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格拉星球的空中漂浮著熱氣與塵埃,死者的熱血尚未消退,屍塊與碎掉的兵器重疊。這裏是蟲族與人類交鬥最為激烈的戰場之一,每天有無數戰士趕往前線,由桑格拉、葉蒂星和娜娜多星連成的戰線被稱為藍色絞肉機,人人都知曉成年蟲族的血液是藍色的。這條戰線連接的三顆星球表麵常年呈現出奇異暗紫,幹涸人血與蟲血混在一起造就了這般場麵。


    軍隊的晨鳴剛剛響起,無數年輕戰士從夢中醒來,用冷水清洗後他們又將奔赴戰場。距離上一任聯邦王過世已過去三年,樞機會挑選出了愛德溫的繼承者。考慮到愛德溫曾因立過軍功而倍受民眾喜愛,樞機會如法炮製,讓新一任的聯邦王同樣上了戰場。他們挑選出的新任王並未辜負樞機會的期望,伴隨前線回報的赫赫戰功,聯邦逐漸走出了失去一位明君的陰影,帝國媒體對新王的態度無不從懷疑到了誇耀。角落裏黑發黑眼的青年收起了通訊器,在那上麵有軍隊今天的行進路線。對a來說入侵軍部的安全網找到想要的資料大概就像喝咖啡那麽簡單。他站了起來。


    “嗨,阿夜。”和他同屬醫療隊的托特勾住了他的肩膀:“聽說昨晚蘭斯陛下進了你們的組?你和他打過照麵嗎?”


    蘭斯格林賽爾,愛德溫的繼承者,傳聞中樞機會挑選出的傀儡皇帝。同外界溫和有禮的評價不同,昨晚一身鮮血的蘭斯進到醫療組的飛行器時顯得異常冷漠。青長夜思索了一下:“幫他處理了傷口,他說了謝謝。”


    “他真的和新聞報道上一樣帥?你確定那張臉是真的嗎?說實話我總懷疑蘭斯陛下整過容——”


    “你可以自己去捏他的骨頭。”


    “那我大概會被他剁掉。”托特聳了聳肩:“就像上周他隻用一塊廢鐵隔著幾百米砸爆了那隻高等蟲族的頭一樣,軍隊裏都傳瘋了,很有陛下當年的英姿啊。”


    一般人來聽可能會被“陛下”和“蘭斯陛下”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稱呼搞得頭暈,青長夜卻明白托特的意思。對於這些老兵來說能被稱為陛下的隻有那一個人,他們叫蘭斯時會帶上他的名字。青長夜轉移了話題:“今天好像要往桑格拉的中部走。”


    “不是吧,”托特的慘叫聽起來無比淒厲:“這不相當於把腦袋別在褲襠上嗎。醫療隊也要跟進?”


    青長夜點了點頭,和托特分開後他進了自己所屬醫療組的飛行器。最裏麵的人躺在營養倉裏沉睡,青長夜輕手輕腳走了過去,他順便瞟了眼顯示屏上蘭斯的生理特征,和昨晚命懸一線的狀況不同,蘭斯的各項數據而今逐漸恢複了正常。這種怪物般的恢複力讓所有人無比驚歎。青長夜有些複雜地看了眼營養倉中熟睡的人影。蘭斯的長相無疑非常有吸引力。剪的短短的白金色頭發。睫毛和發色一致、就像於眼皮上鋪了層細碎的雪,他的眉目流暢得仿佛山脈與幽穀,薄薄的唇略微上翹,因而天生顯得似笑非笑。蘭斯的五官精致得仿佛經過計算,最令青長夜不可思議的是……他和池望的長相一模一樣。


    雖然三年前的一切如今對他而言就像空氣裏懸浮的白霧、許多場景也漸漸朦朧如水中月色,同池望這個人有關的畫麵他卻記得一清二楚,大概因為對方的聲音和長相都太富有魅力、池望出現的時間也實在湊巧,青長夜不由自主記下了關於對方的點滴。他看了眼時間,醫療組的組長在這時走了進來,那人示意青長夜叫醒蘭斯,該讓他進食了。


    “陛下。”青長夜喊了幾聲,見蘭斯還在睡,他不得不伸手輕推了推對方的肩:“陛下,您該醒了。”


    後者終於睜開了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年輕帝王的眼珠是非常罕見的祖母綠色,據說綠色在聯邦曆來被視為高貴優雅的象征。愛德溫如此,樞機會找的傀儡皇帝也一樣,蘭斯沒有說話,他從床上躍了下來,似乎因為牽扯到了傷口,他嘶了一聲。外麵有人在此時一把拉開隔離門,青長夜看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抱著懸浮屏走了進來,他認得這個人,對方是蘭斯的貼身秘書。昨天晚上也是他盯著昏迷不醒的蘭斯流下了眼淚,青長夜忍不住懷疑他們的關係。蘭斯顯然也認出了自己的秘書,看見那隻巨大的懸浮屏,他露出了痛苦而不耐的表情。


    “又叫我批文件?”蘭斯漂亮的眉頭微微皺起:“求求你讓我混吃等死好不好?”


    青長夜:“……”


    他好像對蘭斯的判斷有點失誤。雖然鮮少有人知道蘭斯被樞機會架空了權利、他基本是樞機會操縱的傀儡,但就這樣毫不顧忌地說出來……


    “萬萬不可啊陛下!”秘書一把鼻涕一把淚:“就算您才大病初愈也不能放棄政務,您應該心懷整個聯邦、不辜負大家對您的期望才對!”


    蘭斯:“……好囉嗦。”


    秘書要哭了:“陛下!”


    蘭斯:“拿來吧。”


    青長夜看著麵前的場景完全不知道說什麽,蘭斯瘋狂地滑動屏幕、將自己的生物紋印在一份份文件上,他毫不懷疑對方根本沒看文件的內容。表麵正經的蘭斯和當初表麵吊兒郎當的愛德溫簡直是兩個極端。青長夜站了一會兒,在蘭斯快速批完文件後,他開口道:“陛下您想注射葡萄糖還是進食?”


    “葡萄糖,”蘭斯語氣淡淡的:“進食?我還不想變成嗷嗷待宰的……咳。”


    “……”這男人嘴好毒。


    青長夜拿出了點滴管和濃縮葡萄糖,他替蘭斯的胳膊消了毒,屬於男性的肌肉線條流暢又富有力量。蘭斯的秘書看著青長夜的動作,忽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護士,”蘭斯目不轉睛盯著快要刺進自己胳膊的細管:“為什麽你找的針頭這麽粗?”


    “……已經很細了陛下。”


    “麻煩換個細點的。”


    “您在害怕嗎?”青長夜笑了笑,他的眼角微微上翹。因為擁有足夠的時間,即使三年過去他的麵貌一如當初,旁邊的小秘書看著麵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差點流口水:“我的技術很好,不會讓您疼的。”


    “就算你對我笑得再好看也沒用,”蘭斯麵無表情:“針管插.進皮膚裏不可能不疼,想象一下針尖戳出一個凹陷,再慢慢把液體注射進去的感覺,陛下要嚇尿了。”


    “……”好想問問他是不是一直單身。


    “你是不是不打算換?”蘭斯皺眉。青長夜不由自主想到了托特先前說他用廢舊鐵片隔著百米把蟲族的腦袋爆掉的驚天壯舉,他幾乎以為蘭斯會揍他,對方忽然眼睛一閉,視死如歸道:“來吧。”


    青長夜都快被他逗笑了。他沒想到資料上平淡無奇的傀儡會這麽有趣。蘭斯似乎真的很害怕打針,明明昨晚他滿身血腥進了醫療倉沒叫一句疼。可能是尖銳恐懼症?青長夜心不在焉替他注射了葡萄糖,在出門前他聽見秘書不停問蘭斯陛下您疼不疼,後者沒有回答。


    時間已到傍晚,戰場的紫霞從遠端一路推近,到眼前便是璀璨金紅。青長夜吃過晚餐後避開玩得好的同事撥開通訊器。


    “見過新皇帝了?”通訊器那端的a哢哢哢吃著薯片:“怎麽樣,帥得讓人合不攏腿嗎?”


    “帥,喜歡臉。”


    “老毛病,我就不提醒你治了。”a話鋒一轉:“從四個月前你讓我幫你在軍部的醫療組弄個假身份起,我就覺得你對……某個人餘情未了?”a非常慫地往周圍看了一圈,確定米勒不在他才敢繼續說下去:“你想幹嘛,通過新王對付樞機會替某個人報仇嗎?”


    三年前的事情發生後米勒成了他們的同夥,青長夜和米勒的關係一度非常尷尬,他們上過床、曾經或許相互暗生過情愫,卻因各種機緣巧合他和米勒徹底沒了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作為同伴米勒倒是非常靠譜,他頂替了娜塔莎當初的位置,成了情報收集者和打手。


    “你想多了,我隻是想偷他的時間。”a滿臉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不知道a想到了什麽,他露出了非常神經質的笑容。青長夜沒有理他:“掛了,媽媽。”


    “媽媽在想,”a道:“小夜是不是和皇室犯衝?前有某人被騙財騙色,後有新王即將步上前程。”


    “……”


    神經病。而且真要說的話,蘭斯這種嘴巴惡毒的男人——


    “護士,”他的麵前出現了一張眉目清秀的臉,蘭斯的秘書兩三步走到青長夜麵前:“麻煩您去給陛下打針。”


    “……他不是嫌我針頭粗嗎?”


    “你們醫療組組長的針頭還要粗一點。”秘書壓低了聲音:“其實我覺得您笑起來好看,陛下會聽話一點。”


    他想多了,小秘書和蘭斯不可能是一對。秘書隻是比較……天真可愛?


    青長夜走進了醫療組的飛行器。


    和上次一樣,蘭斯依舊躺在營養倉裏,愛德溫當初比他拚多了。莉迪雅曾說後者就算肋骨斷了也依舊往前線衝。蘭斯淡淡地瞟了青長夜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形和瞳色的原因,他看誰都顯得沒什麽情緒。如果不是上午的事情,青長夜會以為蘭斯是那種性格非常安靜的人。他同對方問好後沒有得到回應,青長夜不甚在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工具,他低頭湊近了蘭斯的胳膊,長長的睫毛下垂。他和蘭斯靠得很近,青年的呼吸仿佛蘭花盛開。


    “陛下知道自己比較帥,比較符合大多數人的審美,可是,”他聽見蘭斯忽然道:“雖然要你壓抑自己很不人道,但還是希望你健康成長,該放下的就放下,得不到的不要想,乖啦乖啦。”


    “……”


    蘭斯非常從善如流:“畢竟這樣是不會被允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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