶著一絲危險的陰冷。


    瞬間,屋子裏似乎因這一句話沉寂了下來,梅姨娘呆了一呆,可罕見地沒有再吱一聲便乖乖地退了出去。她有感覺,此時此刻,再多說一個字,就是蕭錦蘭挺著肚子跪下求情也保不住她的。


    梅姨娘落荒而逃,可劉氏卻生不出一絲高興,她的眼裏滿滿的都是對女兒的擔憂。


    這麽多年,老夫人隨著年紀變大甚少發令,是以她這個當家主母越發順當,可當老夫人真的說話時滿府上下卻無人敢不聽的。


    嫡親孫女,除了蕭錦馨可還有蕭錦蘭,蕭錦珊,蕭錦怡……


    “馨丫頭。”太夫人的眼睛看著蕭錦馨,微冷的話格外沉重,“如今是什麽局麵你到現在都沒弄清楚,再不說實話,一味胡攪蠻纏下去,等明日國公府將證據都拿到明麵上來,就是拿你肚子裏的孩子說事也沒用。而老婆子為了侯府裏其他丫頭的名聲,也隻好委屈你了。”


    蕭錦馨瞳孔頓時一縮,手指無意識地攪在一起。


    劉氏焦心地坐立不安,不停地對女兒示意,“馨兒……”


    這時白氏說話了,她曼聲細語得勸道:“三妹妹,看今日國公夫人的神情,她對你所做的事情一清二楚,或是已經拿捏住你的把柄,如今隻有我們被蒙在鼓裏,這對你沒有一點好處。還不如坦白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對策,就是對簿公堂,也知道該怎麽應對。你是侯府出去的小姐,你的名聲與侯府休戚相關,沒人出去亂說的,總比失了準備,直接被抖落出來,落了下風強,你說是不是?”


    這說的在理,“而且……”白氏看了看老夫人,便直接說,“伺候你的人之前已經交代地差不多了,不必再藏著掖著,祖母和母親心裏都有數。”


    蕭錦馨緩緩地抬頭,眼淚順著無聲臉頰滑落,她說:“祖母,母親,四嬸,嫂子,當初我嫁過去就是為了好好過日子,哪怕做繼室,做繼母也認了。宇哥兒的吃穿用度我都是比照著之前慣例來的,動都不動,就怕有人說我薄待了。可那老婆子逢人便說我克扣,一個奶嬤嬤而已,我不過讓人教訓了一下,宇哥兒就告到了公公頭上,婆母更是問都不問我一聲就接管了過去,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雖說交與我主持中饋,可庫房卻沒剩下幾兩銀子,我一個新媳婦,初來乍到哪認得全人呢,國公府裏上下百口人,吃穿用度走親宴請皆等著我,急得我滿嘴燎泡,與李讓一說,卻反被他訓斥了一頓道我不會持家。婆母冷眼看著,眾人等我出醜……越是如此,我越不讓人看清,隻得咬牙動用了嫁妝銀子才撐了過來……”


    這些劉氏一早便知,蕭玉衡為了這些也去了國公府不少次,可再說起來,還是令人無比的心酸。


    光聽這些,這姑娘還是挺可憐的,古代的女子不易說的就是如此,林曦心中歎了口氣。


    蕭錦馨又抬頭看了看老夫人,後者淡淡也看著她,於是咬了咬牙繼續,“府裏多是些倚老賣老的奴才,就是孫女兒銀子再多也填不了她們的貪心,有銀子便動一動,沒銀子連腳底都懶得挪動,是以孫女兒用了些手段,紛紛揪了她們錯處奪了差事,換上自己的人,這才得心應手起來,這難道也錯了嗎……”


    太夫人忽然擺了擺手,讓蕭錦馨住了嘴,她說:“我說了這麽多皆是白講,也罷,那便我來問吧。”


    “母親。”劉氏喚了一聲,看了看周圍,特別是林曦和趙元榮。


    太夫人輕輕地瞥了她一眼,沒理睬。


    林曦卻是坐不住,“外祖母,孫兒就在隔壁廂房。”


    太夫人微微頷首,任媽媽便領著林曦和趙元榮去了隔壁。


    “任媽媽,你去裏頭守著,老夫人有任何不適便來喚我。”


    任媽媽立刻應了一聲,又吩咐了丫鬟上茶,方進了正屋。


    不顧這隔壁也真隻是一牆之隔,裏頭的話依稀能夠傳過來。


    “寶京錢莊十萬兩,聚方錢莊八萬兩,可還記得?”太夫人淡淡地說。


    蕭錦馨驀地抬頭,“是我存的。可……那是我的嫁妝。”她望著劉氏,“母親私低下塞給我的壓箱底。”


    白氏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劉氏沒有看到,隻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單氏頓時笑了,眼中的諷刺藏都不藏一下,“當年的萍丫頭嫁入睿王府,壓箱底籠統不過三萬兩,嫂子多年持家有道,咱們的三小姐除了那明麵上的兩萬兩銀子,老夫人補貼的五千兩,原來暗中還有十八萬兩的私房,嗬,母親,可得好好查查侯府的帳了!”


    白氏忙賠笑道:“四嬸,您會意錯了,母親是給妹妹送了些體己,不過哪有那麽多,母親隻是一時驚訝想不明白而已。”說著忙對蕭錦馨嚴肅地說,“三妹妹,這不是小數目,隻要一對國公府的賬就清楚了,糊弄不過去的。”


    蕭錦馨忿忿地瞪了白氏一眼,說:“陪嫁產業還有不少呢,這出息就……”


    太夫人不想聽著歪纏,繼續道:“城西輕紡街的三層鋪子,葫蘆巷楊柳街四進宅子,廣平田莊,還有些其他的那些產業,老婆子不記得這是你母親給你置辦的嫁妝。”


    看蕭錦馨驚懼的目光,太夫人冷冷地說:“你自認為做的巧妙,名頭都掛在你的奴才下麵,可惜托人一查之前是誰的,便一清二楚。去,把張泉家的帶進來。”


    此話一出,頓時蕭錦馨僵住了身體,她回過頭,正看見垂著頭跟著齊媽媽進來的四十多歲的婦人。


    “說吧。”齊媽媽吩咐道。


    張全家的跪在地上,便立刻老老實實地交代,“這些產業原本是宋國公府的,其中有一部分還是先頭夫人的陪嫁,原本都是先夫人打理,姑爺不善經濟,三姑奶奶嫁進去後掌家,國公夫人便交由了三姑奶奶。隻是半年前,三姑奶奶便托奴婢轉了幾手最後掛在了奴婢名下。”


    蕭錦馨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可張全家的說完便被齊媽媽帶了出去,於是隻能縮了縮脖子,低頭不說話。


    眾人聽了簡直目瞪口呆,這將夫家產業偷偷轉到自己名下的大家閨秀聞所未聞,更何況還有先頭正室的嫁妝,都是要留給女兒和兒子的,蕭錦馨居然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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