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馮氏雖然對未見麵的外甥有些不滿,聽見他到了府內,到底是立刻讓人迎了進來,陪著他見客的卻是二房的兩位庶出少爺,一個十一歲,叫孔青琪,生父是小馮氏的陪房小廝,另一個叫孔青琳,生父還是當初老太太賜下來的人,如今才九歲。


    “表少爺到了。”外頭傳來小廝稟告的聲音,小馮氏挺起身子,卻見菊香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走進來,仔細一看,那穿著淡素簡單的少年郎,與他記憶中的弟弟倒是有七八分相似,想到自己那早逝的弟弟,即使有再多的怨憤也隨著亡人而去,這會兒倒是真的有幾分傷懷:“這就是晴兒吧,晴兒,我是你叔叔。”


    才進門的楊家少爺楊怡晴臉上還帶著幾分怯弱,以前在楊家的時候,他跟父親都不受母親看重,即使是嫡出的少爺,過的還不如低賤下人生的女兒。又想著父親臨死之前說過的關於京城的話,一路上身邊奶爹的教訓,當下跪下來行了大禮:“怡晴見過叔叔。”


    小馮氏拉住他的手,將他拉到身邊坐下,一邊說道:“真是像,跟你爹爹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說到這裏,小馮氏倒是微微一頓,這樣的長相,怕更加不得公公的喜歡了,罷了,大不了自己多護著一些,公公總也不至於為難了一個小輩。


    楊少爺並不知道小馮氏的擔心,見他說起自己爹爹,忍不住落下眼淚來,兩人倒是抱著頭痛哭起來。


    一旁的菊香連忙上前說道:“太太可別太傷心了,若是舅太太泉下有知,恐怕也要不安生。”


    被人勸解了一番,小馮氏才止住了眼淚,看著雙眼紅彤彤一片的楊怡晴,倒是多了幾分真心,想著畢竟是親弟弟唯一的骨肉,難免要多照顧一些。“瞧我,倒是引得你一起難過了,來,見見你兩位表弟,大的叫青琪,小的叫青琳,以後你們可要好好相處。”


    孔青琪孔青琳對視一眼,連忙笑著行禮,孔青琪是一直養在小馮氏身邊的,這會兒倒是笑著說道:“楊表哥來了,父親眼裏頭哪裏還有我們兄弟倆。”


    小馮氏笑了起來,一手拉著楊怡晴說道:“你表哥初來乍到,你們可別欺負了人家。”


    孔青琪自然是個聰明的,連連應是。那邊楊怡晴心中倒是覺得有幾分奇怪,在楊家的時候,他父親恨那些庶出的子女恨得跟什麽似的,背著人咒罵的聲音從未斷絕,但這會兒看著,自家叔叔對這兩個庶出的兒子倒像是和藹可親的,楊怡晴眼中閃過一絲莫名,臉上卻客客氣氣的應下來,無論如何,這兩位少爺至少是姓孔的,而自己卻隻是個喪了父親前來投奔的親戚罷了。


    小馮氏吩咐了幾句,又說道:“今日時候晚了,等明兒個一早,再帶你去拜見太太。”


    楊怡晴也知道自己來的不巧,臉頰微微泛紅,低聲應了下來。小馮氏點了點頭,又看向跟著楊怡晴進來的兩人,驀地皺眉問道:“這莫不是香芹?”


    跟著楊怡晴進來的一位中年男人一聽,臉上帶上了幾分激動,原來他正是當年小馮氏弟弟身邊的貼身小廝,後來嫁給了楊家的一位管家,誰知道那管家是個命短的,沒給他留下一兒半女就過世了,香芹不想再找,後來便一路跟著楊怡晴進京,京城裏頭許多的事情,都是這位給說道的。


    香芹,如今的李老爹上前一步,拜倒下來說道:“大少爺,小的正是香芹,多年不見,難為大少爺還記得小的。”


    小馮氏歎了口氣,看著他滿臉風塵的模樣,暗歎倒是個忠心的:“一路上多虧了你。”


    李老爹滿臉的激動,似乎還要再說什麽話,小馮氏卻不再看他,反倒是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小廝,那完全就是個孩子,不過是六七歲年紀,看著規矩也疏散的很,便說道:“如蘭,以後你便去表少爺身邊伺候。”


    這如蘭平常雖然不如菊香受寵,但也是小馮氏身邊一等一的貼身小廝,聽了這話倒是也不驚訝,上前拜了一拜,起身便站到了李老爹身邊。楊怡晴微微鬆了口氣,永寧候府的氣派比起楊家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他總算是知道自家爹爹為何一直對京城念念不忘,如今有一個熟門熟路的小廝在,他也不至於被人小瞧了去。


    按道理,楊怡晴是該先去榮國公府拜見的,不過既然已經進府,小馮氏也沒有辦法,隻想著到時候自己親自帶著人過去,那邊老太太看在自己的份上,也不會將這件事掛在心上。他倒是有心讓楊怡晴見見二娘子,隻可惜那位帶了話過來,隻說有事歇在書房了,二太太歎了口氣,倒是也不在意。


    等孔尚瑾見到楊怡晴,已經是差不多一個月後,這其中自然有馮氏的手筆,也是因為算起來她是長輩,年紀卻差不了許多,貿貿然的去見倒是不太妥當。當然,沒看見這位表少爺,她卻從下人口中聽說不少,自然不都是誇讚的話,用春蘭的話形容,就是這位楊家少爺看著太過於小家子氣了一些,連三房的那幾位少爺都比不上。


    這一日孔尚瑾休沐,偏偏皓辰有事不能陪著他練習騎術,孔尚瑾便索性沒有出門,留在家中跟李師傅過招,等晌午十分,馮氏那邊才派了人過來讓她過去認人,免得到時候連家裏頭的客人都不認識。


    一番梳洗之後,孔尚瑾才往馮氏的正堂去,遠遠的便聽見裏頭熱熱鬧鬧的笑聲,小馮氏巧舌如簧,每次都能把馮氏哄得開開心心,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不等小廝撩起簾子,孔尚瑾自己便走了進去,笑著說道:“遠遠的便聽見父親的笑聲,便知道定是二姐夫來鬧了。”


    二太太與孔尚瑾也頗為親近,故意瞪了她一眼說道:“好呀,早知道咱們家四小姐是太太的貼心小棉襖,這可不是進來就要打抱不平,我這個當姐夫的可得冤枉死了。”


    馮氏又笑了起來,一把將請了安的女兒拉到身邊,笑著說道:“一月裏頭都難有一日親近的,就這你還看不過眼。”


    說完這話,馮氏又說道:“瑾兒,來見見楊家少爺,說起來,這也是你的外甥。”可不是,先不說二太太這邊的姻親關係,馮氏可也是榮國公府出來的人,也正因為如此,即使不喜歡這位楊少爺,馮氏還是下令不許人輕慢了去。


    孔尚瑾這才看向一旁的少年,孔青琪孔青琳她都是見過的,唯一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少年覺得麵生,年紀雖小,這男孩長得卻是不錯,與小馮氏也有幾分相似的模樣,看著怯弱不勝,帶著一股京中男兒少見的風流態度,整個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這會兒見她望過去的眼神,羞得滿臉通紅,倒是多了幾分朝氣。


    這可不是男版的林妹妹嗎,孔尚瑾心中覺得好笑,說實話,比起這般嬌弱萬分的林弟弟,她更加欣賞如同孔青珠那般開朗大氣的。不過他們之間恐怕也沒有什麽交集的機會,孔尚瑾便笑著說道:“原來是外甥,前幾日忙著學業,倒是怠慢了。”


    楊怡晴忙說不敢,這邊孔尚瑾又讓春蘭送了見麵禮,這是馮氏早早的為她準備好的,沒辦法,作為長輩,見到小一輩的時候總要出一份見麵禮的,每當這個時候,孔尚瑾總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孔尚瑾不過是坐了一會兒,因為有外男在,很快便又去了校場跟李師傅較勁去了,如今她主要的心思放到學業上,每日隻是練一些強身健體的,李師傅覺得可惜,讓她有空的時候便把騎射都撿起來,這些東西不一定有用,但技多不壓身。


    等孔尚瑾離開,又說了一會兒話馮氏便說乏了,小馮氏自然帶著楊怡晴和兩個兒子告辭,等出了正院,小馮氏才開口問道:“這些日子如何,若是有什麽不慣的地方別強忍著,隻管告訴叔叔。”


    楊怡晴自然說都好,不過等告別了小馮氏,回到自己的院子裏頭,不免歎了口氣,好自然是好的,在永寧候府,即使他隻是個投奔而來的表少爺,但住的吃的用的,都比得過小馮氏的兩個庶子,甚至還要更好一些。雖說是寄人籬下,倒是比在杭州的時候更加舒坦一些,隻是不知道自己將來如何。


    如蘭端著盒子回來,便瞧見楊少爺一副鬱鬱寡歡十分哀愁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這位楊少爺人倒是個好人,對待下人們也和善的很,就是也太多愁善感了一些。


    如蘭也勸過幾次,隻是當時楊少爺都答應的好好的,回頭該悶悶不樂還是悶悶不樂,也幸好這也不是多大的毛病,楊少爺也知道人前的時候要注意一些。


    放下手中的盒子,如蘭笑著問道:“少爺,要不要打開看看?”


    楊怡晴聽了倒是來了幾分興趣,這幾日他收到了不少的見麵禮,其中馮氏給的藍白琉璃珠鑲嵌金腕輪最為貴重,是他在杭州的時候見都沒見過的:“打開看看吧。”


    如蘭應了聲是,打開盒子一看,卻是一個綠釉狻猊香爐,看著成色十分不錯,楊怡晴看著倒是有幾分失望,不過想想也明白,畢竟是男女有別,孔尚瑾即使作為長輩,也不好送他能夠佩戴的首飾,倒是香爐這種玩器少了一些忌諱。


    如蘭見狀,便笑著說道:“奴才才想著屋子裏頭少了個好香爐,四小姐這份禮物倒是送的雅致。”


    楊怡晴這才露出笑容,又帶著幾分奇怪問道:“如蘭,這位四小姐,怎麽看著比表姐還要小幾歲的模樣?”


    如蘭見他好奇,暗怪自己疏忽,隻把二房的事情與這位說了。這會兒便趁著有時間,將永寧候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又說了一遍,最後笑著說道:“四小姐是侯爺的老來子,素來受寵,不過卻是個最為體貼人的,如今跟著程大學士讀書,在府裏頭倒是難得能見到。”


    楊怡晴倒是聽得明白,知道今日見到的這位小姐是個備受寵愛的,在永寧候府的地位,怕是連自家叔叔都比不上,再看了一眼那綠釉狻猊香爐,初看隻覺得精巧,再看便能發覺這東西並不是尋常可見的,心中難免又是一番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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