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蘊被杏林和卷碧劉媽媽等人簇擁著到得嘉蔭堂時,還在院子裏,已能聽見彭太夫人淒厲的尖叫聲:“顧蘊那個小妖怪小賤人怎麽還不來,祁氏你真的有打發人過去請她嗎?我告訴你,你今日休想包庇她,否則我哪怕就是死,也絕不會放過你!”


    又哭著罵顧衝:“別人不是我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也就罷了,你卻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竟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可真是生了個孝順兒子!早知道當初我就該將你摁在了血盆子裏的,今日也就不會被你的寶貝女兒這般作踐了,我以後還有什麽臉麵出門見人,她這分明就是在逼我去死啊……”


    隨即是顧衝明顯帶了幾分哀求還有幾分不耐的聲音:“娘,我幾時不在乎您的死活了,這不是事情根本就與蘊姐兒無關嗎,您要我怎麽懲罰她?就算是衙門裏給人定罪,也還講究個人證物證呢!再說大哥不是已經答應您,明兒一早便去請潭拓寺的高僧來家裏做法事了嗎,您還要我怎麽樣,求您別鬧了成嗎?”


    換來彭太夫人越發的哭鬧不休:“都到這個地步了,我被都害成這樣了,你竟還要包庇那小賤人,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嗎?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兒子,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既不在乎我的死活,我這就死給你看……”


    然後便是齊嬤嬤的驚呼聲:“太夫人,您沒事兒罷?您千萬冷靜點啊……二爺,您這會兒就算順著太夫人又何妨……”


    顧蘊諷刺的勾了勾唇角,也不讓守在門口的小丫頭通報,便讓卷碧等人留在外麵,自己徑自走進了屋裏去。


    就見屋裏隻有顧準祁夫人並顧衝在,並不見周望桂,更不見顧菁姐妹幾個,後者們想是根本不知情,周望桂則是知情了怕也不肯來,別說她如今月份大了,她這一胎又來之不易,她決不允許出現任何閃失,便是她沒有身孕,以她與彭太夫人的積怨,她肯來不肯來也得兩說。


    而彭太夫人則正滿臉淚痕氣喘籲籲的靠在齊嬤嬤的肩膀上,光光的腦袋與印了字的額頭已被一塊頭巾嚴嚴實實包了起來,但顧蘊卻不難猜到頭巾下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不由暗暗冷笑,彭太夫人不是愛出門,不是愛亂說嗎,如今看她還要怎麽出門,又與誰亂說去!


    彭太夫人一眼就看見顧蘊進來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立時自齊嬤嬤身上坐了起來,雙眼幾欲噴火般看向顧蘊尖叫道:“你這個小賤人,小怪物,沒人倫沒心肝的混帳東西,連自己的親祖母你都能下這樣的狠手,你就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嗎!”


    顧蘊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坐在一旁釵環俱無,頭發也隻隨便挽了個纂兒,顯是急匆匆趕來的祁夫人已先撐著腰站了起來,冷然道:“太夫人還請慎言,二叔方才已經說了,您就算要給蘊姐兒定罪,也得先拿出人證物證來,否則如何服眾?蘊姐兒雖不是我生的,也是我看著長這麽大的,在我心裏,就與菁姐兒姐妹幾個一樣,都是我的女兒,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當著我的麵,如此侮辱我的女兒!”


    這話恰如火上澆油,讓彭太夫人越發的怒不可遏起來,一張本就潮紅的臉也紅得越發不正常了,尖叫道:“我罵我自己的親孫女兒,與你何幹?你別以為你是侯爺夫人,又是宗婦,我便奈何不得你了,惹急了我,我就上金鑾殿告禦狀去,我倒要看看,皇上會不會發落你這個不孝的賤婦,老天爺又會不會劈一道雷下來,劈死你這個眼裏沒有長輩的混帳東西!”


    “你!”氣得祁夫人胸口一起一伏的,正待再說,顧準已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別動氣,又扶著她複又坐下了。


    然後他方看向彭太夫人淡淡的道:“原來太夫人還知道蘊姐兒是您的親孫女兒,聽您方才那般刻毒的詛咒她,我還以為她是您不共戴天的仇人呢!好了,都別再說這些無謂的話了,您說是蘊姐兒害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們總不能隻聽您一麵之詞,蘊姐兒既已來了,我們也得聽聽她是怎麽說的才是。”


    頓了頓,看向顧蘊,道:“蘊姐兒,太夫人一個多時辰以前,被值夜的丫鬟發現倒在地上,雙腿斷了頭發被人剃了不說,額頭上還被人拿紅色的不知名東西給印了兩個字‘毒婦’,我和你大伯母,還有你父親聞訊趕來後,太夫人一開始一直都嚷嚷著‘有鬼’,還對你父親說什麽‘平氏回來找她了’,及至太醫來瞧過,說她的雙腿是被人為弄斷的,她便改了口,說都是你害的她,要你父親和我嚴懲你。我們自然不信這話,但太夫人也堅持要嚴懲你,所以我才讓你大伯母打發丫鬟即刻去請了你過來,當麵與太夫人對質,你怎麽說?”


    顧蘊聞言,拿冰冷的眼神定定看了彭太夫人半晌,直看得她如傍晚回家時那般後背發涼後,才涼涼開了口:“彭太夫人一開始為什麽要說‘有鬼’,為什麽又要說是我母親回來找你了,莫不是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心裏虧心,所以才會疑心生暗鬼,將自己嚇成了這麽個淒慘樣兒?畢竟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嘛,您說是罷?”


    彭太夫人聞言,就越發疑心顧蘊其實一早就知道她與益陽長公主密談的事了,本來她是真的相信是平氏回來找她了的,隻是很快的,她便自欺欺人的否定了這個事實,平氏都死那麽多年,隻怕早已轉世為人了,哪裏還會記得自己前世有個女兒?


    反倒是顧蘊那個小怪物,手下能人輩出,又疑似早已知道了她算計她之事,裝神弄鬼來嚇唬嚇唬她,再趁機傷害她一番,讓她以為自己是撞鬼了,隻得吃下這個啞巴虧,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對付活人,總比對付鬼怪來得容易得多。


    所以在聽得太醫說自己的雙腿是被人為弄斷的後,彭太夫人立刻將賬都算到了顧蘊頭上,哪怕真是撞鬼了呢,一樣與那小怪物脫不了幹係,何況她的推測還極有可能是真的,她自然要借此機會狠狠教訓顧蘊一番,縱不能讓她死,也得讓她狠狠脫一層皮才是!


    原來事後彭太夫人認真一細想,立刻便發現疑點眾多了,先前那個白影明顯比平氏高出不少,而且聲音也粗啞得緊,根本就不是平氏反而更像是個男人,更重要的是,她以為對方是在淩遲她其實卻是在剃她的頭發時,有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對方挨著自己的皮膚是溫熱的,鬼怎麽可能有溫度?除非對方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在裝神弄鬼嚇自己!


    有了這一層認知,彭太夫人怎麽可能不恨顧蘊至死,又怎麽可能心平氣和的與她說話?


    她不待顧蘊的話音落下,已近乎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你這個沒人倫沒心肝的怪物,沒有人性禽獸不如的混帳東西,別說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就算我真做了,我好歹也是你的祖母你的長輩,你怎麽就下得了這個手?我真恨不能將你的心掏出來看一看,看究竟黑到了什麽程度!我告訴你,你既要我死,你也別想活,我哪怕拚著這條老命不要,也一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沒人倫沒心肝,沒有人性禽獸不如?”顧蘊寡淡一笑,涼涼道:“彭太夫人您自己難道就有人倫有心肝有人性,比禽獸好得了多少?您做的那些事,才真是樁樁件件都禽獸不如呢,人常說‘虎毒不食子’,您比老虎還毒!難道就許你禍害人,不許人回敬您不成,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連皇上還不能事事都稱心如意呢,您算什麽東西?何況種什麽因得什麽果,難道您以為老天真會放過您這樣的惡人嗎,隻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頓了頓,又道:“我隻說一遍,您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老天爺在懲罰您,與我並無半分幹係,您若是要再往我身上潑髒水,那就報官!讓衙門來查證此事,讓衙門來找人證物證定我的罪,否則,您若是再敢信口雌黃,我才真是要不客氣了!”


    彭太夫人怎麽可能讓衙門來查證此事,那她被剃光的頭發和額頭的字豈非也要被衙門的人瞧見,繼而傳遍整個盛京城,她後半輩子才真是別想踏出房門一步去見人了?


    最可恨的還是那兩個字,也不知道那害她的人是怎麽弄上去的,她先前拿濕帕子死命擦了不知道多少遍,也沒能讓其淡去一絲一毫,一眼望去,仍血紅血紅的印在她的額頭上,讓人看得不寒而栗,也讓她心裏一陣陣的發毛,若是人為的,應該能慢慢淡去才是,難道……真是平氏?也不知道那兩個字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消失不見,實在可恨!


    她怨毒的看著顧蘊冷笑道:“讓衙門來查證此事,誰不知道你有平家做靠山,平家如今又正得意,衙門就跟平家開的一般?你休想將此事糊弄過去!至於證據,你手下養著那麽一大群雞鳴狗盜之輩,就是最好的證據,還要什麽證據!”


    說著看向顧準:“事實確鑿,侯爺還要包庇她到什麽時候,難道非要釀到她明兒殺父弑君,侯爺才肯秉公辦理嗎?”


    顧準聞言,皺眉道:“就憑蘊姐兒手下養了幾個護衛便要給她定罪,太夫人不覺得不足以服眾嗎?舉個例子,街上發生了命案,難道恰好經過的人都是凶手不成,便是衙門,也要一一的排查這些人,最後找到凶手,待其認罪畫押後,方能最終定罪。如今太夫人與蘊姐兒各執一詞,我也判斷不了你們到底誰對誰錯,最好的辦法便是如蘊姐兒說的,讓衙門來查證此事,如此便能讓人人都口服心服了!”


    不待彭太夫人答話,已揚聲叫道:“來人,去拿了我的名帖,即刻安排人送去順天府,說太夫人在家裏莫名被人傷了,讓順天府的人過來一趟!”


    話音未落,彭太夫人已氣急敗壞的尖叫道:“等等!”


    因為動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已上好夾板的膝蓋,當即痛得她眼前一陣金星亂迸,人也因此越發的火大:“這是很光彩的事嗎,侯爺等不及要鬧到盛京城人盡皆知,侯爺難道不知道什麽叫做‘家醜不可外揚’嗎,老侯爺昔日就是這樣教你的?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丟人呢,養出這樣一個禽獸不如,敗壞門風的混帳東西來,我明兒去到地下,都沒臉去見老侯爺和顧家的列祖列宗!”


    說著哭了起來:“老侯爺,您才走了幾年呢,我便被作踐成這個樣子了,作踐我的偏偏還不是別人,而是自家的子孫,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隨了您一塊兒去的……您睜開眼睛看看啊,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您不如顯顯靈,這就將我一塊兒帶了去罷……”


    顧準任她哭鬧撒潑了一通,待她實在沒有新的說辭,也實在嚎不出眼淚,隻能在齊嬤嬤的解勸下順勢“漸漸”止住了哭聲後,才淡聲道:“這的確不是什麽光彩事,可再不光彩,也好過咱們自家人彼此猜忌,在自己家裏都鬥得跟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哪個興旺之家從興到衰,不是始於內鬥的?我既從父親手中接過了祖宗代代傳承下來的家業,便不能讓它衰敗甚至是毀滅於我之手,所以家醜外揚就外揚罷,隻要能查明事情的真相,讓太夫人滿意,讓所有人口服心服,讓一家人以後好好兒的過日子,我可以不在乎這些虛名!”


    祁夫人則在一旁扯唇冷笑,名聲這東西之於如今的侯爺來說,不過就是錦山添花的玩意兒而已,好一些差一些又有什麽要緊?反正誰都知道她老彭氏隻是侯爺的繼母,這繼母與繼子之間,真能相處得與親生母子一樣的,全天下又有幾對?


    倒是平氏的死,昔年盛京城內本就不是沒有一絲半點風聲,蘊姐兒對老彭氏和彭家的抵觸又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最重要的是,老彭氏嚷嚷‘有鬼’和‘是平氏回來找她了’時,好些丫頭婆子也都聽見了的。


    她倒要看看,事情鬧開了以後,輿論到底是對老彭氏有利,還是對他們和蘊姐兒有利!


    彭太夫人卻是快要氣死過去了,就算她的頭發還在,額頭上也沒有被人印上那兩個可惡的字,她也不可能讓衙門上門查證此事啊,屆時拔出蘿卜帶出泥,縱然真能讓顧蘊不死也脫層皮,她自己難道就能獨善其身不成?


    何況顧準明顯在站在顧蘊一邊的,他又位高權重,甚至不用與順天府的人明說,隻要稍稍透露出一點袒護顧蘊的意思來,到頭來她便極有可能狐狸沒打著,反惹一身騷,她除非是傻子,才肯讓衙門的人介入此事呢!


    齊嬤嬤旁觀者清,到底又比彭太夫人更冷靜一些。


    當然,她也對彭太夫人是撞鬼了將信將疑,反而更傾向於是顧蘊派了人裝神弄鬼嚇唬彭太夫人,可顧蘊既敢這麽做,那就定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太夫人再鬧下去,除了奈何不得她以外,隻會讓自己越來越生氣,越來越難堪,這又是何必呢?


    念頭閃過,齊嬤嬤猶豫再三,到底還是開口輕聲解勸起彭太夫人道:“太夫人,侯爺說得對,多少興旺之家由盛到衰都是始於內鬥的,您是這個家的老封君老祖宗,索性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追究這事兒了罷,再追究下去,除了鬧得大家心裏都不痛快,白讓人看笑話兒以外,也於事無補不是嗎?就像四小姐方才說的,老天爺是絕不會放過任何惡人的,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我們隻管走著瞧便是,等時候到了,那害你之人自然會遭到報應!何況,一時的得失算什麽,隻有笑到最後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人!”


    最後一句話,齊嬤嬤說得極快極輕,就隻彭太夫人聽見了。


    她立時便想到了她和益陽長公主密謀之事,如今她被傷成這樣,她的兒子她了解,縱然嘴上說著得有人證物證才能定顧蘊的罪,心裏卻定是早已疑上甚至恨上顧蘊了,所以顧衝絕不可能再壞她的事。


    至於顧蘊,哼,她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隻能玩這些見不得人的伎倆,她有本事也這樣謀害益陽長公主甚至是皇上皇後娘娘去啊,等過幾日賜婚聖旨下來了,她倒要看看,她還怎麽得意得起來!


    這般一想,彭太夫人心裏總算好受了些,看向顧準冷聲道:“侯爺既然都這麽說了,我若再不依不饒的追究此事下去,豈非就是顯陽侯府的罪人了?何況狗咬了我一口,難道我也要撲上去咬狗一口不成,罷罷罷,此事就到此為止,我不追究了。鬧了這麽大晚上,我也累了,除了衝兒,其他人都退下罷,我要休息了,既然我僥幸撿回了這條命來,那我就要好好兒活下去,至少也要活到親眼看見那害我之人得到報應之後,才能死得瞑目!”


    顧準與祁夫人見彭太夫人總算不再胡攪蠻纏了,都暗自鬆了一口氣,所謂的讓衙門介入此事,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們其實也不想任事情真發展到這一步。


    顯陽侯府終究是顧準的顯陽侯府,將來還會是顧韜的,自家連後宅之事都處理不好隻能由衙門介入之事一出,何況還攸關百事孝為先的孝,除非顧準不想再往上升,或是不想顧韜將來出仕了,否則這件事將來便隨時會成為對方攻擊他們的筏子,想洗脫這件事帶來的惡劣影響,沒有個三五十年的,隻怕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祁夫人,更是慶幸不已,老彭氏做的孽,憑什麽要讓她的丈夫和兒子來嚐啊?


    如此既讓老彭氏吃了大虧,又讓她啞巴吃黃連,隻能自咽苦果,真是再好不過了!


    顧蘊卻約莫猜到了彭太夫人何以會這般快便妥協,固然有眼看再爭執下去,她也爭不贏,反而隻能將自己氣得半死的因素在內,更多的,隻怕還是想著她成為太子妃已是板上釘釘,那她以後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如此她就算再多的惡氣,也一次出淨了,所以才會順著齊嬤嬤的話下了台階,說自己願意不再追究此事的。


    顧蘊就勾唇冷笑起來,且讓她再得意幾日,再自以為是幾日罷,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爬得越高摔得越痛,她真是等不及要看她從高空摔下來,摔得血肉模糊乃至一命嗚呼的慘狀了!


    等出了嘉蔭堂,祁夫人方低聲嗔起扶著她的顧蘊來:“你這孩子,你與她一般見識做什麽,雖說癩蛤蟆不咬人也惡心人,你直接當她不存在也就是了,偏要髒了自己的手,傳了出去,於你的名聲一點好處都沒有,你這又是何必呢?”


    顧準在一旁聞言,雖沒有說話,看神情也是頗認同祁夫人的話。


    顧蘊不由暗暗自省起來,莫不是自己素日行事作風的確太張揚太狂囂了些,尤其是在對待彭太夫人一係的人上,所以才會彭太夫人一出點什麽事兒,別人便下意識算到了她頭上,甚至連大伯父與大伯母也不例外?


    可不好意思,她完全不想收斂。


    她上輩子隱忍妥協得已經夠多夠久了,這輩子誰也休想讓她再隱忍再妥協!


    不過大伯父大伯母不是其他人,她還是不能讓他們誤會了她,因說道:“不管大伯父與大伯母相不相信,此番之事真不是我做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查我手下的人,紙終究包不住火,隻要做過,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隻要鐵了心要查,就一定能查個清楚明白。”


    事情的確不是她做的,雖然與她脫不了幹係,可千真萬確不是她做的,不是嗎?


    祁夫人見顧蘊一臉的肅色不像是在說假話,這才知道自己的確誤會她了,可不是蘊姐兒做的,又會是誰做的呢?難道還真是已故的二弟妹顯靈了不成?


    祁夫人因不無幸災樂禍的道:“我就說這事兒怎麽可能是人為的,那瓊芳就睡在她的外間,她又是尖叫又是哭喊的,瓊芳睡得再死,也該被吵醒了才是,還有她額頭上那兩個字,若是人為,怎麽可能紅得像血一般嚇人,怎麽擦也擦不去?我活了這麽大,就從聽說過這樣的事,可見真是先頭的二弟妹顯靈了……”


    話沒說完,已被顧準沉聲打斷:“你胡說八道什麽呢,連太夫人自己都說不追究此事了,你不想著如何封下人們的口,省得傳了出去惹的笑話,還帶頭在這裏嚼舌根,成何體統!”


    顧準身為練武之人,又已進不惑之年,經過見過的事多,一眼就能瞧出彭太夫人的斷腿是怎麽回事兒,也約莫能猜到她額上那兩個字怕是以什麽特殊的材質印上去的,自然知道所謂的鬧鬼之說乃無稽之談。


    但誰讓他心裏無條件的向著顧蘊呢,便事情真是顧蘊做的呢,他也不會替彭太夫人做這個主,當然不是顧蘊做的,那就更好了。


    他遂看向顧蘊道:“你既說不是你做的,大伯父自然相信你,有什麽可查的,隻是你大伯母方才說得對,你直接當某些人不存在也就是了,不管她做了什麽,都不必與她一般見識,省得髒了自己的手壞了自己的名聲。她若實在過分了,你就告訴我和你大伯母,我們自會替你做主,記住了嗎?”


    顧蘊被說得心裏暖洋洋的,若大伯父是彭太夫人親生的,他反倒更好約束管製她,偏大伯父又不是後者生的,依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讓她再次產生了父親般的感覺,若大伯父才是她的父親該多好?


    兩撥人在前麵的路口分了手,彼時已是四更天,顧準上朝的時間快到了,祁夫人大著肚子熬了一夜,也累得不行了,顧蘊便沒有讓顧準送自己回去,而是瞧著他們被簇擁著離開了,自己才帶著卷碧與劉媽媽回了飲綠軒。


    如嬤嬤等人正憂心忡忡的等在廳裏。


    杏林來請顧蘊時,她們早歇下了,卷碧是因為心裏有事,根本沒睡著,所以才會一聽見動靜便趕來了顧蘊的上房,等如嬤嬤等人隨後趕來時,顧蘊已經帶著卷碧和劉媽媽往嘉蔭堂去了,她們隻知道彭太夫人出了事,定要顧準與顧衝嚴懲顧蘊,卻並不知道彭太夫人到底出了什麽事,又是不是顧蘊做的,怎能不著急?


    偏顧蘊臨行前還留了話,不許她們去嘉蔭堂,她們也不敢貿然去打探消息,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卻覺得比一年都要難熬似的。


    如今好容易見顧蘊回來了,如嬤嬤第一個就撲了上去:“小姐,您沒事兒罷?”說話間,已上上下下將顧蘊打量了個遍,見顧蘊毫發無傷,方鬆了一口長氣。


    其他人雖不至於像如嬤嬤這麽誇張,也是一臉的如釋重負。


    顧蘊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又不是去闖龍潭虎穴的,你們一個個兒的至於這樣嗎?”


    如嬤嬤撇嘴道:“雖不是龍潭虎穴,也差不離了,好在小姐毫發無傷的回來了,不然我們非得去嘉蔭堂拚命不可!”


    顧蘊笑道:“我不是帶了劉媽媽嗎,就算劉媽媽也保護不了我,不還有大伯父大伯母呢,他們豈能眼睜睜看著我吃虧……”話沒說完,已忍不住打起哈欠來。


    如嬤嬤見狀,雖有滿肚子的話想問,一時也顧不得了,忙道:“折騰了大半夜,小姐一定累了,我先服侍小姐歇會兒去,有什麽話待小姐睡醒了再說也不吃。”


    顧蘊已是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含糊道:“沒事兒,你們問卷碧和劉媽媽也是一樣。好了,我真要去睡了。”


    如嬤嬤聞言,忙服侍她進了臥室。


    這一次,顧蘊躺下便睡著了,一直到將近午時才饑腸轆轆的醒了過來。


    梳洗更衣一番後,她正問該班的錦瑟:“打發個人去小廚房瞧瞧今兒有什麽好吃的,我肚子好餓,都快能吞下一整頭牛了!”


    卷碧喜氣洋洋的跑了進來,等不及行禮,已先氣喘籲籲的道:“小姐,嘉蔭堂那邊出事兒了,聽說是太夫人早飯後見了一個別府的婆子,也不知那婆子說了什麽,太夫人當即便氣得昏死過去了。齊嬤嬤急得了不得,忙忙打發了人去讓大夫人請太醫,太醫來施過針後,太夫人倒是醒過來了,卻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太醫說,這是中風之兆,若不好生將養著,隻怕餘生都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了,如今嘉蔭堂已是亂作一團了。”


    說著壓低了聲音,滿臉幸災樂禍的道:“這才真是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屋漏偏逢連夜雨呢,太夫人這會兒心裏隻怕已經慪死了,偏再慪也說不出來,隻能自己生悶氣,可真是太痛快了,以後看她還怎麽做耗!”


    顧蘊也覺得說不出的痛快說不出的解氣,痛快解氣之餘,想到的卻是必是慕衍那邊已采取行動了,益陽長公主眼見婚事隻能作罷,所以打發了人來告訴彭太夫人,後者才會氣急攻心之下,暈倒中風的,想不到他的手腳竟這麽快,不過一日一夜之間,便既替她懲罰了惡人,又替她解了燃眉之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回頭有機會了,自己可得好生問問才是。


    卷碧很快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附到顧蘊耳邊說道:“小姐,您說會不會是慕大人已經替您解了燃眉之急,益陽長公主那邊眼見婚事不成了,所以打發了人來與太夫人說一聲,太夫人才會這樣的?不然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她連昨兒夜裏吃了那樣大的虧,尚且沒氣成這樣呢!”


    顧蘊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打算待會兒便打發劉大叔去桂花胡同先送一份謝禮,順便問問慕大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等多早晚慕大人得閑了,我再當麵與他道謝。”


    最重要的是,還得問問慕衍想要什麽,人家才幫了她這麽大的忙,不管他提什麽要求,都不過分,何況她自己也的確誠心誠意的想謝他。


    卷碧因又躍躍欲試的問道:“那小姐,我們要去嘉蔭堂探望太夫人嗎,我聽說連二夫人都去過了,您不去怕是不大好罷?”


    顧蘊就笑了起來:“說什麽連二夫人都去了,我不去不大好,你當我不知道你想什麽,分明就是想去親眼瞧瞧彭太夫人的慘狀,順道看看能不能落井下石。”


    見卷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又道:“那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廚房瞧瞧我的菜怎麽還不來,另外再去傳話給劉大叔,讓他即刻過來一趟。”


    卷碧這才又笑了起來,大聲應了一聲“是”,便跑了出去。


    很快飲綠軒上下便都知道彭太夫人中風的消息了,以致午飯時,不但顧蘊胃口大開,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飯,其他人也是一樣。


    一時飯畢,劉大來了,顧蘊便讓錦瑟取了二百兩銀票給他,讓他去街上斟酌著買十二色禮盒送去桂花胡同,又如何這般吩咐了他一通,方端茶打發了他。


    她自己則收拾一通,帶著卷碧和劉媽媽去了嘉蔭堂。


    嘉蔭堂果然一片亂象,丫頭婆子們都跟無頭蒼蠅似的,不去當自己的差使,反而在正院附近探頭探頭的,遠遠的一見顧蘊主仆幾個過來,倒是忙忙做鳥獸狀般都躲了起來,十分的沒有規矩。


    顧蘊才懶得管嘉蔭堂亂成什麽樣兒,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目不斜視的進了正院。


    彭太夫人的房門外倒是守了個丫鬟,走近一看卻是瓊珠,隻是許是一夜沒睡又接連發生變故的緣故,瓊珠看起來十分的憔悴,就跟脫了水的花兒似的,還是見了顧蘊,才稍稍有了幾分活氣,小跑著上前勉強賠著笑臉道:“四小姐是來探望太夫人的嗎,真是不巧,太夫人才吃了藥睡下了,四小姐要不晚些時候再來?”


    瓊珠並不知道彭太夫人因何會突然中風,但在彭太夫人暈倒之前,她在外麵曾恍惚聽見了一句‘難道真連老天爺都要站到那個小賤人一邊嗎,老天爺你怎麽能這般不公?’。


    雖然隻有一句話,也足夠瓊珠猜到彭太夫人此番中風必定也與顧蘊不是直接也間接有關了,此時此刻,彭太夫人想見到顧蘊就真是奇了怪了,所以瓊珠才會連進去通報一聲都不敢,便直接送起客來。


    隻是顧蘊豈是那麽好打發的人,淡淡說了一句:“我聽說彭太夫人如今已經不能說話了,那麽她醒著或是睡著,又有什麽差別。”便越過瓊珠,徑自進屋去了。


    瓊珠無奈,隻得苦著臉也跟著了進去。


    屋裏倒還算井井有條,除了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以外,並不見什麽亂象。


    彭太夫人臉色蠟黃,雙眼無神的躺在床上,並沒有如瓊珠所說的已經睡著了,顧蘊看在眼裏,暗暗冷哼,她如今能睡著才怪了!


    齊嬤嬤與顧衝則一站一坐,都離床邊不到一尺的距離,二人都苦著臉,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瓊珠忙叫了一聲:“二爺,四小姐探望太夫人來了。”


    二人這才回了過神來,齊嬤嬤先就恨恨看了顧蘊一眼,忍不住諷刺道:“四小姐這會兒過來做什麽,是來瞧太夫人有沒有被您氣死嗎?隻怕要讓您失望了,太夫人好得很,至多將養個兩三個月,就有望痊愈了!”


    彭太夫人一聽說顧蘊來了,立時滿臉的怨毒與仇恨,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說話,隻可惜哆嗦了半天,除了一陣“嗬嗬”聲以外,也沒哆嗦出個所以然來,氣得雙眼越發能噴出火來,隻能艱難的砸起床板來。


    急得顧衝忙握了她的手,道:“娘,您別生氣,太醫可說了,您如今最不能生氣了,不然病情隻會越發惡化,您難道想一直這樣不成?”


    見彭太夫人稍稍平靜了些後,才看向顧蘊,話雖不至於說得像齊嬤嬤那麽難聽,卻也沒有好臉色:“蘊姐兒,如今你祖母都成這個樣子了,你就算有再多的氣也該消了,你能不能就別添亂了?她再不好,終究也是你的親祖母,你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呢?你眼裏如果還有我這個父親,就立刻離開這裏,回你的飲綠軒去,在你祖母痊愈之前,再不要踏進嘉蔭堂一步,否則,就別怪我不念父女情分,請家法責罰你了!”


    “父女情分?”顧蘊就忍不住冷笑起來,“我們之間有那個東西嗎,我怎麽不知道,您可真是愛說笑……”


    一語未了,顧葭由彭氏護著,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進來了,一聽得顧蘊這話,立刻尖聲說道:“爹爹,您也看見顧蘊有多囂張了,也就不怪祖母會被她氣成這樣了,您這次若不嚴懲於她,下次隻怕就該輪到您了!”


    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誰知道才短短一夜,便成了泡影,最大的靠山如今還成了這樣,饒顧葭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該夾著尾巴做人才是唯一的出路,看見顧蘊狂得一副二五八萬,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她依然氣不打一處來,想也不想便脫口說了這麽一番話。


    雖然話才一出口,她便悔青了腸子。


    好在顧蘊隻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走到彭太夫人床邊,居高臨下的說了幾句:“彭太夫人,你想算計我嫁給太子,也得事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才是,沒有金剛鑽,你就別攬那個瓷器活兒啊,記得下次千萬得有十二分的把握了再去做,不過,看你如今這個樣子,隻怕也沒有下一次了!”


    然後不顧彭太夫人被她氣得兩眼直翻,徑自揚長而去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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