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牌的魅力是經過中華人民曆史認證的,尤其是對於內宅無所事事的家庭主夫來說,這個時候,男人能做的事情很少,馮氏將家裏頭的大小事務交給了大女婿,自己便徹底閑了下來,他又不是個能繡花描圖打發時間的,大部分的時候,隻能翻翻自己的嫁妝,或者與幾位老人說說話罷了。


    身份有別,下人們雖然能逗趣,但也就是樂嗬一回罷了,永寧候是個粗心的女人,好吧,就算她細心,也不可能多陪著家裏頭的夫郎,兒女們都長大了,唯一還小的孔尚瑾每日都要讀書,休沐的時間跟永寧候都差不多。


    家裏頭雖然也養著戲班子,但馮氏作為當家主君,總不能每天都聽戲吧,就算別人不說什麽,他自己還嫌膩味呢。所以骨牌一出現,倒是讓馮氏心中歡喜,雖然這東西需要四個人才能打,但永寧候府最不缺的就是人。


    一旦摸透了牌路,馮氏每日總要打一會兒打發時間,有一次孔尚瑾還看見永寧候陪著他一起打,當然,永寧候並不太愛這個,打過一次也就罷了。家裏頭幾個主子,女人家嫌少在內宅,大太太忙著家事,孔尚雲忙著嫁妝,三太太倒是空的很,但馮氏嫌棄他眼皮子淺,輸了錢便心裏頭不舒坦,平常也不太叫他。


    最後陪著馮氏打牌的,自然成了二太太小馮氏,這位原本就時常陪著馮氏說話,如今倒好,每日都要過來轉一圈。有時候馮氏覺得坐著累,便讓身邊的老爹小廝打著玩,自己在旁邊看著,倒是也有趣的很。


    在家裏頭小廝已經無師自通了給馮氏放牌的技能,這邊皓辰的生日也該到了,因為那一日皓辰忽然變了臉,孔尚瑾到底也沒問到底是哪一天,最後還是偷偷問了一聲程明,誰知道程明更加一頭霧水。


    孔尚瑾覺著,皓辰的事情程慶山定是知道的,但為了個生辰去問又顯得太興師動眾了一些。更甚者,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頭,孔尚瑾漸漸發現,程慶山對皓辰的態度十分奇怪,不是說不好,而是一種疏離戒備,即使該責罵的時候也沒有留情,但慣來心細的孔尚瑾還是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雖然不知道程慶山為何如此,但也不妨礙孔尚瑾留了一份心思,並不會直接問程慶山這些事情。


    最後孔尚瑾索性認定了滿打滿算的一個月後,將自己準備許久的禮物拿了出來。


    收到禮物的皓辰微微一愣,抬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兒,因為年紀還小,孔尚瑾的打扮也更偏向孩童一些,她原本就長得精致,馮氏不許她什麽都撿著老氣的來,所以如今還梳著雙丫髻,上頭垂著兩串明珠,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這會兒露出淺淺的梨渦,看著便透出幾分稚嫩天真來。


    皓辰眼神微微一閃,即使許久的相處讓她知道,眼前的孩童絕不如表麵那樣單純簡單,但不知為何,心底還是忍不住升起幾分暖意,這個世界上知道她生辰的人其實不少,但會為了她準備的又有幾人。那些知道她身份的依舊如此,孔尚瑾並不知曉,卻還能有這份心意,著實讓她欣慰。


    孔尚瑾嘴角微微勾起,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皓辰眼神微微一黯,卻看著手中的長形盒子問道:“給我的生辰之禮?”


    孔尚瑾笑著點了點頭,一邊催她打開:“師姐快看看喜不喜歡,是我自己畫的畫兒,唔,我不知道你具體哪天生日,若是早了便當提前送,若是晚了,那就當補上吧。”


    沒有直接問自己,是怕自己難過嗎?皓辰心中微暖,這麽小的孩子卻會為了自己著想,不知道永寧候府是怎麽教導的,這般懂事乖巧,弄得她都想要把小孩帶回家當妹妹養著了:“真是湊巧,就是今日。”


    看見孔尚瑾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皓辰撲哧一笑,伸手作弄起她的發髻來,孔尚瑾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頭發,看見她似笑非笑的模樣,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抿了抿嘴說道:“真是的,不知道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可亂。”


    皓辰挑了挑眉頭,隻當沒聽見她的抱怨,伸手將麵前的盒子打開,卻見裏頭一卷畫軸,不過是六七寸大小,已經鑲裱好了。皓辰原以為應該是孔尚瑾自己寫的書法,或者畫的小像什麽的,打開一看卻驚訝起來。


    原來那一日孔尚瑾與皓辰聊天,隱隱的察覺這姑娘有著一顆走遍天下,看盡天下山水的心思,那時候孔尚瑾還曾說過,等她年紀大一些,到處遊曆一番也是要的,不過皓辰隻是但笑不語,顯然對自己出京這件事並不看好。


    等後來準備禮物的時候,孔尚瑾便想到了這件事,忍不住想到上輩子某一位任性的皇帝,自己不能到處亂走,就讓畫師將自己畫到各地的山水中,跟以後的ps也是同一個道理。即使自己沒能真的去,也是一種變相的安慰。


    想到這裏,孔尚瑾便起了心思,琢磨來琢磨去,最後畫了一幅草原放牧圖,不過草原上的那位牧童卻是皓辰的模樣,穿戴的也有異域特色,乍一看還真的挺像那麽一回事兒。


    孔尚瑾上輩子隻在學校學過美術,素描油畫什麽的都隻不過是入門,等到了這邊係統的學起來,對於工筆倒是比山水更在行一些,甚至難免帶入了一些上輩子的記憶。


    這些畫兒在程慶山這般的大師看來,自然是上不了台麵,缺少幾分風流態度的,但這會兒皓辰看著,卻覺得逼真的很,似乎自己真的到了大草原上,享受著風吹草低見牛羊,她甚至能感覺的那裏的風與京城截然不同。


    皓辰久久無法回神,這幅畫還帶著一些稚嫩的筆觸,比她的那些收藏多有不如,但不知為何,看著這幅畫,少女的心情便明朗起來,似乎自己真的如畫中人一般肆意笑鬧,離開了掙脫不得的牢籠。


    程明進來的時候,便瞧見兩人奇怪的模樣,下意識的問道:“師姐,瑾兒,你們在幹嗎?”


    皓辰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將畫作收起,她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幅畫,那種這份心意獨屬於自己的感覺很好,她並不想要有人分享。


    程明瞧著她的動作倒是更迷糊了,不過她並不是那種多事的人,又有程慶山若有若無的警告,平常對著皓辰也不如與孔尚瑾親近。所以這會兒雖然好奇的很,想要看看那盒子裏頭到底是什麽東西,但到底是按捺住性子,抿了抿嘴沒有多說什麽。


    皓辰也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不妥當,不過她顯然也沒打算解釋,隻是笑著說道:“瑾兒回去讀書吧,待會兒老師要來考校了。”


    孔尚瑾也察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氛,點了點頭坐了回去,一邊想著難道皓辰並不喜歡人家知道她想要去大草原,所以才反應這麽激烈,畢竟在她看來,這幅畫並不是見不得人的,好吧,雖然畫的確實是一般。


    程慶山上課的時候十分嚴厲,就算孔尚瑾足夠聰明,這半年來也挨過一次手心板子,理由是程慶山覺得這孩子太過於聰明,有時候難免不夠紮實,抓住機會便要教訓一番,省得她自命清高,最後不知所謂。


    孔尚瑾倒是不在乎這點體罰,程慶山是個實打實的文人,如今年紀也大了,打手心能有多少力氣,孔尚瑾別看是個粉雕玉琢的模樣,其實從小練武又是天生神力,如今她若是用了全力,能直接把那戒尺捏碎了,挨幾下就跟撓癢癢似的,手心也就是紅了一會兒。


    這一日孔尚瑾想著禮物的事情,便有些走神,頓時又被程慶山抓著打了一頓,程慶山每次隻打左手,不管是哪個徒弟都是毫不留情。孔尚瑾覺得有些羞愧,自己一個大人,遇上點什麽事情還這般不淡定,看來也是這輩子過的太過於順風順水的,不得不說,有時候程慶山的嚴厲,確實是給她提了醒。


    孔尚瑾不介意,後頭的皓辰卻看著心疼起來,程慶山下手多麽嚴厲她也是經曆過的,想著孔尚瑾粉粉嫩嫩的小手,難免心中有幾分擔心,又覺得是因為自己方才的動作,小孩兒以為自己不喜歡她送的禮物才會分神,不免有幾分愧疚起來。


    好不容易等程慶山走出學堂,皓辰便忍不住走到孔尚瑾身邊,抿著嘴角說道:“讓我看看打的嚴不嚴重。”


    孔尚瑾見她這幅自責的模樣,倒是笑嘻嘻的說道:“放心吧師姐,我沒事兒。”


    皓辰卻是不放心,仔細的看了看,發現雖然紅彤彤一片,但並沒有青紫起來才放了心,又把自己慣常用的膏藥拿出來,硬是仔細的給她塗了一遍,才警告著說道:“這個你拿著,回家再塗一遍,不然等腫起來有你好受的。”


    雖然不覺得自己需要,但孔尚瑾善於接受別人的好意,笑著點了點頭。皓辰這才滿意了,忽然卻看了一眼程明,壓低聲音說道:“你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瑾兒。”


    孔尚瑾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暗道到底是小孩子,都喜歡這種有秘密的感覺:“師姐喜歡的話,以後我年年都送你。”


    皓辰臉上露出一分不好意思,心中卻覺得暖洋洋的,這是從她出生到現在少有的欣喜。皓辰倒也不再客氣,反倒是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把你一起畫上,不然一個人的話太孤單了。”


    孔尚瑾自然答應,唔,每年禮物都送畫的話,自己還能省下不少禮品錢呢,天下那麽多的地方,恐怕畫到死都畫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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