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總算出幺蛾子。


    甥舅倆默默地看著桌上的聖旨,半晌無語。


    當曹公公端著兩碗補湯進屋子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大一小支著腦袋齊齊瞪著桌麵,似乎要將桌上的聖旨瞪穿一般,嘿嘿地笑了兩聲。


    “世子,林公子先喝湯吧。”


    話音一落,趙元榮便撅起嘴,可憐道:“曹公公,怎麽辦呀?我不想去。”


    林曦也望了過去,不過既是聖旨,自是沒有商議的餘地,是以他反而關心今後趙元榮將要伴讀的那位皇九子,“公公,這皇九子是何人,哪位娘娘所出,為何從未聽到過他的消息?”


    曹公公將兩碗湯分別遞給林曦和趙元榮,才站於一側道:“大夏舊例,皇子滿六需入崇文館,另擇年歲相當的臣屬之子伴讀左右。王爺雖身份高貴,可依舊是天家臣子,世子也不例外。當今皇上共有四子,梁王、蜀王、陵王及這位皇九子,其餘不是早夭便是意外身死。”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這不需多說林曦也能想出是怎麽一會事兒。


    “梁王和蜀王年長早就開府另居,入朝政。陵王二十,已擇址建府,好風雅不涉朝務。還有一位便是世子即將伴讀的皇九子,年十,是曾經寵慣後宮又畏罪自縊的敏妃之子,因母不喜於皇上,是以不現於人前,也無人將他當皇子看待,這無人理會反而安穩地活到至今。”


    聞言林曦便皺了皺眉,一個不受皇帝待見如同隱身的皇子,為何忽然出現在人前?


    疑惑的目光看向曹公公,後者便繼續說:“王爺捷報連連,戰功赫赫,世子作為睿王府的繼承人,自是廣受關注。梁王三子趙元齊緊今歲入崇文館,伴讀未定,李侍郎貪墨全家流放,是以蜀王次子趙元奕的伴讀空缺,梁蜀兩派可是卯足了勁拉攏我們王爺,對於世子更不會錯過。王爺手握重兵,又向來中立,皇上既想讓世子入宮親近,又不希望偏向任何一位皇子……”


    “是以這位皇九子是最好的選擇。”林曦順著話頭說,帝王心術,要的就是權衡製約,雖無奈,不過仔細想想,林曦覺得夏景帝對睿王府還是頗為照顧的,“榮兒身份特殊,不做伴讀亦是可以,隻是這樣反而讓兩方趨之若鶩,不斷爭取,漩渦之中最難保持正心。而一旦做了皇子伴讀,有什麽事當然以皇子為先,便有了退路可走了。”


    曹公公笑嗬嗬地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這樣想來,還算一個安慰,林曦摸了摸趙元榮的小腦袋,他家的小孩驕傲又嬌氣,脾氣又直,誰的麵子都不大給,不免又有些擔心。


    “曹公公,你可知道這位皇九子的脾氣如何,好不好相處?”


    一個什麽都不是的皇子能有什麽脾氣,曹公公頗為好笑的同時,又大感欣慰。這麽長時間看下來,這位林公子是真心待他家世子的。趙元榮即將入宮,自然不能常伴他左右,少了世子直接的保護,危險總是增加幾分,然而至今卻一直未提他自己,反而憂心那位九皇子的脾氣。


    “您放心,那位殿下是個好相處的,若不是張嬪娘娘和敏妃身邊幾個曾經的老人照顧,怕是早就沒了。雖說是伴讀,但也沒誰會將咱們世子當個伴讀對待。天色晚了,公子和世子請早些歇息吧。”


    曹公公說著便退了出去,然而剛走到門口,便聽到林曦問:“那位敏妃因何獲罪,公公可知曉?”


    聽林曦這一問,曹公公眯起的小眼睛忽然微微張開,手扶著門平靜地回答:“冷梅。”


    更衣洗漱,熄燈就寢。


    夏日炎炎,不過這兩位卻是不怕熱,蓋著一條薄被,也不需要打個扇子,真是非常的省心。


    趙元榮依偎在林曦的懷裏,悶悶地說:“表舅,要是父王在就好了。”


    “他在你也得進宮,聖旨不可違。”林曦閉著眼睛回答。


    “那至少有人可以保護表舅的,父王臨走前要我時刻跟著,這我要是進宮……怎麽辦?”趙元榮忽然坐起來,瞪著大眼睛道,“對了,我可以裝病嘛,離開表舅就得發病,一直到父王回來為止,表舅,行不行?”


    林曦心下感動地稀裏嘩啦,然而聽這話卻哭笑不得,小孩子底子好,除了定時喝藥,便是三月一次的施針,趙元榮已經很久沒有生病了。


    “你當侯府裏都是瞎子嗎?日日跟著我去白家學館,走哪兒跟哪兒,什麽時候發病過?難道一聽說進宮就一病不起,讓人怎麽想?一個欺君之罪便跑不了了。”


    趙元榮頭一歪,便無力地撲倒在林曦的懷裏,摟住表舅的脖子撒嬌道,“□□兒不想進宮,除了曾祖母和皇伯爺,裏麵的人都不喜歡,她們笑得好假,說話也好假,打量榮兒的眼神好不舒服。我想跟表舅去白家學館,聽白爺爺和表舅說話,榮兒能學很多呢。”


    懷裏的寶貝一直拱啊拱,林曦拍了拍趙元榮的屁股,垂眼細細地想,然而想了一圈兒也沒想出個辦法來,隻能說:“不進崇文館我是沒辦法了,不過能不能下了學就直接出宮回府,這個明日我與曹公公再商議一下,看能不能辦到,現在早些睡吧。”


    這樣也很好,趙元榮要求不高,每日能這麽摟著表舅一起睡,還能說說悄悄話就很滿足了。


    沒了心事,孩子一會兒就能睡過去。


    林曦卻一直沒有睡意,處在風浪之上,才能體會其中的暗藏洶湧,曾經的淮州不過是一年前的事,那無憂的日子就仿佛變成了上輩子。


    而曾經許諾會護著他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滾回來!


    不過半年的時間,頗讓人嫌棄的霸道王爺如今卻讓人想念了。


    北境捷報連連,聽了一耳朵的某人英明神武,想來也該快回來了吧。


    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趙靖宜終於在半年之後開始被某人念叨。


    然而此刻,這位元帥卻是黑著整張臉,冷靜地聽著宋將軍的匯報,“西夷人?”


    “是,元帥,那……鏡子看得很仔細,屬下再三確認的確是西夷的裝扮。”


    宋將軍低著頭沉聲回答。


    帥帳內眾位將軍臉色都很不好,這意味著西夷和胡奴已經勾結在一起,也能解釋為何胡奴一再戰敗也會有離開的原因。


    他們是在牽製北伐軍!


    “西夷一向以大夏馬首是瞻,卻沒想到狼子野心!”張將軍狠狠地拍了一下座椅。


    “問題是不知鎮西王府如今怎麽樣了,西夷安穩,向來沒什麽兵事,現在胡奴和西夷兩相夾擊,西境不知可否守住,元帥?”


    趙靖宜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可有鎮西王府的求救?”


    “……暫無。”


    “聖旨?”


    也沒,北伐軍因為有這古怪的鏡子才提早發現,京城怕是至今還被蒙在鼓裏,就是現在快馬加鞭派人回去求旨,這一來一回也得兩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但若隨意動軍,這可是好大一個罪名,即使趙靖宜是皇帝的親侄子,聖寵正濃,也頂不住禦史一頂大逆不道的帽子。


    這可怎麽辦?


    眾位將軍麵麵相覷,抓耳撓腮,戰機可不等人。


    這時便聽到趙靖宜淡聲問:“胡奴大軍的所在可有查清了?”


    頓時眾人精神一振,“已經查清了,就在西下!”


    “整軍出發,追擊胡奴。”


    “是!”


    眾將領立刻起身領命。


    是啊,西境有沒有淪陷北伐軍不知道,但是胡奴西下,他們自是要追擊的,若是恰好發現胡奴與西夷勾結,當然得助鎮西王府一起對陣殺敵。


    將在外本就便宜行事,想到這裏,眾位將軍便紛紛出帥帳整軍去了。


    然而宋將軍走到帳口忽然聽到趙靖宜喚住他,“宋將軍。”


    走得慢的將軍們都停了下來,回頭看他家元帥,隻見趙靖宜走上來,冷著臉朝宋將軍伸出手,“東西還我。”


    啥東西?宋將軍不明所以。


    趙靖宜的臉色更冷了,“望遠鏡。”


    宋將軍一愣,接著恍然大悟,支吾了一聲道:“元帥,這鏡子叫望遠鏡啊,貼切,好使,隻是能不能……再借屬下耍耍……”


    宋將軍在趙靖宜越發冰冷的目光下漸漸沒了聲響,寶貝地從懷中掏了出來,被趙靖宜一把抽走,接著揮了揮手示意可以滾了。


    張將軍走得慢,瞧了瞧,嘿嘿嘿幾聲,討好地對趙靖宜說:“元帥,這望遠鏡好啊,誰做出來的,厲害!”伸手一個大拇指,“老張我作為先鋒官,若是有這麽一個好東西在手,那何愁不知敵軍動向,咱們兄弟死傷更少了。就是這次,也多虧了它,元帥,人才,可得網羅過來。”


    這還用你說,趙靖宜看了他一眼,微微揚起嘴角,向來冰冷冷的目光冰雪消融。


    這稀罕的模樣,嘶……讓人不禁大吸一口涼氣。


    聯想到離京之時這位王爺對皇上的肺腑之言,瞬間有了一個猜想。


    張將軍的大拇指翹地更高了。


    元帥,好眼光啊!就是不知哪家小姐如此特立獨行,實在讓人分外好奇。


    就是不知道這望遠鏡能否多做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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