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正想著山不來就他,他便去就山,等中元節時送些河燈去顯陽侯府讓顧蘊就在府裏放著玩兒,如此她看見燈自然也就想到他了,雖仍比不上能與她一起放河燈來得親近,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就聽得顧蘊道:“這麽多年下來,就算忌憚著榮親王妃十一爺不敢娶親,難道他就沒有心悅的女子嗎?”


    話一出口,自己反倒自失一笑,尋常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豈是宇文策想接觸到就能接觸到的,哪怕他是榮親王府的大爺呢,也不大可能,而與其們不當戶不對的女子,做他正妻的可能性卻是微乎其微,就算他有這樣的心上人,隻怕也未必能讓顧苒死心啊!


    慕衍皺眉道:“倒是真沒聽說過十一爺有心悅的女子,怎麽蘊姐兒你不看好令姐與十一爺發展下去嗎?”


    顧蘊也不藏著掖著:“對,我的確不看好此事,我二姐姐因為是次女,打小兒便被我大伯父大伯母當作掌珠一般,真正的萬般寵愛,所以養得她頗有些……天真,對人情世故更是七竅通了六竅,不然她也做不出讓我幫著打聽十一爺的事。我大伯母從來都是打算將她低嫁,最好還得是次子媳婦,如此背靠著我們顯陽侯府,她自己嫁妝再豐厚一些,夫君人再老實厚道一些,她的日子縱及不上如今在閨中時,諒也差不到哪裏去。”


    頓了頓,繼續道:“可榮親王府的水那麽深,除了榮親王妃這個嫡母,還有這個那個側妃,側妃可也是庶母,我二姐姐一樣得執晚輩禮,若十一爺隻是庶子,而非庶長子也還罷了,偏他又是庶長子,本身還是個有本事的,我二姐姐除非回爐再造,否則鐵定應付不來,指不定很快便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慕大哥你說,這樣如何能叫我看好這事兒,也就是我二姐姐涉世未深,若是換了我,早避之猶恐不及了!”


    慕衍聞言,就忍不住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榮親王府的水就深了,宮裏的水豈非更深?十一哥除了嫡母,也就隻得兩三個庶母,而且這些庶母說是得在她們麵前執晚輩禮,但她們也不敢真對十一哥和未來的十一嫂怎麽樣。


    不像他,除了嫡母,還有不知道多少個庶母,這些庶母背後的勢力更是錯綜複雜,都巴不得他早死,好為自己的兒子騰位子,而且因為得勝後的利益實在太過巨大,她們的手段也遠比區區一個親王府的側妃們激烈得多,小丫頭連十一哥那樣的情形都避之猶恐不及了,若是有朝一日得知了他的真實情形,豈非立時就得有多遠躲多遠?


    自己著實前途堪憂啊,更別說自己現在連小丫頭的芳心都未能順利虜獲,連第一步都還未成功踏出了!


    慕衍深深憂傷了。


    不過好歹還未忘記在顧蘊麵前絲毫都不能表露出來,遂接著她的話道:“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與家中的長輩再不看好此事,也架不住令姐自己願意,她若一直不肯回頭,你又能怎麽著?”


    顧蘊皺眉道:“所以我才問十一爺有沒有心悅的女子,希望他能不說早日成親,至少能早日定親呢,那樣我二姐姐自然也就死心了,不過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我也管不著。”


    慕衍見不得她一臉的愁容,想了想,道:“我倒是聽說過榮親王府一位何側妃的娘家侄女兒,好像一直愛慕十一哥,但十一哥對那位小姐倒是平平,且待我找機會探探十一爺的口風去,你回去後就告訴令姐最近沒有見到我也就是了,等探過十一爺的口風後,我們再做打算也不遲。”


    顧蘊心裏有事,也就沒有注意到他那個‘我們’,自然也就沒有反應過來,明明就是她的事,什麽時候也變成慕衍的事了,隻是點頭道:“為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就有勞慕大哥了。”


    實在不行了,她就告訴二姐姐,宇文策早與那什麽何側妃的娘家侄女兒兩情相悅了,隻礙於榮親王妃不想讓宇文策與何側妃雙贏,一直壓著不肯讓宇文策如願罷了,如此二姐姐總能死心了罷?


    正事既已說完,顧蘊便不欲再與慕衍多待下去了,有些事情既然一開始便不可能,那自然要趁早扼殺了,省得將來彼此都意難平。


    隻她也不好趕慕衍走,索性屈膝一禮笑道:“時辰也不早了,我臨出門前曾答應了家中長輩會回去用午膳的,也是時候該回去了,慕大哥不管是想留下用午膳,還是有別的事要忙,都請自便,我就先失陪了。”


    慕衍如何看不出她是想與自己保持距離,卻也隻能無奈應道:“我正說要向你道別呢,我今兒可是從衛所裏偷跑出來的,既然你也要回去了,我就先行一步了。”說完抱拳一禮,利索的出去了。


    顧蘊這才鬆了一口氣,想著祁夫人母女都愛吃上次自己帶回去的點心,忙叫人各包了兩份,這才去樓下上了馬車,回了顯陽侯府。


    慕衍卻沒有如與顧蘊所說的那樣,趕著回騰驥衛衛所,而是在目睹她的馬車離開後,徑自去了自己的宅子裏。


    然後打發季東亭去請了宇文策來,帶著幾分不忿幾分酸溜溜的與宇文策道:“我大姨子對你一見鍾情了,你倒是豔福不淺!說來顯陽侯府自來是盛京城的一流勳貴,顧準更是聖眷隆重,你娶了我大姨子,諒你那嫡母也不敢拿她怎麽樣,你自己也添一大助力,以後越發如虎添翼,怎麽著,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了皇叔,請媒人登門提親啊?”


    明明顧二小姐才隻見過十一哥一麵,甚至連話都沒與他說過一句,卻對十一哥一見鍾情,哪像自己,十八般武藝都快使盡了,依然不能虜獲小丫頭的芳心,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哪!


    宇文策怎麽會想到慕衍心急燎火的請了自己來,會是與自己說這個,整個人立時放鬆下來,懶懶道:“我家裏什麽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好母親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娶個高門嫡女進門要她的強?便是婚事最終成了,她也有的是法子磨搓人,我還是別禍害人家姑娘了,而且顧侯爺與顧夫人聽說都極疼愛女兒,根本不看重男方的家世門第,隻希望女兒能過得好,顧家大小姐的夫家南直隸夏家,若單論門第,可及不上顯陽侯府,顯然顧侯爺與顧夫人娶中的是夏家家門清正,男子若是無子,必須過了四十方能納妾,我便請了媒人上門,他們也十有*不會同意。”


    因為當初冬至曾背著慕衍調查過顧蘊,連帶顯陽侯府其他人的情況也大略了解過,所以宇文策對顯陽侯府的基本情況也算是知道一二。


    宇文策說完,不待慕衍答話,又噝聲道:“不過顧二小姐多早晚成你大姨子了,難道顧四小姐已經接受你了不成?”


    說著見慕衍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免不得帶上了幾分幸災樂禍嘲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大姨子上了,你也不怕蒸籠揭早了敞了氣,饅頭蒸不熟了?”


    “我的事我自有主張,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罷!”慕衍立時一臉的沒好氣,不過見宇文策笑得促狹,也就泄了氣,自己也笑了起來,恢複了素日的自信與從容:“我既敢叫顧二小姐大姨子,就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她會順利成為我的大姨子,隻不過是時間的早晚問題罷了,你隻準備好大禮,等著我大婚的帖子送到即可!”


    某人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自謂遲早會煮熟的鴨子已快飛了。


    自彭太夫人中了風,顧衝一房也自顯陽侯府搬了出去,慕衍便將自己暗中派去保護顧蘊的人都撤了,一來他的人手終究有限,雖不至於一個蘿卜一個坑,卻也不到白放著幾個人什麽都不做,隻讓他們盯著人家的內宅;二來他知道顧蘊一定不喜歡自己這樣,哪怕自己是為她好她也一定不喜歡,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知道顧蘊手下也算能人輩出,如今顯陽侯府內宅又幹幹淨淨的,她鐵定不會有危險。


    也所以,他才能繼續這般自信從容,若是讓他知道平老太太甚至已背著顧蘊,將她的親事初步定了下來,他老早就坐不住了!


    宇文策笑道:“你大婚我自然要準備大禮,你可得加把勁兒,別讓我的銀子捂得太久都生了黴啊!”


    “你才生黴呢,烏鴉嘴!”慕衍又沒好氣起來。


    兄弟二人你來我往的鬥了幾句嘴,這也算是他們最好的加深感情的方式了,慕衍方正色說道:“可你年內就該及冠了,也不能就這樣一直拖著不成親啊,難道因為知道天要下雨,就一直不出門了,至多也就帶把傘隨時防備著也就是了。咱倆難兄難弟的,你的處境雖比我好些也有限,難得此番我大姨子對你一見鍾情,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不妨仔細考慮一下,不然等再過一兩年,宇文竼該成親了,你那好母親嫌你擋了她兒子的道,還不定會塞給你個怎樣的歪瓜裂棗呢!”


    宇文策卻仍是搖頭:“我如今也就區區一個百戶而已,哪裏護得住自己的妻兒,就算顧二小姐將來有顯陽侯府撐腰,除非事情鬧得太大,委實收不了場,兩家也不可能真的撕破臉,那顧二小姐就得繼續受那個女人的磨搓,我父王對我或許有幾分回護之意,可在事情鬧得沒法收場之前,你信不信他根本會裝得什麽都不知道?而且顧二小姐那日我遠遠看了一眼,一看就是個簡單純粹的人,哪裏應付得來我家裏那個爛攤子,除非她能像你家四小姐那般尋常男子尚且及不上差不多,可世間像她這樣的人又有幾個,所以這事兒還是到此為止的好,我縱要娶妻生子,也得等將來我有足夠的能力護住他們之後!”


    自家知道自家事,嫡母分明早已將他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哪怕他什麽都不做,也從沒有過某些非分之想,嫡母依然恨不能除他而後快,這樣一灘渾水,就像他方才說的,除非是顧四小姐那樣剛硬果敢之人,換了別人,誰又輕易應付得來,可像顧四小姐那樣的人這世間又有幾個,他既無福遇上這樣的人,那便隻能等到自己足夠強,有了足夠保護妻兒的能力,再娶親生子了!


    慕衍聞言,想起顧蘊先前也是這樣說的,顧二小姐那個性子根本應付不了榮親王府的局麵,而且顧準與顧夫人也十有*不會同意此事,隻得歎了一口氣:“你說得也有道理,與其娶了人家卻沒有能力護住人家,隻能讓她自己經受狂風暴雨你卻無能為力,的確還不如暫時不娶的好。”


    宇文策沒有說話,當年他的父王護不住他的生母,不,他連護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任由嫡母將他的生母拋屍荒野,以致屍骨無存,他自輾轉得知此事後,便在心裏起了誓,將來他的女人,他一定要將她護得好好的,決不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更不會讓她重蹈自己生母的覆轍!


    慕衍又道:“我先前與四小姐說的是何側妃的娘家侄女兒好像一直愛慕你,那我就讓她與顧二小姐說,你與那何小姐兩情相悅,隻礙於你嫡母阻撓,所以一直不能如願了啊,想來顧二小姐知道後,也該死心了。”


    “隨便你。”宇文策一臉的無所謂,反正這事兒知道的人就那麽幾個,也不怕傳揚開來,再傳到何側妃姑侄的耳朵裏去。


    當下兄弟兩個又閑話了一回,便壓低聲音議起正事來,且不多說。


    卻說顧蘊回了顯陽侯府,先回自己院裏梳洗一番,換了身衣裳後,便帶著點心去了祁夫人屋裏。


    在祁夫人屋裏用過午膳,顧蘊同著顧菁去到她院裏,小憩一會兒後,即幫著顧菁做起針線來。


    顧苒的院子與顧菁的隻得一牆之隔,自然知道顧蘊上午出去了的事,隔著窗台便一聲聲的叫起“四妹妹”來,弄得顧蘊是哭笑不得,隻得放下針線去見她,安撫她好一番‘已經幫你問了,可慕公子也得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問十一爺罷,你急什麽’,方讓她心滿意足的回屋繼續抄書去了。


    顧蘊不由歎氣,前世她像二姐姐這般大時,也不曾像她這樣過啊,果然她天生就做不了率性的人過不了率性的生活嗎?這般一想,倒有幾分羨慕起顧苒來。


    如此過了幾日,便到了中元節,因顧蘊一早便去報恩寺給平氏做過法事了,所以此番便隻是在飲綠軒準備了香案並三牲祭品,給平氏燒了紙錢也就算完,隻是這一日她的心情多少還是有些低落就是了。


    到得傍晚時分,劉大卻傳話進來,說慕衍打發冬至送了兩箱子東西來。


    顧蘊不由納罕,旁的節日送節禮來也就罷了,中元節有什麽可送的?奈何聽說冬至將禮物送到就到了,她也沒法退回去,隻得命劉媽媽點幾個粗使婆子,去外麵將那兩箱子東西抬了進來。


    打開一看,卻是大吃一驚,竟是滿滿兩箱子造型各異的河燈。


    顧蘊立刻便想到了那日慕衍約自己今晚上去護城河放河燈,卻被自己婉拒了之事,心裏一下子似被小蟲子爬過了一般,酥酥麻麻的,讓她有些呼吸困難起來。


    她不敢任那種酥麻的感覺繼續蔓延下去,隻得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從箱子裏往榻上撿起那些河燈來,一麵與錦瑟卷碧等人道:“待會兒天黑後,你們都隨我去園子裏放河燈罷。”


    都是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家,錦瑟卷碧等人瞧得這麽多造型各異的河燈又豈有不愛的,聞言忙都喜孜孜的應了,也幫著顧蘊撿起河燈來。


    撿到最後,其中一個箱子裏卻還放了一盞精致小巧的走馬燈,才一將燭火點燃,立時流光溢彩,似繁星般將星星點點的光芒灑落在房間裏,讓整個房間都變得如夢如幻起來。


    顧蘊兩世為人,見過的好東西不知凡幾,可這盞走馬燈卻實在讓她愛不釋手,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忍不住親手將其掛到了她的床頭上。


    當然,她依然沒有忘記在心裏告訴自己,她隻是單純的喜歡這盞燈而已,所以才會將其掛在床頭的,而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也絕不會有別的原因!


    過完中元節,整個夏季便算是過完,正式進入秋季了,天氣也慢慢的涼爽起來,自然的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也近了。


    往年平老太太等人不在盛京城,顧蘊不得不一早便開始準備節禮,打發人送去保定,今年好容易平老太太一家上下都在盛京城裏,顧蘊總算可以與親人們一道過個團圓節了,偏因為平謙的事,她依然不好登門,隻得仍讓人準備好節禮,打發了如嬤嬤親自送去。


    平謙自先前病了一場,因身體底子好延醫也及時,倒是不幾日便痊愈了,可自此人卻沉默了許多,據說一日裏也就在長輩們麵前才勉強有個笑模樣兒,對著其他人時,別說笑了,連一個字都懶得說,與以前那個愛說愛說的他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不知道的人見了,都不敢相信這是平謙了。


    顧蘊知道後,心裏不免沉甸甸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心裏暗暗祈禱,三表哥能早日走出來,仍做回以前那個陽光開朗的自己了!


    八月十日,顧菁的婆婆夏夫人自老家打發貼身的嬤嬤輾轉送來了今年的節禮,夏大人倒是常年在京城為官,可因夏夫人乃長子長媳,要留在家中侍奉公婆,鮮少進京,所以往常四時八節的節禮,都是京城夏府那邊的總管娘子給打點的,自然及不上此番夏夫人親自打點的來得麵麵俱到。


    夏夫人的貼身嬤嬤給祁夫人磕過頭請過安,又賠笑著說了一會兒話後,便提出要給顧菁也磕個頭請個安,還笑道:“我們夫人讓我回稟親家夫人,待此番秋闈後,不拘我們大爺有沒有高中,明年年初我們夫人都要帶著大爺進京來長住了,這也是我們老太太的意思,說我們大爺若是能進國子監求學,學業必定能精進不少,我們老爺有了夫人主持中饋,也能越發沒有後顧之憂。”


    饒祁夫人養氣功夫到家,聽得這話也禁不住喜上眉梢了。


    當年兩家定親時,夏夫人雖已暗示過將來不會讓顧菁留在老家侍奉翁姑,而是夏紀在哪裏,顧菁便在哪裏,但終究隻是暗示,且計劃趕不上變化,萬一事到臨頭夏夫人卻改了口呢?偏侍奉翁姑主持中窺本就是長子長媳的本分,祁夫人縱再心疼女兒,隻要夏夫人堅持,她也無可奈何。


    如今卻是夏夫人讓貼身的嬤嬤親口告訴她,以後女兒會長住京城了,就算夏夫人屆時也會長住京城,但隻要女兒盡到了為人兒媳的本分,夏夫人又是人品端方之人,想來也不會給女兒什麽氣受,也就不怪祁夫人喜形於色了。


    夏夫人既然主動投桃,祁夫人自然也不會吝於報李,因笑著吩咐侍立在一旁的杏林:“你即刻去請了大小姐過來,就說親家夫人身邊的嬤嬤來了,請她過來一趟。”


    “是,夫人。”杏林忙屈膝一禮,卻行退下去了抱月閣。


    彼時顧菁正在自己屋裏與顧蘊一塊兒做針線,未來婆婆打發了貼身嬤嬤來送節禮,這會兒正在祁夫人跟前兒說話的事她自然一早就知道了,因此兩頰一直紅紅的,做起針線來也有些心不在焉。


    顧蘊為此沒少打趣她。


    眼見顧菁手上的動作又慢了下來,人也不知道神遊到什麽地方去了,顧蘊好笑不已,正要說話呢,就有小丫頭子進來屈膝行禮後,脆生生說道:“小姐,杏林姐姐來了。”


    顧菁這才回過神來,心裏約莫猜到了杏林的來意,麵上卻不表露出來,隻道:“請進來罷!”


    小丫頭子“噯”了一聲,退了出去,很快便引著杏林進來了,杏林給顧菁和顧蘊見過禮後,也不拐彎抹角,直接笑道:“親家夫人的貼身嬤嬤說還想給大小姐磕個頭請個安,所以夫人打發奴婢過來請大小姐即刻過去。”


    顧菁的臉瞬間越發紅了,見顧蘊在一旁笑得跟狐狸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才與杏林道:“勞煩姐姐稍等片刻,我換件衣裳就過去。”


    杏林笑道:“大小姐慢慢收拾,奴婢不急的,對了,夫人還說,讓大小姐最好將素日與親家夫人做的鞋子帶幾雙,也好讓親家夫人知道大小姐的孝心。”


    顧菁點點頭:“我知道了。”,杏林便退了出去。


    顧菁的奶娘與大丫頭們這才急急忙忙給她換起衣妝來,顧蘊則在一旁笑盈盈的看著,見顧菁換了身淡青色纏枝蓮百褶裙,配了全套珍珠的頭麵,明豔又不失端莊,倒是正合那些書香門第夫人太太的胃口,知道她對自己的婆婆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也就放下心來。


    一時顧菁收拾停妥了,想起自己身為主人家都不在,再讓顧蘊一個人在這裏幫自己做針線也委實忒不像,偏顧芷方才又被她屋裏的丫鬟叫走了,想是有什麽急事,以致顧蘊連個作陪說話兒的人都沒有,做針線本就悶死人,一個人做就更沒勁了,遂與顧蘊道:“四妹妹要不先回去歇歇或是去園子裏逛逛,待我忙過了,再打發人去請了四妹妹來也是一樣?一個人做針線有什麽趣兒!”


    顧蘊也是這樣想的,做針線已夠悶了,還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可不得睡著了,便起身笑道:“那我去園子裏逛逛,昨夜一場好雨,今兒園子裏必定清新得緊,我且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去。”


    姐妹二人於是一道出了抱月閣,一齊行至通往朝暉堂與花園的交叉路口後,才分道揚鑣,一個去了朝暉堂,一個去了園子裏。


    顧菁去到朝暉堂時,祁夫人仍與夏夫人的嬤嬤說著話兒,一個有心示好,畢竟女兒以後與夏夫人身邊的人打交道定然少不了;一個則不露痕跡的奉承,這門親事終歸是顧家小姐低嫁了,他們身為男方,理當要將態度放低一些,自然是相談甚歡。


    聽得外麵丫頭報:“大小姐來了。”


    夏嬤嬤忙自小杌子上站起來,肅手立到了一邊,一派的恭謹守禮,但顧菁進來後,她隻以眼睛的餘光不著痕跡的上下一溜,已將顧菁的整體形象盡收眼底了。


    臉還是當年定親時那張臉,卻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沉穩,人自然也長高了許多,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姑娘,顯陽侯夫人年輕時便是出了名的美人兒,她的女兒自然差不到哪裏去;最難得的,還是那通身的氣派,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從容不迫與大氣沉穩,這可不是穿了錦衣華服,臨時受了一定的禮儀訓練便能熏陶得出來的,必須得經年累月的潛移默化和悉心教養,才能滋養出這一身的氣派來。


    夏嬤嬤心下大是滿意,果然是高門貴女,就是與旁的庸脂俗粉不一樣,待夫人與大爺進京後見了,一定會很喜歡的,便是老太太將來見了,也一定挑不出半點不是來。


    其時顧菁已給祁夫人行過禮了,夏嬤嬤見了,忙上前跪下給顧菁行起大禮來,口稱:“奴婢給大小姐請安,一別經年,大小姐也從小女孩兒出落得大姑娘了,這般人品這般氣度,我們夫人見了,還不定喜歡成什麽樣兒呢!”


    顧菁是見過夏嬤嬤的,也知道她是未來婆婆跟前兒頂頂得用之人,忙親自將其攙了起來,笑道:“夏嬤嬤看起來也與當年一般精神。”


    彼此寒暄了幾句,各自落了座,顧菁才又問起夏老太太夏夫人等人的好來,趁機將自己與夏夫人做的兩雙鞋送上,還有給夏老太太做的抹額,夏嬤嬤少不得又盛讚了一回,才將夏紀的衣裳鞋襪尺寸奉上,——本朝風俗,男女雙方成親前一兩年內,男方的一應衣裳鞋襪荷包扇套等物都該由女方親自來打理,為的便是讓雙方體驗一下有夫有妻的生活。


    當然,全靠女方給男方張羅這些東西也是不現實的,所以一般都是四季的衣裳鞋襪各備一套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祁夫人忙命桃林接過了,見女兒一張臉已紅得能滴出血來,心裏是既高興又不舍,高興的是夏嬤嬤將女婿的尺寸奉上,看來夏家登門請期的日子也不遠矣,不舍的則是捧在手心裏長到這麽大的女兒,眼看就要是別人家的人了,她終於明白當年母親送自己出嫁時,那種似被剜去了心肝兒的感覺了!


    這邊廂祁夫人母女與夏嬤嬤依然說得熱絡,當然主要仍是祁夫人與夏嬤嬤說,顧菁聽,金嬤嬤不時還在一旁插科打諢,場麵很是熱鬧。


    顧蘊這會兒卻是逛到園子深處了,見園子裏一應花木都青翠翠綠油油的,樹枝上還帶著未來得及滴落的水珠,被陽光一照,便如夜空中的繁星般一閃一閃的,晶瑩奪目,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整個人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我好像聞見荷花兒的香味了,可荷花兒不是已經都開過了,我們且往荷塘那邊瞧瞧去,若是能遇有幸遇上幾株,咱們便摘了回去插瓶清養,若是沒有花兒了,摘幾株荷葉回去做了荷葉雞與荷葉粥也是好的。”顧蘊說著,便徑自往荷塘那邊走去。


    錦瑟與卷碧在後麵聽了,不由笑道:“昔年易安居士探訪藕花深處,驚起毆鷺無數,是何等的風雅,今兒咱們小姐探訪藕花深處,卻是為的吃。”


    顧蘊聽得也笑了起來,頭也不回道:“民以食為天,我偶爾想幾樣東西吃也不是什麽不光彩之事,你們要笑盡管笑個夠罷,等晚些時候荷葉雞與荷葉粥得了,你們也隻管笑,都不許吃啊!”


    二婢立時哀嚎起來:“我們錯了,再不笑小姐也就是了,小姐可不能讓我們隻許看不能吃。”


    主仆幾個說笑著,眼看就要到達荷塘邊了,冷不防就聽得前麵一個女聲尖聲哭喊道:“我們三小姐就算是庶出,那也是侯爺的女兒,顯陽侯府的正經小姐,豈是表少爺隨隨便便就能輕薄了去的,我今兒一定要請夫人和侯爺為三小姐做主……若是表少爺今日不給我們三小姐一個說法,不對我們三小姐負責,我就豁出去這條性命不要,也決不會讓你如願……”


    那哭喊聲越來越近,很快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在了顧蘊主仆三個的麵前,不是別個,卻是宋姨娘,她嘴裏一麵尖聲哭喊著,腳下也未閑著,眨眼間便已離顧蘊主仆隻得幾丈開外了。


    顧蘊不由皺起了眉頭,什麽‘我們三小姐就算是庶出,也不能任表少爺隨隨便便輕薄了去’,什麽‘表少爺今日一定要給我們三小姐一個說法,一定要對我們三小姐負責’,這宋姨娘都在胡說八道什麽呢,還嚷嚷得這麽大聲,是惟恐天下不亂是不是?


    腦中過濾拚湊著事情原委的同時,顧蘊正欲開口命錦瑟與卷碧攔住宋姨娘,就聽得後麵傳來一個近乎氣急敗壞的熟悉聲音:“四表妹快攔住她,我是無辜的……千萬不能讓她這時候鬧到姨母跟前兒去,壞了大表姐的親事……”


    又是表少爺又是姨母又是大表姐的,聲音還如此熟悉,顧蘊豈能還想不到說話之人是誰,當機立斷喝道:“錦瑟卷碧,把宋姨娘給我攔住了!”


    “是,小姐。”錦瑟與卷碧立時應聲上前,不由分說各伸出一隻手臂將宋姨娘給攔住了,“宋姨娘,請留步罷,我們小姐有話說!”


    宋姨娘不防自己竟會被顧蘊碰個正著,不是說這小狐媚子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大小姐屋裏在幫大小姐繡嫁妝,連午飯一般都是在大小姐屋裏用的嗎,為什麽會這個時辰出現在這裏?


    小狐媚子已經搶了她芷兒的親事,難道今日還想壞她的事,不行,她絕不能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開弓沒有回頭箭,在出手之前,她便已將一切厲害關係都衡量得很清楚了,以夫人那個容不得人的性子,不管此番她們母女能不能成事,都鐵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們,既然失敗與成功都要受到嚴懲,那她們便越發不能失敗,否則,她們也就越發沒有東山再起的日子越發別想再有出頭之日了。


    果真落得那樣的下場,她已是這般年紀的人了,本來侯爺待她也淡得很,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侯爺徹底厭棄了她而已,可她的芷兒還年輕,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而且她也是侯爺的女兒,憑什麽她就要受到這樣不公的對待?今日她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一定要為她的芷兒將親事謀定了!


    今日她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一定要為她的芷兒將親事謀定了!


    眼裏閃過一抹懊惱與恨意的同時,宋姨娘已裝作沒聽見顧蘊的話,隻管繼續往前不管不顧的撞去,力氣之大,將錦瑟與卷碧都撞了過趔趄,幾乎不曾摔倒到地上。


    嘴裏也繼續大聲哭喊著:“三小姐你放心,姨娘一定不會讓你白白被人欺負了去的,姨娘今日縱是豁出去這條性命不要,也定要為你向表少爺討要一個說法……也是怪你當初投胎前沒有把眼睛擦亮,不往夫人的肚子裏鑽去,偏往我這個卑賤之人的肚子裏鑽,若不然,今日表少爺又怎麽敢那樣輕薄你,可你縱不是夫人生的,也是侯爺的女兒,也叫了夫人這麽多年‘母親’,我相信侯爺與夫人一定不會白委屈了你的,不然姨娘與你也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了……”


    聲音高亢而淒厲,臉上的表情也是決絕而癲狂,將一位憤怒與絕望的母親形象演繹得堪稱淋漓盡致。


    隻可惜她遇上的是顧蘊,而顧蘊自來最厭惡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的把戲,她能忍受平老太太這樣,那是因為平老太太是她最在乎的親人之一,而宋姨娘算哪棵蔥哪棵蒜,何況沈騰才還說了,萬不能讓宋姨娘這樣鬧到前麵去,壞了顧菁的親事,她自然更不可能讓她如願了!


    “錦瑟卷碧,給我把她死命攔住了,不必怕弄痛弄傷她哪裏,回頭大伯母與三姐姐麵前,我自有話說!”顧蘊又是一喝,待錦瑟與卷碧應聲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宋姨娘後,她自己也幾步上前擋到了宋姨娘麵前,冷聲道:“宋姨娘,你裝瘋賣傻撞我的丫鬟也就罷了,有本事你連我也一塊兒撞,我才相信你真是被你口中所謂的‘表少爺欺負了三小姐’之事氣得發了瘋,什麽都不管,什麽也不顧了呢,否則,我就隻能認為你這是在無故生事,唯恐天下不亂了!”


    宋姨娘如何敢撞顧蘊,且不說顧蘊是主她充其量隻算半個主子,說到底還是個奴婢,對主子動手、以下犯上在顯陽侯府這樣的人家,便是主子再寬和,也少不得要受到嚴懲,若不幸遇上的主子不那麽寬和,縱被打死了也是白死;隻說以顧蘊素日的厲害,她也沒那個膽子去正麵挑釁她啊,方才撞她的兩個丫鬟,已是她冒了極大的風險了,想著隻要能成功,她得罪顧蘊便得罪罷。


    誰知道一擊竟不中,宋姨娘的膽氣已是散了大半,如今別說是撞顧蘊了,再讓她去撞錦瑟與卷碧,她也再不敢了。


    無奈之下,隻得掙開錦瑟與卷碧的手,“噗通”一聲跪倒在了顧蘊腳下,哭道:“四小姐,縱再借婢妾一個膽子,婢妾也不敢無故生事,唯恐天下不亂啊,實在是表少爺欺人太甚,他剛才竟、竟輕薄三小姐,當著丫頭婆子的麵兒,也敢對三小姐動手動腳……婢妾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更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三小姐受了這樣天大的委屈,這才會急著跑去求夫人為三小姐做主的,求四小姐就讓奴婢過去罷,奴婢與三小姐一定永世不忘四小姐的大恩大德!”


    ------題外話------


    親們放心,既不會讓顧芷與宋姨娘如願,要破親事的局,也不一定就要抹黑沈騰啊,也不會讓顧苒連累女主的哈,親們隻管放心看下去,麽麽噠,o(n_n)o~


    另,這幾天看文的人好少,親們都出去玩了嗎,如今假期結束,生活回歸正軌,請親們也一定要繼續支持瑜哦,再麽麽大家,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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