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學館位於西街文人巷之後,地方較偏但也安靜,正適合於讀書向學。


    早在前朝,一位白家狀元高中之後回鄉便遊說宗族出資集籌修建,本意讓族中子弟積極向上努力進學才設立,後隨著出自學館的後輩子弟不斷進士中第,又回饋族中,這才形成了規模。


    在如今的白家太爺入閣,兒孫又接連高中之下,夏景帝又禦筆欽賜“白家學館”的匾額,名望終於推至最高,讓眾多學子推崇極致。


    不過白家學館畢竟是宗族私館,本身與眾多廣開招學的封山學院不同,是以雖常常有人慕名前來,但若不與白家沾親帶故也不會私自授受。雖有名望,但並無多大勢力,更不能同朝廷國子監相提並論。


    這本身也是一個自我保護。


    林曦運氣好,白氏出嫁女正是嫂嫂。托托關係,倒也問題不大。


    林曦他們三人到達學館的時候已經開課,朗朗讀書聲聲聲入耳,在這安靜清幽的環境中猶如韻律之曲滌蕩心靈。


    林曦忽的心上一動,站在原地靜靜地聽了許久。前世的學校,這種聲音並不陌生,然而在這大夏十幾栽卻第一次聽到這聲音,頓時讓他親切又期待起來。


    白書言看林曦臉上雖保持平靜,但眼中的光芒卻越發明亮,心下高興,便拉著林曦一邊走一邊介紹道:“白家學館本隻收白家子弟,不過如今本家宗親的年輕一輩並不多,是以也有少數的姻親故友之子前來,但人數也就三十號人不到。雖然人數跟外麵的學院無法相提並論,不過學館的夫子卻都是些當代大儒,還有還幾位高中進士的叔伯抽空來點撥,要知道就是如副館長這般的三元及第就有兩位。”


    白書言言語中頗為自豪,連沉穩的書謹也是一樣引以為榮。


    不過這並不為過,要知道三元及第就是接連奪得解元,會元,狀元之後的榮譽之稱,有時候一個朝代興亡之中都不一定能有一位產生,其艱難程度可見一斑。


    白家學館若有兩位坐鎮,自是讓人趨之若鶩,有此可見白家對後輩子弟的期許和投入。


    “實在榮幸之至。”林曦真誠地說。


    “而且因學生人數少,年歲各不相同,是以學館講究因材施教,有時甚至能得夫子單獨指導,若是理念相同又有資質,被收為弟子帶在身邊也是常有的事,絕對受益匪淺。”


    白書言盡可能地將學館的好處告知與林曦,不過也告誡道:“然而夫子再好,咱們自己也當努力,若是憊懶,他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有位親族便不思進取,常常講課瞌睡甚至擾亂他人,被勸退回家。”


    書謹也說:“夫子皆忙碌,能聽他們講學的機會本就不少,你我也當珍惜。”


    這是自然,林曦還準備一路科舉考上去。


    見林曦麵露微笑細細聽他們講述,兩兄弟也頗為高興,“我們快拜見館長。”


    白家學館的館長是一位留有一簇山羊胡的矮個老頭,一臉笑嗬嗬的看起來頗為慈祥。


    進門前白書言已經悄悄地咬了耳朵,館長是旁係的一個二十三年進士探花,後因直言上書得罪當時權傾朝野的閣臣,便被罷了官,於是索性留在學館管教子弟,一直到現在。


    “別看他笑眯眯的,可嚴厲了。”


    進了堂屋,看見館長,白書言在白書謹警告的目光下立刻收了聲,三人乖乖地叩拜。


    待白館長點了點頭,書謹便遞上白老爺的信貼,並說明來曆。


    白館長嗬嗬笑了一聲,打量了林曦一番,便對白家兄弟吩咐道:“你兄弟二人今日已經遲了,速去聽課吧,林家小子留下便可。”


    “是。”兩兄弟給林曦一個安撫的眼神,便恭敬地退下。


    白館長於是對林曦說:“你跟我來吧。”


    說著便朝屋子裏麵而去,林曦不明所以,隻好跟上。


    屋後便是內院,連著抄手遊廊,院內種著一小片竹子,如今正是春季,新葉翠綠,頗有生機。


    “聽說你醫術頗為不俗,師從杏林聖手?”


    白館長在前麵走著,突然放緩了腳步,轉頭問林曦。


    林曦便道:“愧不敢當,不過閩大夫的確教導林曦多年。”


    “怎進婦人產屋,雖事從緩急,不過依舊頗為無禮,你可知若不是白家素有清譽,白氏女的名譽便已受損,今後或許常令人詬病。”白館長悠悠地說,語調聽不出高興或是不高興。


    林曦微微一怔,雖說早已做好被衛道夫質問的準備,不過還是覺得自己並無錯處,便正色道:“曦以為,人命關天,其他繁文縟節皆是其次。我不求他人理解,不過看表哥與表嫂如今伉儷恩愛,表侄有母照顧,一家和樂融融而非生離死別,這便是最大的正確。若依舊遭人詬病,隻能說此人心中本存齷齪之思,即便沒有此事也會有他事,結果皆是相同。況且讀書人本就心中坦蕩,若因他人閑言碎語而亡故性命,也不配讀聖賢書了。”


    白館長沒想到林曦洋洋灑灑說了一通,小小年紀並無一點緊張敬畏之意,倒是另眼相看。


    “少年不懼人言可畏,是好,隻是做事不考慮周全即使好心也容易釀成悲劇,幸而永寧侯府開明,兩家將此事已經壓下。你可知閩東瓷山縣王家媳因故落水,被一外姓男子所救,卻被送往家廟,如今生死不知?”


    林曦驚訝了一下,接著低下了眼簾。


    女子性命是小,名節是大這種事他並非沒有聽說過,當初曾因此猶豫過,不過最終還是因為白氏命在旦夕才冒險一試。後來也聽到過閑言碎語,然而立刻被太夫人和劉氏用嚴厲手段直接壓下,便也未太當回事,隻是今後能不去紫竹院便不去了,見到白氏也是恭恭敬敬不多言語。


    不過這是當下的民俗陋習,他無從改變卻也不認同,於是便抬起頭來衝著白館長微微一笑,“病患在前,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名女子血崩而死,我做不到。我救活了她,然而她又被世俗的偏見,流言蜚語所殺死,這便於我無關了。又如落水的王家婦,那名外姓男奮不顧身下水救她上岸,便做他所能做的,他是英雄該得嘉獎,最後王家婦的下場又與他何幹,明明是不將人命放在眼裏卻將虛名抬至頭頂的王家才是罪魁禍首。白館長,是否是這個理?”


    不知何時走到了一個大門敞開的屋子之前,林曦叩首鞠躬。


    白館長驚訝地看著林曦,正不知所答,卻突然從屋內傳來一個爽朗開懷的笑聲。


    “白子皓,你這迂腐的老頭兒,可還有話說?那些固步自封的繁文縟節,早該遭棄了,君子心中坦蕩,便無懼於世俗之約,瞻前顧後,往往錯失良機。林家小子,快進來吧。”


    林曦驚詫地朝屋內看去,卻見裏麵極為寬敞,梁柱高,陳設少,門口敞開正對著那小片竹林,一道骨仙風的老人家正盤坐與地上,看見他便嗬嗬一笑。


    “你……您……”林曦對這個老人家感覺很是麵熟。


    白館長被老人家一搶白,便恨恨地甩了袖子,道:“周到顧慮些有何不好,世俗規矩若無打破之力,自該遵守,真如你這般不拘小節,將來吃虧受難必不可少。算了,你徒弟我已經帶到,告辭。”


    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人家沒理白館長,朝林曦指了指對麵蒲團,“還不趕緊過來拜師。”


    永寧侯府,梅景苑


    梅姨娘皺著眉看著手中的禮單,心裏頗為不忿,婚嫁公中雖自有定數,然而誰真的成親隻靠那些蠅頭小錢。大少爺成親之時的花銷如流水一般,一水兒的好東西,當初看得梅氏就眼熱不已。


    當然,蕭玉衡作為嫡長子,娶的又是白氏嫡女,自是不一樣。然而蕭玉祺雖為庶子,但永寧侯不過就這麽兩個兒子,差別有但也不應如此之大。


    梅氏忍不住向劉氏露了酸,卻隻得到一句不鹹不淡地話,“衡兒的花銷除了公中,其餘大頭皆是我出的,梅姨娘若有那財力,自然也可以。”


    梅氏隻能咬牙退了出去,她自然是有私房的,可她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不然非得被劉氏抓住把柄不可。


    於是向永寧侯抱怨一聲,“雖不幸托身在妾身的肚子裏,可終究要叫夫人一聲母親,將來侍奉也無不用心,總不好差他大哥太多。”


    然而卻不想一向千依百順的侯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夫人拿自己的嫁妝填補,我能說她什麽,難道讓她也補貼祺兒不成,你手上不是也有不少好東西?”


    永寧侯再怎麽自戀也不會認為正室夫人會拿出自己嫁妝給庶子風光成親,能不克扣就不錯了。


    梅氏被噎地說不出話來,想到兒媳婦雖出身大族,然而不過是個空簍子罷了,根本指望不上能扶持自己的兒子,是以這幾天都是氣不順的。


    “姨娘,二小姐來了。”門口傳來通報聲。


    接著蕭錦蘭娉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


    “姨娘。”蕭錦蘭柔柔地喊了一聲,接著走到梅氏伸手,輕輕地按壓著太陽穴位。


    “又為了哥哥的婚事煩惱呢。”


    梅氏眯起眼睛,緩了臉色道:“還是蘭兒最貼心,還不是那討債的哥哥。你瞧瞧夫人給的單子,都是次品貨。”


    蕭錦蘭接過禮單,粗粗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了。


    她的嫡母雖言語多有苛責,不過這種大事上卻並不糊塗,是以禮單上的東西雖不頂好,但也不差,不過是比照著規矩來罷了。


    隻是梅氏處處比照著蕭玉衡,自然差得太多。要知道蕭玉衡即使嫡長子又是翰林院編修,前途光明坦蕩,白氏又出自權柄之家,怎有可比性。


    “這些不過是身外之物,姨娘若無法改變就放下吧,倘若大禮上真有不妥當,老夫人頭一個便不答應的。”蕭錦蘭勸道,“與其盯著這些,不如緊著哥哥讀書,考了這麽多年也不過是個秀才,舉人不中,如何談進士老爺,咱們母女兩個今後日子不就指望著哥哥嗎?要知道,林曦表哥過了孝也要下場了,若是一舉中了秀才,我們臉上更加無光了。”


    其實在蕭錦蘭心中,林曦出自書香門第,如今又去了白家學館,一個秀才必定十拿九穩,今後一步步下來,走上蕭玉衡的道路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而蕭玉祺,這麽多年來她也知道並非讀書的料,隻是再抓一把,中了舉靠著永寧侯府總能謀得一個官身的。


    說到林曦,梅氏將蕭錦蘭拉至跟前,退了旁人,低聲問:“那本書你可有找到?”


    蕭錦蘭微微蹙眉,搖了搖頭,“我怕表哥根本未拿回來,並不在攬月軒。”


    林曦的書房並不設防,吉祥這丫頭好糊弄的很。


    “也無線索?”


    “並無。”


    梅氏眉頭緊皺,“看不出來那小子藏的倒深,他從淮州帶來的兩個丫頭還有小廝也套不出話來?”


    蕭錦蘭有些挫敗地點頭,“那兩丫頭嘴巴緊的很,前些日子團團被責罵降為三等,又提拔了其他丫鬟倒是有機可乘,不過都不清楚,我的丫頭沒問地太深,怕露了陷。”


    “這不行。”梅氏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走動,喃喃道,“祺兒暫時指靠不上,你的將來指望夫人那簡直是個笑話,太夫人,嗬,就看這次給你哥哥求娶的那江家小姐就知道根本不在乎我們,你父親……唉,你父親這種事能做什麽主,看中的也不過是些一朝高中的窮酸罷了。”


    說道這裏,她又麵露寒色,冷笑道:“蕭錦馨那蠢丫頭,如此好的機會都會惹怒世子遭王爺不喜,若我兒是嫡出,這樣品貌早成了蕭王妃!”


    “姨娘……”蕭錦蘭麵露憂愁。


    梅氏坐到蕭錦蘭麵前,摸了摸女兒嬌嫩的臉龐,眼中堅毅,“不怕的,那貴人已說,隻要找到林曦的那本東西,自有辦法將你賜給睿王爺為側妃,憑你的樣貌才情,稍施加手段還怕得不到王爺的心,瞧姨娘即使側室那劉氏也不敢拿我怎麽樣!將來生下兒子還有何人敢小瞧我們母女倆,即使你哥哥今後倚靠上王爺前途無限。”


    梅氏眼睛越說越亮,看蕭錦蘭的目光已經是在看蕭王妃了。


    然而蕭錦蘭卻並無得意,隻是提醒道:“那貴人究竟是誰,姨娘可知道?表哥手中的東西如此重要,為何不直接向他拿取,反而通過姨娘?”


    “還能是誰,自是宮中的貴人,姨娘心裏有數,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我們隻需拿到其餘跟我們無關。那林曦……現在不過是仗著王爺賞識,世子依賴罷了,其實隻是個無名小卒。太夫人還想把你嫁給他,真是做夢!”


    蕭錦蘭本想說一句表哥也沒什麽不好,最後在梅氏的目光下住了嘴。


    她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憂色。


    之前她一直想著今後定要嫁個位高權重之人,過上風光無限的生活,猶如她的嫡姐一般,讓嫡妹嫉妒劉氏抓狂,可是不知怎的,最近越來越淡這個心思,反而看到梅氏在劉氏手下做小伏低的樣子,心裏難受。


    即使成功了,她也不過是個妾而已。


    而且睿王爺真的會如她們所願?


    想到那個冰冷高高在上的男人,她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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