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旌旗獵獵,白馬嘶鳴,軍隊延綿望不到尾。


    文武百官列丈,梁王蜀王當先,領聖旨迎接凱旋勝利之軍。


    帥旗之下,身披帥袍,腰側挎劍的睿親王帶領親兵下了駿馬,單膝跪地。


    梁王年長,手執聖旨,展開,宣讀。


    滿篇讚揚之詞,趙靖宜親王的爵位從三代後遞減直接變成世襲罔替,又有眾多將領論功行賞齊齊升職,邊陲犧牲兵將的家眷撫恤安定,一派喜氣洋洋。


    梁王扯著嗓子吼了半晌才讀完。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靖宜伏地謝恩,起身後接過聖旨。


    蜀王眯著眼睛看梁王清了清嗓子,便笑著上前,正想捶趙靖宜一拳,卻發現沙場歸來的堂弟滿身攝人的氣勢,戾氣不減,隻要將抬起手順勢抵到嘴邊輕咳一聲道:“三年不見,靖宜看起來真是越發威武了,睿親王的威名即使是在京也響徹朝野,讓哥哥我好生羨慕呀。”


    趙靖宜嚴肅的臉上,緊抿的唇微微揚起唇角,說:“蜀王兄的情意,弟弟一直記在心裏。”


    蜀王聞言哈哈大笑,“你啊,咱們兄弟有什麽可分生的,應該的。”


    趙靖宜未語,梁王看了蜀王和他一眼,眼神中不免露出一絲狐疑。


    蜀王略為得意,正想再說話,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清脆響亮的童音,“父王!”


    趙靖宜銳利的眼睛立刻一亮,嚴肅的神情頓時柔和下來。


    父子三年未見,沒有再打攪的道理,兩王很自覺地讓開了身。


    一個小小的身影便跑了過來,趙靖宜矮身一撈便將趙元榮撈進懷裏。


    “榮兒。”


    離開時兒子剛六歲,如今已是八歲,那奶香味褪去,已經有了少年的影子。


    趙元榮抱著唯一的兒子,一時感到眼眶發熱。


    之前再怎麽無理打鬧,父親回來才真正有了依靠,趙元榮依偎在寬闊的胸膛,坐在堅實的臂膀上,激動地摟緊趙靖宜的脖子,眼睛卻是發亮。


    年十二的趙靖宇跟著站在眾位皇親國戚之中,安靜地看著那位傳聞中的英勇無畏的堂兄,直到趙靖宜的目光一下子對了過來。


    心跳驀地增快了幾分,強忍著慢慢而不顯慌亂地移開,那眼神真是銳利,他即使想也堅持不了對視下去。


    再看站於兩旁微笑地哥哥們,趙靖宇心中一嘲,一時閃過誰與爭鋒的念頭。


    畢竟在百官的麵前,讓趙元榮親來迎接已是皇帝開恩,若是再旁若無人地親近便有失體統,橫豎今後有的是時間,趙靖宇便將兒子放下,摸了摸他的腦袋。


    不免又是感慨,“榮兒長高了,也重了。”


    臉上有肉,麵色紅潤,跑過來的樣子也有勁,可見被照顧的很好。


    趙元榮立刻笑得如同春日陽光。


    梁王伸了脖子看向軍隊的方向,見一隊兵馬維護著一輛馬車,便問:“那裏可是靜安郡主?”


    趙靖宜點頭,“正是。”


    梁王和蜀王不約而同地走向馬車,就見馬車掀起了前簾,裏麵一位少女欠了欠身,說了些話。


    看了看天邊的晚霞,天色已是不早,趙靖宜抱起兒子回了帥旗下。


    大黑馬打了個響鼻,抬了抬蹄子,由著趙靖宜將趙元榮放在它的背上,接著趙靖宜翻身上馬。等那邊一說完,便揚起手,號角聲齊齊響起,渾厚悠長。


    趙元榮激動地摸了摸黑馬的鬃毛,接著整個隊伍便開動了,緩緩地進了城門。


    主道兩派,五城兵馬早已出動,攔住兩旁擁擠圍觀的百姓。


    出征時百姓雖充滿了信心,可畢竟帶著擔憂,而凱旋,那洋溢的便是濃濃的喜悅和自豪,更加熱情更加愛戴。


    歡呼,鮮花,手絹,荷包……真如同下雨一般。


    趙靖宜無論何時,即使有皇子陪伴也是眾人矚目的焦點,躍躍欲試往他身上扔東西的大有人在。


    可睿王爺無論何時都是麵癱著一張臉,神情冷得周圍都不敢靠近,再者身上煞氣濃重,生人勿近的模樣,也卻是讓人不敢放肆,倒是便宜了身旁的副將。


    然而誰有知道目不斜視的睿王爺正一刻不停地用眼角餘光觀察這街道兩旁的閣樓。


    “你表舅今日可會來?”


    終於坐在前頭的趙元榮聽到他醞釀了許久的話。


    趙元榮臉上瞬間燦爛了起來,不過他馬上學著他父王冷下臉,作嚴肅狀。


    “表舅院試要考秀才。”


    話音剛落趙元榮忽然感覺他父王的挺直的身體鬆了鬆,仿佛有些泄氣。


    趙靖宇皺起了眉,臉上的神情更冷,那他在這裏給誰看?簡直浪費時間!


    雙腿一夾馬肚,卻聽到趙元榮又說:“不過今日是最後一日,此刻表舅應該出來了吧。”


    摟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忽然加緊,大黑馬的步子驀地慢了下來,趙元榮靠著的胸膛仿佛更加挺拔,嚴正以待。


    趙元榮感到不解,一抬頭就看到趙靖宜緊抿著唇,目光正不動聲色地往兩旁看去,忽然醍醐灌頂,臉上的嚴肅是怎麽也裝不下去了。


    笑眯眯地說:“父王,表舅說他答應您了。”


    答應了什麽,哪還需要你這小鬼說明,每月一回的信可不是白寫的。


    但是趙靖宜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唇角,柔和的表情,忍不住揉了揉趙元榮的腦袋,忽然眼角一個餘光,頓住了。


    日思夜想的林公子呀,正施施然地坐在一座酒樓的三樓廂房裏,臨窗喝茶來著,旁邊更有一個蕭二公子趴在窗前遮擋了大半個窗戶。


    然而趙靖宜就是硬生生地忽視了那麽大一個的蕭二公子,從可憐的窗戶一角瞄到了林公子,之後再也挪不開視線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三年見不著麵的……


    大黑馬似乎也感應到主人的心情,放慢了步子。


    “表弟,你快看,銀甲□□,各個精神飽滿,這動作齊整的,步伐可真劃一,莫不是訓練有素,睿王爺怎能戰勝胡奴和西夷,若我有幸能夠走上一遭,就好了……”


    看著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的蕭玉祺,林曦眯起眼睛瞧著他占據了良好了視線,放下茶杯說:“表哥,再往前趴就該掉下去了。”


    “哎?”蕭玉祺聞言訕笑地撓了撓頭,往裏挪了挪。


    視線更加開闊了些,林曦可光明正大地往下看。


    嘖嘖,似乎變黑了,也變瘦了,但臉上的輪廓更加明朗,眼窩深邃,眼睛明亮,很是精神。


    曾今是怎麽瞧怎麽不順眼,總覺那張麵癱的臉目中無人,行事霸道專橫,讓他見了就想躲著走。


    如今看對眼了,便是怎麽看怎麽心悅滿意,嚴肅過分的臉便覺得認真負責,霸道的行事就成了剛絕果斷。


    情人眼裏出西施,如是而已。


    打仗畢竟是刀口舔血的事,能囫圇的回來便是幸事。


    林曦內心無比喜悅,既然答應了,便也不必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見心有林曦的睿王爺一眼就看見了他,自是大大方方地望了回去,兩人的視線一膠著在一起便分不開了。


    趙靖宜從未發現自己會如十七八的毛頭小子般這樣焦躁,仿佛這馬背上長了跳蚤,怎麽也坐不穩當,恨不得立刻下馬飛奔上樓一解相思之苦。


    前路漫漫通往皇宮,兵士尚可盡早休整回家,想想他還得陛見稟報,進了宮少不得要拜見太後娘娘,這東拉西扯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再來個家宴……


    趙靖宜覺得半輩子所有的定力就放在這一天了,脊背挺得越發筆直。


    “是表舅哦,我看到了。”


    坐在趙靖宜前麵的趙元榮可沒有他父王那麽多顧及,小臉一揚,立刻燦爛了起來,抬起手臂就朝林曦揮手,口中一邊還念叨,“父王,你看見了嗎?表舅就坐在那裏,還朝我笑呢,可好看了。”


    那可不,稚氣已脫,淡然儒雅,這麽玉樹臨風的俊俏公子放哪兒都吸引人。


    趙元榮那高興的勁兒看得趙靖宜心中酸溜,但是一瞧到林公子披著他獵的雪貂披風,兒子也是如此打扮,這一大一小不約而同的親子裝,瞬間讓睿王爺心熱乎了。


    豪情壯誌之下,忍不住道:“不是本王的還能是誰的。”


    大黑馬走得再慢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路過了窗下,趙靖宜強忍著沒有回頭,平順地往前而去。


    後麵跟著一輛寬敞精致的馬車,周圍由護衛守著,看馬車製式,想必便是之前眾所周知的鎮西王府遺孤,靜安郡主了。


    林曦瞟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既然已是望不到人,他便準備回去了,考了三天,渾身都不舒服。


    “二表哥,走了吧。”


    林曦與蕭玉祺先行一步到達侯府,這會兒百官估計還在宮門前陛見。


    先去了重錦堂,太夫人拉著他的手問:“可還順利?卷子難不難?可有把握?”


    林曦道:“卷子的題幾本都答過。”


    那便是胸有成竹了,太夫人高興地阿彌陀佛了一聲,便打發他出去了,“趕緊回去洗洗除除塵,去去乏,你舅舅和大表哥怕是還要些時候才回來,用些點心稍稍歇息躺會兒,等他們回來便開家宴。”


    林曦自然說是,考場上睡不好吃不好,隻見還興奮著,如今卻是困乏的很。


    攬月軒裏,周媽媽早帶著丫鬟們將一切都備妥了,服侍著林曦洗漱,吃食,躺下,一應舒服差點讓他直哼哼。


    “還是家裏好啊!”感慨了一聲,便翹著嘴角直接睡過去了,這一睡便到了晚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林公子藥罐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遙的海王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遙的海王琴並收藏林公子藥罐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