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蔓卿的體檢報告出來了,醫生打電話到風宅的時候,是一芙接到的電話。


    一芙本來是想讓風佳人去看報告的,可是,打給風佳人的時候,風佳人的情緒好像很不好的樣子。所以,一芙便自己上醫院去取了。


    “醫生,伊瞳她怎麽樣了?”


    “沒事兒,低血糖,可能中午沒吃午飯,加上懷孕了,所以一下子沒撐住就暈倒了。哦,對了,你是葉小姐的朋友吧?記得轉告風先生,如果葉小姐準備在國內生產的話,請他務必聯係好血庫,葉小姐是稀有的熊貓血的攜帶者,生產的時候,最好能有所準備。”


    門內,傳出一段對話,一芙愣在門口。她聽到裏麵,提及葉伊瞳的名字,以及,熊貓血……再然後,一芙的大腦開始有些供血不足,她一步步朝著她要去的科室走去,腳步輕軟。


    “伊瞳?怎麽了?”


    門外,兩個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


    莫小西抬頭,發現是風思寒和夏穆林。此刻的夏穆林,身上已經沒穿白大褂了,看樣子,他是真的如葉伊瞳所說,辭職了。莫小西心中感動,可忽然,她的內心,卻多了更多的罪惡感。


    “小西……”


    葉伊瞳略帶虛浮的聲音響起,風思寒立馬伸手過去接住了葉伊瞳伸出的手。


    “伊瞳,我在這,我是風思寒。”


    “老公,我好餓。”


    聽著葉伊瞳說出這五個字,莫小西忽然忍不住的淚流成河。葉伊瞳竟然就為了要陪自己孕檢,所以,連午飯都沒吃。夏穆林都不相信自己,可是葉伊瞳卻信自己。


    忽然,莫小西‘咚’的一聲跪下來,趴在葉伊瞳的身上就哭了起來。


    “小西,小西你哭什麽?”


    夏穆林站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沒有上前拉莫小西一把。他就那麽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在期待什麽似的。


    “伊瞳,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可以欺騙你,你為了我,連你自己都不顧,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孕了,我不該說謊的,其實,我沒有懷孕。”說著,莫小西轉過頭,看向夏穆林。


    夏穆林的麵色很淡然,仿佛,他猜到了似的。


    “其實,那天晚上我們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們都醉了,可我還醒著,半醒半睡之間,我隻是製造了一些假象。對不起,穆林,我對不起……”莫小西哭著,看著夏穆林,然而,夏穆林的眼神之後,卻沒有一絲責怪的意思。他怎麽能怪一個愛自己的女孩兒呢?


    “伊瞳,對不起……”


    “你真壞,騙我,可是以後不能再騙我了。你說我懷孕了?真的假的?”


    葉伊瞳看著莫小西,她聽到莫小西說,自己懷孕了,可是她竟然不知道呢!


    “是真的,老婆,你好厲害,我們又有孩子了,又有孩子了。”


    風思寒的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喜悅。他錯過了一次做父親的機會,這一次,他終於可以從這一刻開始,盡父親的責任了。


    葉伊瞳拉著風思寒的手,笑了笑,然後回頭,拉著莫小西起來。


    “小西,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並不一定是得到。放手,也是一種幸福。”


    放手,也是一種幸福……


    ------


    “醫生,你弄錯了沒有?醫生,你到底弄錯了沒有?”


    一芙淚眼看著對麵的醫生,她不信那看起來健康不已的顧蔓卿,已經如同醫生所說,得了胃癌晚期。這是致命的病啊,怎麽能這樣呢?


    “顧院長她……”醫生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有的事情,仿佛,就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似的。


    “還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可以治療,隻要有辦法,醫生,求求你,想想辦法。”


    這是一芙這一輩子,身邊唯一的朋友。亦如親人一般,甚至,比親人還要親。顧蔓卿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比她的丈夫,甚至兒女都還要重要。一起生活了幾十年,那種感情,是難以形容的。


    顧蔓卿得了胃癌,當顧蔓卿,風佳人以及風家的其他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整個風家,都平靜了。


    亂了很久很久的風家,忽然之間,平靜了。


    原本,剛剛失而複得了愛情的風佳人,心情是舒暢的,可是轉眼自己最摯愛的母親卻得了那樣的病,這讓她深受打擊。她現在是醫院的院長,自然是想盡辦法要救治自己的母親,可是,奈何那是胃癌,還是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的無法控製了。顧蔓卿之所以精神尚好,那是因為她心中有一份力量,讓她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去感覺自己身體的異樣。隻是時常吃不下飯,沒胃口,甚至,有時候吃一點,還會很不舒服。她並沒有察覺,這是病。


    “夫人。”


    一芙這兩天,看著顧蔓卿的樣子,總是很難過。


    “一芙,別在叫我夫人了,像以往那樣,叫我小姐吧。一芙你說,你如果不多此一舉的讓醫生給我做這個體檢,你說,我會不會一直就這麽撐過去就沒事兒了?你現在弄這麽一出,我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就沒有力氣了似的。”


    忽然之間,往日所有的傲氣和仇恨,一下子在病魔麵前,都變成了矮人。


    “夫人,把公司交給風少吧。我和佳人小姐陪您去美國治病。夫人,一芙不想你離開。”


    “一芙,我也不想離開你。我們相伴了幾十年,你比我的戀人,比我的丈夫還要貼心。這麽多年來,你都守在我的身邊,我不想離開你。”


    顧蔓卿的頭,輕輕的靠在一芙的身上,一芙的身體,柔柔軟軟的。慢慢老去的皮膚,也沒有多少彈力。各自兩層衣服,也感覺得到那種柔軟。


    “夫人,我們整理整理s市的事情,就離開這裏吧。”


    一芙希望,顧蔓卿能夠放得下一切,包括對風遠航的仇恨。


    “放下?差一點,我就成功了,就差那麽一點點。如果葉伊瞳不出現,也許,我就成功了。”


    是啊,那天的股東大會,葉伊瞳不出現,她就真的成功了。


    顧蔓卿一提起葉伊瞳,一芙便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


    “夫人,你一定要堅持,我們不放棄,隻要夫人堅持,我幫你找到你的女兒!”


    一芙忽然間保證的說道。


    “什麽?”


    顧蔓卿一下子精神起來,女兒?她的心髒,強力的跳動著,這是她今生最大的願望了吧。


    “一芙,你有線索嗎?”


    “嗯,有。”


    ------


    風家的家庭會議。


    風思寒扶著懷孕已經兩個多月的葉伊瞳走進風家的門,上樓,去顧蔓卿的書房。彼時,書房中,顧蔓卿,風佳人,淩天瑞,夏穆林都已經等在了那裏。


    顧蔓卿坐在那裏,她已經瘦了,這段時間,各種藥品讓她臉上的顏色也不大好看了。但是,今天這個家庭會議,顧蔓卿去還是好好的化妝打扮了,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憔悴的樣子。她依舊保持著高貴和優雅。坐在那裏,她的眼眸中,隻剩下葉伊瞳一個人。


    “今天,我作為風家的長輩,請大家過來,說一些話。”


    以前,風思寒不會停顧蔓卿說很多話的。隻是今天,他很安靜。


    “今天對於我來說,是個大日子。我簡單說吧,免得大家嫌煩,第一件事情是,我認了淩天瑞這個幹兒子。第二件事情,我找了律師,放棄了股份,並且全部無條件轉給了葉伊瞳。第三件事情,我想認回我女兒,我希望,她不要拒絕我。”


    說出第三件事情的時候,顧蔓卿忽的哭了。


    一芙拿了兩章單據,走到葉伊瞳的身邊,將單據交給了葉伊瞳。


    葉伊瞳愣住,朝著單據上麵看了看。


    “親子鑒定?”


    十六組等位基因數據,全部重合……鑒定結果,親生!


    這一次,輪到葉伊瞳徹底的愣住了。


    她抬頭,看向顧蔓卿,仿佛,這像是在夢境中。


    “對不起。”顧蔓卿雙眼含著淚水看著葉伊瞳,她不知道葉伊瞳此刻心裏麵到底是怎麽想的,但是,她真的很想,很想認回自己的女兒。當然了,如果葉伊瞳實在是不認她的話,她也不怪她。她是做母親的,但是卻從未盡到過做母親的責任。


    “怎麽會?你是我的母親?不可能的,不可能……”


    在場,除了葉伊瞳,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就連風思寒,也提前從風佳人那邊收到了消息。


    這不是蔓卿私立醫院做的報告,而是美國一家權威機構做的。


    “我怎麽會是你的女兒呢?”


    葉伊瞳看著顧蔓卿,她滿眼寫著的都是不相信。屋子裏麵的人,一個個慢慢退了出去,隻剩下葉伊瞳和顧蔓卿兩個人。她們或許需要單獨聊聊吧。


    “你爸爸,原本不叫葉千重的,他姓易,易千重。葉是他母親的姓,我真笨,我竟然不知道他和在同一個城市生活了這麽多年。那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


    顧蔓卿哭了,她想起易千重的死,她想起他就死在自己的醫院,顧蔓卿的心,痛如刀絞。


    忽然間,顧蔓卿感謝風遠航,他死之前還留下了信,至少讓顧蔓卿現在,能夠跟葉伊瞳交代,她不是凶手。


    葉伊瞳看完那封信,依舊難以接受這一切。


    “我喜歡玫瑰,因為你爸爸他最愛送我的花,就是玫瑰。我們年輕的時候在一起,可是,我的家人卻極力反對。”


    另一邊,風佳人將風思寒拉到一邊,將顧蔓卿的一封信,交給了他。信中,隻解釋了他母親的自殺是因為他母親想不開。另外,風遠航從小對風思寒的冷漠,隻是因為他要培養這個兒子罷了。


    書房中,顧蔓卿將自己和葉父的事情,跟葉伊瞳大致的講了一遍,葉伊瞳聽得淚流滿麵。她知道,自己的母親,是父親一輩子的摯愛。可是,那麽多的陰差陽錯,葉伊瞳不知道,此刻該怎麽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母親。


    “後來,風遠航也送我玫瑰花,可是討厭他送的花,我要了後麵那塊地,我在那裏種滿了玫瑰。那裏,是我自由自在的地方,可以看著那些花,自由自在的想念千重。”


    顧蔓卿的話一句句,在葉伊瞳的心中,開始融化,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個母親,可是,她卻知道,自己內心是多麽的渴望。


    顧蔓卿口中那些真實的故事,一點點的洗去葉伊瞳對顧蔓卿的誤解。她的淚水,為了父親,為了她去世的孩子,為了她們那麽多年的孤單,為了小時候對母親的思念,也為了此刻的重逢。


    葉伊瞳想狠心一些,可是,她卻做不到。


    她病了,是癌症,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今天晚上,她就會一不小心就失去自己的母親。


    親人的離去,有多痛,葉伊瞳最清楚不過了。她不是小孩子,她不要讓自己錯過。


    “媽……媽……”


    或許,是太過思念,或許,隻是叫著夢中的背影,或許,隻是因為顧蔓卿即將不久於人世,所以,葉伊瞳的悲傷有多深,此刻的愛也有多深。


    隔了二十多年,顧蔓卿還能重新聽到這聲‘媽’她已經很滿足了。


    九個月之後,葉伊瞳順利的生產下一對龍鳳雙胞胎。顧蔓卿的病,也在那個時候開始,嚴重的惡化。幾個月的化療,讓顧蔓卿看起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美麗。然而,當她雙手無力的抱著自己的孫兒的時候,她卻比什麽都開心。


    “顧院長,已經走到最後了,希望大家好好地陪陪她。”


    醫生的麵前,風佳人,風思寒,葉伊瞳,夏穆林,淩天瑞,每一個人的都帶著些許沉重的哀傷。


    昏暗的天空,下著蒙蒙的細雨。顧蔓卿早上嘔出兩口血,下午,卻要求葉伊瞳一定要帶她去南郊墓園。


    葉千重的墓碑前麵,葉伊瞳扶著顧蔓卿從輪椅上下來。顧蔓卿就在墓碑前麵依偎著,葉伊瞳站在一邊打著傘。


    “還記得那年我們相遇嗎?”


    顧蔓卿的聲音,柔弱的幾乎快要聽不見了。


    她的眼睛,柔情的看著墓碑上麵的那一張黑白照片。心中有無數的情感在流動,無數的錯失,無數的來不及。然而此刻,都化成了最後的一絲留戀。


    也不知道顧蔓卿到底輕聲的說了些什麽,總之,葉伊瞳幾乎一點都沒有聽見。顧蔓卿的生命,已經走到最後,她已經無力支持。葉伊瞳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守候著一塊墓碑一個病弱的母親。直到,顧蔓卿的手,輕輕的垂下。


    葉伊瞳閉眼,不敢繼續看下去,她回頭,旁邊是那個沒有名字的墓碑,是她的女兒。葉伊瞳輕輕的咬唇,早上,顧蔓卿要求她,等自己死後,和她的父親合葬在一起。葉伊瞳點頭答應了,可是下午,她就得麵對這種生離死別!


    也許,這人生,就是無數的輪回。葉伊瞳看著懷中熟睡的孩子,他們摸樣精致。男寶寶幹練精明,女寶寶美豔動人。仿若葉伊瞳的父母,一個同樣的幹練,一個是同樣的美豔。


    “老婆,你在求什麽?”


    風思寒從門外進來,看見葉伊瞳對著月光雙手合十。


    “我在求,如果有來生,我求老天讓我爸爸和媽咪在一起。如果有來生,也讓我和你在一起。讓佳人和穆林也繼續在一起。讓天瑞和小西,能偶找到屬於她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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