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蕭玉祺娶了江家小姐,吹吹打打很是熱鬧,不過畢竟比不得蕭玉衡。


    而蕭錦蘭的日子便定在正月之前了。


    雖不是正式嫁娶,但畢竟是側妃,也能上皇家玉碟,梁王府頗為重視。


    即使再不願意,禦賜之下,永寧侯府也隻能歡歡喜喜地準備蕭錦蘭出嫁。


    “二小姐,梅姨娘來了。”


    前一日晚,本該由劉氏教導夫妻之禮,不過自事情定下來,梅氏諸多挑剔及挑釁,劉氏樂得不插手,也就懶得過來。


    蕭錦蘭的視線從鋪展的禮服上挪開,而梅氏也進了屋子,丫鬟欠了欠身,留下這對母女談話。


    “真是漂亮,瞧這刺繡,活靈活現像真的一樣,王爺是多費心了,二小姐穿上一定能讓王爺移不開眼睛。”


    梅氏一眼就看到這吉服,眼睛閃閃發亮,潔白秀美的手撫摸那紋理清晰的繡圖,滿心歡喜。


    蕭錦蘭聞言揚起了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弧度,漂亮是真的漂亮,然而卻是玫紅色。


    梅姨娘看了她一眼,忽然歎了一口氣,拉著蕭錦蘭在床榻上坐了下。


    四下無人,梅姨娘有些話也不再忌諱。


    “娘知道,你不高興,誰不想要穿著大紅喜服堂堂正正地拜堂成親,可是娘不爭氣,你跟著娘也低人一等,不然憑蘭兒的品貌何愁嫁不了一個好人家,做正房夫人。”說到這裏,梅姨娘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不屑地說,“你爹也不是沒相過,可相的不是門麵好看內裏空空的破落戶,就是草根出生會讀幾個字的窮酸,難不成要你填了嫁妝供他?等他出人頭地,你都成了黃臉婆了,這種人一旦高中,必定買妾買婢,娘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梅姨娘挖苦完,看蕭錦蘭默不作聲無動於衷,隻能握住她的手再歎一聲,“你的心思,娘知道。早些時候老夫人提起,娘沒同意,卻沒想到,那病秧子……”看蕭錦蘭皺了眉頭,梅姨娘便換了稱呼,“如今的表少爺是不錯,前程是早晚的事,家有恒產,上麵也沒公婆要伺候,又是你爹的親外甥,親上加親,再好不過的事……”


    “姨娘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蕭錦蘭忽然道。


    梅姨娘噎了一下,握緊女兒的手,低聲道:“女兒啊,再怎麽好又怎麽比得上皇家,娘雖是一介婦人,也知道將來……不是梁王便是蜀王的,宮中以貴妃為大,梁王又占長,素來名聲比蜀王好,你若嫁了梁王,若再有了兒子,還愁沒有將來嗎?再說你四舅舅可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你大姐夫可是執掌西北重兵的元帥,梁王豈會不重視你?至於表少爺……你便忘了吧,他對你若有情意也就罷了,如今看來不過是你一廂情願而已。”


    最後一句話讓蕭錦蘭的眼神頓時暗了下來。


    “再者你也知道他將來未必能好,與皇子作對,能得善終者又有幾人?你好好想想,娘總是為了你好。”


    蕭錦蘭再也沒有話說,曾幾何時,她還對太夫人當時一頭熱的安排心存不滿,對林曦滿身挑剔,總以為隻有如睿親王那般身份高貴又英武之人才配得上自己。可不知又是何時,卻變得移不開視線,林曦的溫文如玉,淡定從容姿態越發順眼,期待起太夫人再一次的牽線搭橋。


    不過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如今曾經向往的王府生活即將開始,而且不止是親王府,還是皇子府,說不定將來還有皇宮。


    蕭錦蘭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緊緊地握緊,隻察覺到疼痛,才回過神緩緩地放開,仿佛在慢慢地打開心中的結。


    “娘,我明白了。”她輕聲地說,又堅定地說。


    梅姨娘頓時喜笑顏開,“我的好女兒,就是應該這樣,你放心將來你絕對不會比蕭錦馨那丫頭過地如意,等著吧,等著她們向你磕頭的那一天。”


    蕭錦蘭進了梁王府之後便是春節。


    學院早就閉了學,朝廷罷朝,而侯府的馬車也早早停在白府門口,等著接表少爺回去過年。


    白老先生直接拒絕了林曦邀請,一人坐在廊下就看著小徒弟上了侯府的馬車離去,不禁生出一種孤獨感。


    “這一個回不了京,一個又回了家,就留老夫孤寡,當真沒良心。”白老先生望著紛紛白雪,心中酸楚簡直無法言表,喝一杯熱茶都暖不了心中的苦寒。


    然而過了一個時辰,卻不想轉了一圈,林曦又轉了回來,笑咪咪地朝白老先生一拱手。


    “就知道您不會老老實實地去城東白府,師兄不在,學生哪能拋下您獨自走呢。”


    白老先生看著小徒弟站在院中,如青鬆挺拔,白色的披風迎著純白的雪朝自己微笑,忽然鼻子一酸,囁了囁嘴說不出話來,心裏卻咕嚕嚕地如沸水溢滿。


    過了良久才一撇臉道:“操心了大半年還不夠,這大過年還賴著不走,哪有你這般做學生的。”


    就嘴硬吧,側過臉就以為看不到你眼睛紅了?林曦心裏腹誹了一句。


    不過還是得好言相勸,老小兒嘛。


    “是學生不舍得,還請老師收留我過年,可別將我趕出去才好。”


    外麵真冷,林曦說著便走進了廊裏,周媽媽和倆丫頭趕緊幫他撣了撣身上的雪,一個熱乎的暖爐塞進了他的手裏。


    白老先生瞄了他一眼,嘀咕了一聲,“一個人才自在。”便轉了身進了屋內。


    這小徒弟的身體還比不上他,怕冷的很,廊下雪景是不錯,可也穿風,冷。


    老頭兒就得哄著,林曦彎著眉眼快步跟上。


    “侯府那邊……”


    “已經稟了外祖母,她老人家讓我不著急回去,等到了正月裏再去拜年即可。”


    白老先生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頓時舒展開來。


    白府上下也是極為高興,往年清清冷冷,這會兒林少爺在,可就熱鬧起來了。


    至於那位大弟子,白老先生如今萬事有小徒弟,已經不指望了。


    不過幸好在除夕前一日,朝廷派去犒賞的天使回來了。


    當日睿王府的曹公公到了白府,跟隨他過來的還有滿滿的幾車年禮。


    “這是王爺的一點心意,今日剛運送過來的,都是那邊的土儀和山貨,給老先生和林公子嚐個鮮,過年加個菜。”


    曹公公極為尊敬對白老先生行禮,歉意地說,“王爺特意交代了,久不在老先生跟前盡孝他心中實在愧疚不安,待到邊境安定,回來定由老先生責罰。這次尋了兩支百年老參,特地孝敬您老人家。”


    說著送上趙靖宜的信。


    “家國天下,忠孝不得兩全,不必如此。”白老先生雖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最為掛念大徒弟,如今卻是安定下來,接了信。


    接下來曹公公加深了臉上的笑容,眯著小眼睛樂嗬嗬地望向林曦,“林公子,王爺這段日子可是高興,您做的望遠鏡幫上大忙了,王爺說了,也就隻有您心裏掛念他,時時刻刻為他著想,又有您在老先生麵前替他盡孝,他極為放心,特意吩咐了,今後您就是他,睿王府上下都聽您的。”


    饒是再怎麽淡定,林曦也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白老先生,見老師似無所覺才瞪了曹公公一眼,後者笑得越發沒眼睛了。


    隻能硬著頭皮說:“師兄過獎了。”


    這好不容鬆了口,曹公公也替他家王爺高興,“不過獎不過獎,公子若有吩咐,請直接示下便是。”


    睿王府的年禮一到,這年也就到了。


    至於永寧侯府那邊,沒了林曦和趙元榮,也不過是象征性地人情往來,派人送了禮便罷了。


    晚間林曦以茶代酒陪白老先生小酌一盅,服侍了老人家就寢才回了自己屋子。


    夜燈下,林曦讀著趙靖宜的信,發現高高在上的王爺一旦變得情意綿綿,這說起情話來也頗為不要臉。


    什麽“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他一粗人,看不懂的好嗎?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都被用爛了,能有點新意嗎?


    ……


    林曦一邊腹誹,一邊紅著臉一字一句地看著。


    兩輩子了,除了父母,總算有這麽一個人將他放在心尖尖上,想來淪陷也是遲早的事。


    這個時候,再回想起當時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初次見麵,似乎這人也沒這麽可惡了。


    醒來的時候這信還捏在自己的手上,門口傳來圓圓的聲音,林曦匆忙地將信收好才換了人進來。


    洗漱更衣,今日是除夕,要守歲的。


    “咦,這件披風是從哪兒來的?”林曦摸著身上光滑柔軟的雪白披風,不似從前的那一件,不解地問。


    圓圓說:“昨日睿王府送來的,指明了送給您的呢。奴婢看了,可是上好的雪貂皮,就脖子一圈是火狐毛,還是隻小狐狸的皮毛,柔軟不紮人,還有一頂帽子一起配的,少爺穿上可真好看,暖和嗎?”


    那必須是暖和的!林曦不說話了,隻是揚起嘴角,彎了眉眼。


    “少爺,還有一套小的,一模一樣呢,肯定是給世子的,王爺可真有心。”


    連親子裝都有了呀,林曦伸手摸了摸,越發覺得柔軟。


    “好好收著,等榮兒回來便給他換上。”


    一整日,林曦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白老先生的目光在他身上兜了一圈又一圈,冷哼了幾次,在小徒弟傻傻的笑容中也沒了意思。


    除夕晚上,趙元榮終究沒能出宮與林曦守歲。


    不過西北雖戰事連連,但依舊未淪陷一寸土地,宮中大宴,趙元榮的賞賜遠遠多過其他皇子皇孫,連帶著九皇子也受了褒獎。


    第二日大年初一,林曦便回了永寧侯府拜年。


    聽說蕭錦蘭進了梁王府頗得梁王寵愛,正月初二還放她回侯府如同歸省一般。


    林曦給太夫人請安之時還看了她一眼,滿目翠華,穿著側妃的禮服,矜持又驕傲,那總是用柔柔的嗓子說話的姑娘終究成了千篇一律的貴婦。


    晚些時候梁王還特地上門過來接她,永寧侯府的男人們作陪喝了一盅。


    等蕭錦蘭一走,沒過了幾日,梅姨娘便告了病,太夫人做主送到了莊子裏去靜養了。


    而趙元榮終於被恩準出宮來外家,這個時候九皇子沒再跟過來。


    林曦特地等在了宮門口猶如後世的家長站於學校門外等著放學的孩子。


    本是再尋常之事,但一直在宮中小心謹慎的趙元榮見到自家表舅那輛熟悉的馬車,如雛鳥歸巢般瞬間紅了眼睛,眼淚啪嗒啪嗒地流下來,埋進了林曦的懷裏。


    甥舅兩人依舊住在攬月軒裏。


    晚間就寢,猶如之前,許久沒跟表舅一起睡的趙元榮窩在林曦懷裏笑眯眯,笑眯眯地,不老實地滾來滾去。


    “趕緊睡。”林曦忍無可忍,拍了他屁股才肯安分下來。


    趙元榮摟緊了林曦的胳膊,輕聲喚道:“表舅?”


    他睜著眼睛使勁地看著林曦,即使沒有燭光,林曦也能感受到那股視線,實在讓他無可奈何。


    “又作什?”


    趙元榮小聲說:“您就答應父王吧。”


    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趙元榮緊張地放輕呼吸,可沒等來林曦的回答,心情不禁慢慢地低落下來。


    然而正當他閉著眼睛準備睡覺的時候,卻聽到頭上傳來一聲輕響,“早答應了。”


    除夕夜晚,宮裏放煙花,那璀璨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如今趙元榮的心裏也砰砰砰地放了起來,心花頓時怒放!


    他覺得這是今年最好的新年之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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