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大夫來了,小心翼翼的給韓慧生施了一回針,韓慧生便幽幽醒轉了過來,第一句話便是問床前的韓夫人:“娘,哥哥來看我了嗎?您和爹爹答應了我,待我醒來哥哥就在我床前的,您可不能騙我。”


    雖氣若遊絲,聲若蚊蚋,顧蘊因隔得近,還是聽見了,心裏攸地一“咯噔”,已直覺將韓慧生的心結所在猜到幾分了,難怪她從*月裏就開始發病,難怪在自己和宇文承川大婚當日,她會再次發病,發得比以前都厲害……不由暗自苦笑,瞧韓慧生的樣子,巴掌大的小臉,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一雙大眼睛天然漾著一層朦朦的薄霧,讓她莫名就想到了方雪柔,雖然兩人之間毫無關聯。


    顧蘊自問前世單論相貌,自己絕不比方雪柔差,可董無忌就是能一眼都不看她,眼裏心裏隻有一個方雪柔,究其原因,就是方雪柔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柔弱,極大程度的滿足了他男人的自尊,所以前世她便得出了一個慘痛的結論,有一類人,你得一輩子防著!


    何況韓慧生比方雪柔還要更漂亮些,因為打小兒病弱的緣故,想來也要比方雪柔單純得多,換了她是男人,隻怕也會不由自主憐惜她的,——自己才新婚不到一個月,就遇上了這樣的事,也真是有夠“好運”的!


    不止顧蘊聽見了韓慧生的話,宇文承川雖離得遠些,但因練武耳力極佳,也聽見了,倒是沒有多想,隻是應聲上前站到顧蘊身邊,放柔了聲音道:“慧生,我來了,你嫂嫂也來了,你以前不是常說日日都隻能悶在家裏,連個可以說話兒的人都沒有嗎,你嫂嫂與你年紀相當,以後有她時常過來瞧你,時常過來陪你說話兒,你就不會覺得悶了,你安心養病,我和你嫂嫂,還有義父義母,我們所有人都盼著你能早日痊愈呢!”


    韓慧生看見宇文承川,先是一喜,原本大而無神的雙眼也有了光亮,及至聽到他說顧蘊也來了,這才發現在他身邊還站了個雖一身男裝,卻難掩麗質天生的人,顯然就是他口中的‘你嫂嫂’了。


    臉上的喜色立時褪了去,眼裏的光亮也暗淡下來,再不看宇文承川與顧蘊一眼,隻是有氣無力的與韓夫人道:“娘,您怎麽把第一次見麵的客人也往我屋裏引,我累了,要睡了,您先請客人出去罷。”


    韓夫人有些尷尬,卻不忍違背她的意思,隻得一臉歉然的看向了顧蘊:“蘊姐兒,我們且先出去罷,讓慧生與她哥哥單獨說幾句話兒,說來他們兄妹已半年沒見過麵了,想來有不少話要說。”


    顧蘊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看了一眼宇文承川。


    就見宇文承川的臉色已不若方才那般和煦了,不過聲音還是很溫柔:“慧生你有什麽話要與我說?你嫂嫂不是外人,雖然今日她才與你第一次相見,但她的的確確不是你口中的客人,她若是客人,我自然也是客人了,所以你有話但說無妨,我的事,沒有什麽是她聽不得的。”


    宇文承川何等敏銳之人,又豈會察覺不出韓慧生對顧蘊的敵意,雖然韓慧生正病著,卻並不代表,他就會眼睜睜看著顧蘊受委屈。


    韓慧生眼裏就有了水霧,泫然欲泣的看了宇文承川一會兒,才低聲喃喃道:“哥哥眼裏心裏如今就隻有她一個,全然沒有我這個妹妹的位置了嗎?明明就是我先認識的哥哥,明明就是我先……明明就是我先喜歡的哥哥,就因為我想著爹娘定然是不肯答應我進宮的,所以一直把對哥哥的心意都埋在心底,對著任何人都不敢表露出分毫來,才會讓她捷足先登了。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如果我早些向哥哥表明我的心意,如今一切必定都不一樣……”


    話沒說完,忽然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嚇得韓夫人聲音都變了:“慧兒你別激動,大夫說了你不能激動的……你別嚇娘,你別嚇娘啊……”


    韓卓則已在衝外麵大吼:“大夫,快把大夫叫回來!”


    很快大夫便去而複返了,見韓慧生捂著胸口滿臉的痛苦之色,忙出手如電給她紮了幾針,待她漸漸平靜下來,昏睡了過去,方看向韓卓與韓夫人滿臉不讚同的道:“不是說了令千金如今情況危急,萬萬不能激動的嗎,幸好老朽才走出去百十步遠,若老朽已經回了客院,隻怕就來不及了!”


    韓夫人滿臉是淚,哽咽得根本說不出話來,韓卓隻得握了她的手,沉聲與大夫道:“那現在小女怎麽樣了?”


    大夫搖頭道:“不好。令千金的心疾是天生的,本就絕難根治,也就是她生在了你們這樣的家庭,醫和藥都是最好的,一應看顧也是最精心的,所以才能活到現在,若是換了尋常人家,隻怕早已……如今她心脈受損比先時更嚴重,又鬱結於心,若能盡快解開心結,再輔以藥石和針灸,還能有好轉的可能,否則,也許下一次發病,便再救不回來了。老朽方才紮了她的幾大要穴,讓她暫時昏睡了過去,馬上再輔以藥物,希望能讓她緩解一下痛苦,問題的關鍵,還得讓她早日解開心結,保持心情平靜,請賢伉儷千萬謹記了。”


    韓卓沉聲應了:“大夫的話我記下了,有勞大夫開方子去罷。”命丫鬟,“引大夫去開方子。”


    大夫便隨丫鬟去了,韓卓這才看向宇文承川與顧蘊,歎道:“方才的情形你們也看見了,你們都是聰明人,想來該明白的都明白了,我們且外麵去說話罷,這事兒終歸得先征求你們兩個的意見。”


    爺兒三個遂先去了前麵的花廳,留下韓夫人等待會兒喂韓慧生吃完了藥,睡安穩些了再過去。


    分賓主在花廳坐定後,韓卓不待丫鬟上茶來,便先沉聲開了口:“那日你們離開後,我們依然不知道慧生到底是因何憂思過度,又過了幾日,眼見她身體一日壞似一日,我和你們義母都急得不行,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再次逼問她的貼身丫鬟,方自其口中知道,她在夢中曾叫過衍兒你……”


    韓卓與韓夫人都是過來人,如何會猜不出韓慧生在夢中叫宇文承川意味著什麽?雖覺得在意料之外,想起韓慧生是從*月開始病情加重的,想起她自小到大接觸得最多的男子便是宇文承川,宇文承川也的確出色,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了。


    夫妻兩個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事兒不可能,一千個一萬個不可能,且不說宇文承川已經娶了顧蘊,與顧蘊心心相印,他們不能為了讓自己的女兒如願以償,就在他們之間埋一根刺,甚至拆散他們,韓夫人與韓卓一輩子恩愛,心裏隻有彼此,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們怎麽做得出來?


    隻說宇文承川是太子,注定後半輩子要生活在皇宮裏,他的妻兒自然也是一樣,他們便不可能答應讓女兒也進宮,皇宮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是韓卓尤其是韓夫人一輩子的傷心地,她恨透了那個地方,怎麽會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踏進那裏一步?


    而且韓慧生身體也不好,人也因打小兒病弱毫無心機,在皇宮那樣的地方,這樣的人隨時都有可能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關鍵還有一點,韓夫人曾是當今皇上的廢妃,就算之後“葬身”火海了,韓慧生卻與她生得那麽像,萬一落入有心人的眼裏,順藤摸瓜查到了韓卓身上,再牽扯出宇文承川來,現成的欺君大罪,大家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韓卓與韓夫人哪敢冒這個限?


    所以韓夫人很快便與韓慧生深談了一回,開門見山的問她是不是喜歡宇文承川,此番憂思過度,病勢一日重似一日,是不是也是為了宇文承川?


    韓慧生本來不想說的,因為知道她要進宮不可能,所以才會一直瞞著任何人也沒告訴,也所以才會憂思過度的。


    但如今母親既已知道了,她也的確忍得辛苦,到底還是承認了,然後撲到韓夫人懷裏大哭起來,說自己好後悔,若早些讓宇文承川明白她的心意,哪怕一時因困難重重,他們不能結合,但慢慢的把困難解決了也就是了,總還有希望,不像現在,連希望都沒有了。


    韓夫人被女兒哭得心如刀絞,實在不忍把她與宇文承川這輩子不可能結合的理由告訴她,何況除了這些客觀的原因,宇文承川心裏很早就隻有顧蘊一個人,根本容不下第二個人,才是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啊!


    然想著不能再讓女兒執迷不悟下去,否則他們夫婦就真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韓夫人到底還是狠心把該說的都說了,尤其把最後一點宇文承川心裏由始至終隻有顧蘊一個,由始至終隻拿韓慧生當妹妹一點著重說了,韓夫人到底與宇文承川母子多年,知子莫若母,宇文承川心裏想什麽,她還是約莫明白的。


    不想韓慧生聽了後,卻激動起來,她自己明白她與宇文承川不可能在一起是一回事,經別人之口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哪怕那個‘別人’是她自己的母親,而且她一千個一萬個不能接受宇文承川心裏惟有顧蘊,隻拿她當妹妹的事實,固執的認為宇文承川也是因為知道他們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才會退而求其次娶了顧蘊的。


    當即便近乎歇斯底裏的反駁起韓夫人的話來,說宇文承川心裏一直都是有她的,不然這些年不會對她那麽好,說他們不能在一起隻是造化弄人而已……直至因為身體撐不住,暈了過去,才算是消停了。


    把韓夫人急得半死,忙忙請了大夫過來,好一番忙碌後,才讓韓慧生醒了過來。


    隻是韓慧生醒來後,卻哭著求韓夫人,說她要嫁給宇文承川,‘我知道我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可我不想帶著後悔和遺憾去死,我要嫁給哥哥,做哥哥的妻子,哪怕隻是一日,也死而無憾’,求韓夫人成全她。


    韓夫人心亂如麻,宇文承川都已經有顧蘊了,怎麽可能再娶自己的女兒為妻,那將置顧蘊於何地?她隻是暫時拿話穩住了韓慧生,然後含淚去與韓卓商量該怎麽辦。


    韓卓也不讚同此事,宇文承川心裏若有女兒,以他的性子,早主動出擊了,就像他一直死乞白賴的巴著顧蘊不放一樣,又豈會等到今日?遂讓韓夫人再勸韓慧生,他自己稍後也勸了女兒一回。


    隻可惜韓慧生憋悶了那麽久以後,一旦釋放出來,忽然就鑽了牛角尖,無論韓夫人與韓卓怎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她都是那句話,她要嫁給宇文承川,做宇文承川的妻子。


    韓卓沒辦法,隻得想出了個折中的主意來,讓女兒與宇文承川就在自家成親,一圓女兒的夙願,橫豎以女兒的身體狀況,圓房什麽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以宇文承川的身份,要日日過來甚至夜夜在自家留宿也不可能,他隻要隔三差五過來以夫君,而不再是以哥哥的身份陪陪韓慧生,便既可以讓韓慧生解開心結,身體慢慢的好起來,又不至於威脅到顧蘊,乃至將來顧蘊兒子的地位了。


    說到底,就是讓宇文承川哄哄韓慧生,想來他不會不答應,畢竟人命關天。


    “……我知道這事兒有挾恩求報的嫌疑,所以我與你們義母原是沒臉開這個口的,可慧生的情形方才你們也看見了,我和你們義母這輩子就她這點血脈,實在不忍心看她就這麽去了,還望你們能體諒一下我們為人父母的心。”韓卓向來剛毅且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滿滿都是為難與羞愧。


    本來這事兒韓卓與韓夫人是打算先與宇文承川說好了,再讓宇文承川回去與顧蘊說的,想著隻要宇文承川同意了,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顧蘊一定也會同意,卻沒想到今日顧蘊也跟著來了,還把方才韓慧生發病的前因後情都看了去,倒是可以一次就把話說清楚了。


    韓卓說完,看向顧蘊遲疑道:“我知道這事兒最委屈的便是你,你與衍兒才新婚一個月都不到,便讓你遇上這樣的事,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再沒臉,也隻能向你開這個口了。我向你保證,衍兒定然不會與慧生圓房的,他不論是身還是心,從頭到尾都隻會完完全全屬於你一個人,萬望你能見諒與……成全。”


    顧蘊聞言,扯了好幾次嘴角,想扯出一抹笑來,都發現自己力不從心,隻得作罷,心亂如麻的看向韓卓艱難道:“義父與義母的意思我明白了,發生這樣的事,也不是義父義母願意看到的,您二老也不過是出於一片拳拳的愛女之心罷了,我……”


    “我不同意!”話沒說完,已被一個聲音斷然打斷,不是別個,正是宇文承川。


    宇文承川麵沉如水,雖仍接受不了好好的妹妹,怎麽忽然間就變了,口口聲聲喜歡自己,還要嫁給自己做妻子的事實,態度卻十分的堅定:“義父不必問蘊蘊的意思,這事兒她答應了沒用,得我答應了才作數,如今我就明白的告訴義父,這事兒我不能答應,因為我已經娶了蘊蘊為妻了,這輩子也隻會有她一個妻子,自然不可能再娶別人。而慧生這輩子隻會是我的妹妹,嫡親的妹妹,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包括為她付出自己的生命,因為我是她的哥哥,是她在這世上除了義父義母最親的人,但也僅此而已,萬望義父明鑒!”


    宇文承川說完,便堅定的看向了顧蘊,無論是她慘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還是她眼裏遮掩不住的澀然與灰敗,都讓他說不出的心疼。


    他娶她是為了疼她愛她,讓她幸福與快樂,而不是為了讓她受這樣那樣的委屈,為了他不得不委屈求全的,對著他的敵人們他是這個態度,對著他的親人們,他一樣是這個態度!


    顧蘊豈能不明白宇文承川的意思,鼻子一酸,眼睛裏已經有了淚,隻要他明白她的委屈就好,那那委屈也就算不得委屈了,她要的隻是他的一個態度而已,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定然會眼裏揉不得沙子到底了,如今方知道,以前隻是沒遇上那個願意讓她為之妥協的人而已!


    她抬頭望了望天,把淚意強自逼了回去,清了清嗓子,便要開口,從情感上來說,韓夫人與韓大人都待宇文承川恩重如山,沒有他們,就沒有今日的他,她怎麽能讓他因為她,把彼此間的恩情與多年的親情都抹殺了,指不定彼此還要反目成仇?畢竟韓大人韓夫人隻得韓慧生一個女兒,可以說韓慧生就是他們的命,一旦韓慧生真去了,他們多多少少也定會遷怒於宇文承川的。


    從理智上來講,宇文承川就更不能拒絕了,韓大人掌著至少半個騰驥衛,是他將來想要大業得成的中堅力量,一旦韓大人不再支持他了,他的實力勢必大大受損,就更不必說韓大人還有可能惱怒憤恨之下,轉而去支持別的皇子,他與其他皇子不一樣,其他皇子都是主動投入奪嫡這場戰爭中的,他卻是被動被卷入的,不成功便隻有死路一條,怎麽能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與韓大人生嫌呢?


    何況韓慧生的情形的確很不好,若她真因此香消玉殞了,連她一個才與韓家人打過幾回交道的人都難以心安了,他與他們一家二十年下來,更是早已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總不能真讓他為了她見死不救!


    顧蘊正要開口,韓夫人紅著雙眼進來了,默默的坐到了韓卓身邊後,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才嘶聲道:“方才衍兒的話我都聽見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與你們義父從相識到現在幾十年,很能明白你們此刻的心情,但凡還有別的法子,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們,慧生是我的孩子,衍兒你一樣是我的孩子,手心是肉,手背難道就不是肉了嗎?隻是慧生她的情形方才你們也看見了,我實在擔心……”


    說到這裏,哽咽得說不下去了,忙拿帕子捂著臉平靜了一會兒,方繼續道:“當年我本不該生她的,若一早知道她會生來便有心疾,生來便隻能拿藥當飯吃,我絕不會帶她來這個世上受盡病痛的折磨……都是因為我一時的自私,才害她從來沒過過一日正常人的生活,如今更是入了魔似的,也許都是我上輩子造的業障罷?可我又有什麽法子呢,事情不到這個地步,也到這個地步了,我隻能腆著臉,為了一個孩子,為難另兩個孩子了,誰叫我是一個母親呢……衍兒,你真的不能可憐可憐慧生嗎?”


    宇文承川與韓夫人母子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她哭得這般絕望,這般無助,心裏是真的很不好受,可要讓他因為可憐韓慧生,就做傷害顧蘊的事,他也的確做不到。


    他隻得澀聲一字一句緩緩說道:“義母,我不能騙您,也不能騙自己的心,我的確做不到可憐慧生,就娶她,這不隻是對蘊蘊的傷害,也是對慧生的傷害,親情是一回事,愛情又是另一回事,這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我還是那句話,我可以為慧生做任何事,甚至可以為她付出自己的性命,但隻會是以哥哥的身份,而不是其他身份,我希望義母您能明白。”


    韓夫人的眼淚就落得更凶了,幾乎快要泣不成聲,仍做著最後的努力:“可你東宮裏除了蘊姐兒,也不是沒有其他女人啊,你能讓那些女人占著你嬪妾的身份白養著她們,為什麽就不能也讓慧生占一個名分嗎?她真的不會與你圓房,不會對蘊姐兒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的,你也不必日日過來看她,隻要隔三差五來坐坐就夠了,這樣難道也不行嗎?”


    宇文承川搖頭:“對不起義母,還是不行,東宮那群女人之於我來說,與屋裏擺的櫃子多寶閣什麽的唯一的區別,就是她們是活的,家具擺設什麽的卻是死的而已,但說到底,她們也隻是家具擺設的一種,有用時搬來用用,沒用時白放著就是。可慧生不一樣,她是我妹妹,我不能隻拿她當擺設,我如果真拿她當擺設,也未免太冷血無情了,可我不拿她當擺設,又是對蘊蘊不公,在傷害蘊蘊,而且如今慧生是身體不好,但焉知以後她就不能好起來了?待她好起來後,萬一她漸漸想要更多時,我和她還有蘊蘊,我們三個人之間隻會陷入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到最後最大的可能,便是夫妻也沒的做,兄妹也沒的做,那樣的結果是我寧死也不願意看到的,希望義母能明鑒。”


    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韓夫人還能說什麽,隻得含淚又看向了顧蘊,笑得比哭還難看的道:“蘊姐兒,當日我第一次見你時,還信誓旦旦的向你保證,衍兒是看著我與他義父怎樣情深意長長大的,別的我不敢保證,他會始終待你如一,這輩子隻會有你一個卻是敢保證的,不然我第一個便饒不了他,誰知道如今反倒是我逼他做起對不起你的事來,我都快沒臉見你了……”


    顧蘊知道她這是見實在勸服不了宇文承川,所以把目標轉向了自己,但卻怨恨不起她來,這樣一個無助絕望的母親,換了任何人,也做不到怨恨她的。


    她隻得抿唇道:“義母您別這麽說,也別太難過,我們這麽多人,總能想出解決問題的法子的。”


    韓夫人滿臉的淒惶:“哪還能有其他法子,十個大夫十個說無力回天,其實這一日我早知道會來的,這十八年我沒有哪一夜睡安穩過,就怕哪日醒過來,慧生她已經……不在了。我就這樣熬啊熬,總算熬到她一年大似一年了,我還慶幸著,也許真的有奇跡,大夫都說像她這樣的情況,活過十歲的都少,可她卻活了十八歲,既能活十八歲,自然也有可能活二十八歲,三十八歲,乃至更多歲……如今二十八歲我是不敢奢望了,隻盼她能走得沒有遺憾,臨走前能幸福快樂一些,蘊姐兒,好孩子,就當義母求你,你幫著我勸勸衍兒好嗎,我後半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大德,給你造成的傷害我竭盡所能,十倍百倍的彌補你,好不好?”


    讓她勸自己的夫君娶別的女人,在自己的夫君說什麽也不肯的情況下……顧蘊自問自己還賢惠大度不到那個地步,哪怕那個女人眼下看來已沒多少時日好活,她也自信宇文承川的心全在自己身上,可她還是那句話,有些人她得一輩子防著,所以她不直接出言拒絕與反對,不因此與宇文承川吵鬧,已是她能做到的極限。


    韓夫人見顧蘊隻是低著頭,並不接自己的話,也知道自己的請求實在有些過分了,可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死在自己麵前,但凡還有一線生機,她都不能輕易放棄。


    她隻得繼續哽聲說道:“蘊姐兒你是擔心衍兒方才說的,慧生以後身體萬一好轉起來了,她會漸漸想要更多嗎?我的女兒我知道,她不會這樣的,她隻要得到一點點,就足以滿足很久了,何況她好起來的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蘊姐兒,你就行行好,可憐可憐她好嗎?”


    顧蘊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隻能繼續沉默以對,唯一慶幸的,就是韓夫人自有風骨,也做不出真正挾恩求報的事來,不然她若來一出‘我給你跪下給你磕頭了,你今兒若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了’之類的戲碼,她就真要崩潰了。


    宇文承川趕在韓夫人再次出聲前開了口:“義母,請您別為難蘊蘊了,雖然她的話我都會聽,但這事兒她說了真不算,得我說了才算。”


    頓了頓,看向自韓夫人進來後,便一直沒再說過話的韓卓:“義父,其實我有一個想法,我說出來您斟酌一下,看可行不可行。慧生如今身體這麽虛弱,的確與她生來便患有心疾有關,可也與她所處的環境與心境有關,她若打小兒就處在一個廣袤開闊的環境裏,能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也許這些年她的身體不會這麽虛弱,心疾最需要的,不就是心胸開闊嗎?可她打小兒便知道自己是病人,打小兒便被要求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長這麽大連家門都沒踏出過一步,素日連個可以說悄悄話的人都沒有,她怎麽能不因為一點小事就憂思過度,鬱結於心?”


    韓卓不由聽住了,他九死一生,摸爬滾打混到今時今日的地位,見過的重病重傷之人不知凡幾,可那些人大半都能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熬過來,憑的是什麽,說到底還不是那股精氣神兒,偏偏他們的女兒缺少的,也正是那股發起狠來,連閻王爺都能打退的精氣神兒。


    他不由皺眉接道:“那你有什麽提議嗎?”


    宇文承川道:“我覺得可以讓義母帶慧生去淩雲峰住上一段時間,那裏天高水遠,誰去了那裏,都會覺得心胸開闊,心曠神怡的,那裏的山民也淳樸,慧生去了那裏後,可以教那裏的孩子習字念書,還可以教女孩兒們做針線,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每日裏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何況還有大師日日誦經洗滌慧生的心,再輔以藥材補品,也許她反倒能漸漸好起來呢?”


    這番話很早以前宇文承川其實就想與韓卓和韓夫人說了,隻是二人都寶貝韓慧生得什麽似的,韓慧生也的確嬌弱,他怕萬一他們真這麽做了,韓慧生反而有個三長兩短的,他也沒臉再見義父義母了。


    但如今韓慧生都那樣了,說句不好聽的,死馬當作活馬醫,也許反倒能換來生機呢?


    ------題外話------


    太子若連這點最基本的堅貞都做不到,也趁早別做男主了,反正備胎多著呢,當然,也得韓大人韓夫人明理才成,不然遇上這樣一朵真正的小白花,就真是蛋疼了哈,親們這下可以放心了撒?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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