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來得非常快,第二天皇帝身邊的來公公就親自到了睿王府宣旨。


    令趙靖宜襲爵睿親王,封嫡長子趙元榮為睿親王世子,親王爵位傳承三代方減爵繼承,還未下葬的蕭氏追封睿親王妃,庶二子為長寧郡王,以各自品階的規則風光下葬,一應花銷由內務府供應。增睿王府軍規製兩千,增食邑八千,增祿米一萬,賜皇莊兩座,田產千畝……


    賞賜了眾多金銀珠寶玉器古董之後,最實惠的還是令睿親王奉旨節製巡防營。


    之後又有太後,宮中貴妃的賞賜,一係列令人眼花繚亂的封賞賜下,前來祭奠吊唁的人就更多了。一時間親王府前車馬難行,官員品階低一些連門都登不進去。


    更有三皇子,五皇子等諸多小皇子聯袂而來,紛紛勸慰這位新出爐且聖眷在握的親王節哀順變,另私下裏都表示若有哀痛難以紓解,堂兄弟之間不需客氣隻管往來打攪,隨時隨地準備好堅實的肩膀和傾聽的耳朵。


    趙靖宜不得不打起精神一一答謝,待將妻子和兒子送入陵地安寢,立刻下令關緊府門,對外表示睿親王開始為父母妻子守孝,哀思過慟,實在不想見客。


    對內……睿親王濃重的黑眼圈裏,那雙疲憊的眼睛頓時如狼般淩厲,分外森冷。


    趙靖宜之前猶如諸多男人一般對妻妾之爭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一廂情願認為不過是不出內宅的小打小鬧罷了,翻不了大浪,然而當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才意識道古人名言流傳至今自有其必然性,家宅不寧,禍家之源,斷子絕孫都不是危言聳聽。


    姚氏最後的下場讓諸多姬妾的小心思頓時煙消雲散,甚至不經意間撇到親王那雙寒冰般的雙眸都忍不住心悸顫抖,猶如老鼠見到貓般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再也不敢造次。


    大刀闊斧地整頓了內宅,一個丫鬟一個婆子細細查問下來,睿親王當真是開了眼界了。陰私之所以為陰私,一旦見了光,醜惡的真相能讓這位見慣生死、殺人如麻的大元帥都忍不住心驚。再看那些柔柔弱弱,低眉順眼仿佛沒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後院女人,趙靖宜覺得自己短時間內是沒有勇氣去接觸的。


    當一切塵埃落定,女人們都被撇到王府深處輕易不會看見的時候,趙靖宜決定進宮將依舊養在鳳慈宮的嫡子接回來,畢竟太後娘娘年事已高,事情緊急不消說,如今風平浪靜也就不可再多打攪。


    不過當睿親王興匆匆來到鳳慈宮說明來意後,老太後便不客氣地指出:“榮兒性命雖已無礙,但畢竟剛遭了罪,身子骨柔弱的很,這幾天總是懨懨的動不動就咳,你媳婦剛走,誰來照顧他?”


    趙靖宜當場說不出話來,他後院的女人剛被他削了一頓,集體遷至偏殿,他自然不可能將嫡子交給這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看顧,否則借著養育世子不知道能鬧出什麽花樣來。


    “皇貴妃和賢妃倒是日日來瞧榮兒……”


    太後娘娘話剛一出口,趙靖宜便深深皺眉,道:“不妥,榮兒體弱,兩位娘娘宮事繁忙不便可打攪,還是帶回王府吧。”他是萬萬不會參合到兩宮之爭裏去的。


    不過自己回絕的太快,見老太後似有不悅,又勸道:“祖母見諒,孫兒自有一番考量,一則孫兒如今正是孝裏,皇上的意思也是出了孝再領差事,所以有的是空閑照顧榮兒,再者孫兒對這孩子有愧,之前忙於兵事,沒有時間看顧他,如今正好讓我父子倆培養些情意,榮兒已有五歲,卻是連我這個父親也認不得……還請皇祖母成全。”


    太後的神情頓時緩和,其實話一出口,她便知有些不妥。如今細看趙靖宜滿目憔悴,不見當年的意義風發,想起自己的小兒子,頓時心疼地不行。


    “也罷,這幾個太醫也一並跟著去,榮兒這幾日本是他們在治的,本宮再尋幾個妥當人照顧榮兒,萬不得再有任何閃失。過段日子,祖母再給你指個溫柔和善的女子,至於那蕭氏,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在太後看來,簫錦萍籠絡不了丈夫,作為世子妃無法挾製妾室,平穩內宅,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最後更是杖殺庶子,太後頗為不滿,不過人既已逝,多說無益而已。


    待趙靖宜將嫡子帶回了王府,下人便來報,道是永寧侯太夫人,侯夫人來了。


    趙靖宜對永寧侯頗有微詞,不過是礙於妻子已逝,不好怪罪罷了,如今太夫人,嶽母大人親至,再如何不耐也總是要見的。


    且他本不是拖延之人,事到如今,總是要跟永寧侯府說清楚。


    “自事情出,老身是寢食難安,愧疚難眠。王爺戍衛邊疆保家衛國,萍兒應該克盡本分,孝敬公婆,安撫內宅,教育子女,讓王爺無後顧之憂。先王爺年事已高,本就該注意飲食,她卻不知勸阻,任由公爹貪杯,視為不孝之一;先王妃傷心悲痛,她卻不知想盡辦法細細寬慰,開解婆母,隻知道木訥地服侍飲居,幹著著急,眼睜睜看婆母一日日憔悴離去,視為不孝之二;作為世子妃,公婆白事親力親為本就應該,她卻放鬆警惕任由妾室犯錯,不加勸導卻隻知橫來橫去,憑著義氣做事釀成如此慘烈結局!世子仁厚,至今未休棄她,隻是教出如此孫女,老身實在無顏麵對王爺呀!”


    太夫人說著推開劉氏的攙扶,對著趙靖宜深深地鞠了一躬。


    趙靖宜站了起來,側過身體,不全受這一禮。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父王向來喜歡貪杯,就連母妃都勸不了更何況是做媳婦的簫錦萍,況且哪有媳婦去管公爹做事的。至於母妃……一顆心撲在他父王身上,一旦父王離世,她也就心死了。


    這怪不到蕭氏。


    “出嫁從夫,哪還有做大家小姐的輕鬆自在,老身和夫人總是教導萍兒一切都要聽世子的,哪怕受了委屈,也要多多忍讓,世間女子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夫君要敬著,寵著,卻不可獨占著,可萍兒偏就是聽不進去,這直來直去的脾氣,世子也是受苦了。”


    太夫人處處小心致歉,雖聽著是數落自己孫女的不是,卻又何嚐不是在替蕭氏委屈呢?


    太夫人說完,劉氏抹著眼淚又說道:“是啊,萍兒從小就有一說一,向來不拐彎抹角,我都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了,當人正房夫人,總是圓滑些好,不然總是要吃虧的。”


    趙靖宜默默地聽著,隻是不做聲,臉上的神情卻是緩和了不少。


    雖然做法讓他惱恨,可是他知道蕭氏的性子本就不是陰毒的,若不是逼急了,絕望了,她也做不出這種事來。


    趙靖宜坐下,端起茶杯淡淡地說:“兩位的來意本王已經清楚,若是無事,便也請回吧。”


    這是端茶送客了,劉氏有一瞬間的尷尬,不過太夫人麵若無事地說:“老身尚有一事,萍兒臨去前一直放不下榮兒,聽聞世子已無大礙,隻是老身心裏記掛,可否讓老身看上一眼,好安心。”


    這個要求合理,且永寧侯應該是最不希望趙元榮出事的,所以趙靖宜答應了這個要求。


    如今坐到他這個位置,傷心難過已經過,餘下的不過是利弊罷了,他倒也沒有想過徹底跟永寧侯府翻臉。


    待太夫人和劉氏見過了世子,見他氣息平穩倒也放下心來,隻是小臉略白,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顯然還未痊愈,心裏又是安心又是心疼。


    臨走前,劉氏忍不住勸說道:“世子身邊隻有一個乳母和幾個丫頭,王爺忙碌又是做大事的,怕是照顧不周全,能否容我隔個幾日來探望一次?”


    趙靖宜自從接回了兒子,連著照顧了幾日,頗有些手忙腳亂,雖有太後指派的人手,到底是鳳慈宮出來,身份上總有些不大方便。


    想想也不能教兒子不接觸外家,於是就答應了。


    劉氏心裏一喜,想到女兒臨走前的懇求,於是接著說:“萍兒走後,王爺身邊沒個照顧人,待王爺除了孝期,定是要續弦的,若是新王妃不知底細總是對榮兒……”


    眼看著趙靖宜的臉色慢慢變冷,太夫人立刻扯了一把劉氏,道:“顧媽媽是照顧萍兒的老人,世子出生後也是她照看的多,王爺若是覺得妥當,就留下搭把手吧。”


    說著橫了劉氏的一眼,後者捏著帕子消了音。


    這倒是不妨礙,印象中蕭氏身邊顧媽媽也是個精明能幹的婦人,趙靖宜點點頭同意了。


    太夫人總算是鬆了口氣,就算再想,也不能在這個關頭說出來,她這個媳婦料理家事挺好,就是頭腦簡單了些。這種事情也該等世子身體好些,時不時地帶回永寧侯府走走才能慢慢謀劃。要知道隻要世子在,有了這座橋梁,總能將兩家的關係緩和了,到時候再與幾個小姨處處感情,今後睿親王繼室也不是沒有指望的,真成了趙元榮的地位會更加穩固,與永寧侯府的聯係也會更加緊密。


    當與睿王府的關係趨於緩和,整個永寧侯府也慢慢安定下來,餘下的也不過是外頭的彈劾罷了,雖然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不過好在永寧侯辦差事向來盡心,皇上也是知道。隻要睿親王能夠消氣,蕭氏既已身死,也就過去了。


    最終永寧侯因教女無方,罰了一年的俸祿,降了半級,留職查看。而姚家……皇帝是真惱怒了,直接停職查辦,流放千裏,連宮中的皇貴妃也受了訓斥。


    當一切都緩過來,太夫人才意識到在遙遠的涼州還有他的外孫,可憐的也是沒爹沒娘家破人亡了,孤零零地半大孩子在涼州老家守著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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