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士一行中最年輕的修士李沙悄然湊到夜嵐身邊,玩笑般地低聲問道:“三位女道友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夜嵐兄,你打算把這朵花給誰?”


    雖然山中對修士靈識壓製得厲害,可李沙的神情裏充滿揶揄,說話時還刻意朝三位女修瞟了一眼,隻看神情就能猜出他的意思。三人低聲商量了幾句,最年幼的那位便站出來,落落大方地說:“夜道友,我們三人都很喜愛這蓮花,可否將它送給我們?”


    說著便攤開一隻秀美的手掌,等他把花遞到手裏。


    夜嵐持花而立,感覺有點尷尬。他不想拿著這麽朵蓮花,更不想和女修爭一朵花;可是那位平常十分安靜的老師難得動念,說不定這花就有助於他魂魄補全,他也不能輕易放棄。


    他很快就做了取舍,握緊生滿棘刺的蓮花莖向那三人道歉:“失禮了,我(的老師青嶽神君)喜歡這朵花,我也想好生看看它(有什麽妖異之處),不能交給三位道友。”


    一言既出,十個人裏有九個用怪異的眼神盯著他和他手裏的花,唯一垂著眼不看這畫麵的就是他自己。


    這倒不是因為他心理強大,扛得住眾人失望和探究的目光,而是因為……剛剛說了那句話之後,一道清淨莊嚴的聲音就從手裏的白蓮花上傳過來,直接傳入他的識海裏:“道友果然還是摘了花。”


    不,不是我,我並不想跟你說話,隻是代師父摘下來而已。


    夜嵐麵不改色地把花往法寶囊裏插,花杆尖端抵到囊口,斷口處忽然湧出一點靈氣,順著囊邊滑了出來。連念初的聲音複又響起:“別把花擱在法寶囊裏,不然我就沒法跟你交流了。這朵花就是我的化·身,好好拿著,我指點你順利進山。”


    夜嵐連掖了幾次都沒能把花掖進法寶囊,周圍的目光也灼熱得能烤溫泉蛋了。他心裏恨不能把這個白蓮花神當眾揪出來塞進法寶囊裏,臉上反而格外平靜,鎮定地回望眾人,還點了點頭,用力握著花莖問他:“你能怎麽幫我?”


    蓮花上靈氣流轉,花刺紮破他堅如金石的皮膚。夜嵐險些失手把花扔了,眉剛皺起來就聽到腦海中的聲音不滿地響起:“你手鬆一點,別把我的花捏壞了。這可是王蓮花,你一輩子都未必看得見第二朵。”


    這花是從他自己的根莖上生出來的,天然就能當中繼站,讓有緣人那邊的聲音畫麵傳到他腦海裏。不過他被點化時起,原身就不再發育,一生隻能開出這三十朵花,所以每朵花都得用在有意義的地方——比如說有緣人身上。


    有了這朵花,他就不用跟在這群人身後,靠有緣人的視角追蹤他們,也可以抽空回家……回洞府照顧嶽兄和小蓮子了。


    雖然夜嵐態度差點,信仰反饋完全沒有,但至少他能拿起這朵蓮花,還頂住了眾人的壓力把它留在身邊,這就是個好開始嘛!


    連念初坐在他們前行的路上,看著蓮花傳遞回的神意信息,滿意地笑了笑:“不管怎麽說,你留下了我的花,我就會如約幫助你。我看你們爬山爬得這麽辛苦,先給你們留幾根登山杖好啦。”


    ……煉成登山杖的法器嗎?上界的修士真會玩兒,有這功夫煉個越野車不好嗎?夜嵐內心毫無波動,隻想把那朵花扔到“白蓮花神”臉上。


    他和連念初隻說了幾句話,時間不長,可是從他把花拿到手裏,就成了這幾名同行修士的焦點。年少女修的手掌白白在空中攤了那麽久,尷尬又委屈,狠狠地翻了他一眼,退到祖先身後。另一名年長的女修便走出來問他:“夜道友,這朵蓮花是否有什麽異常?你若看出了些什麽,何妨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參詳?”


    扶餘國一名男修也附和道:“正是,剛才道友便說出‘白蓮’二字,莫非這白蓮花中藏有什麽玄機?”


    夜嵐目光微動,握著蓮花道:“這花與我有緣,不能送給各位道友,望請見諒。不過這山中有人為我們備下了登山杖,我們往前走走看吧。”


    盧修士在他身後問道:“夜嵐你剛才說這山中有主人,莫非就是這白蓮花的主人?不會是個花精樹妖吧?”


    盧道友一猜就準,可不就是個白蓮花神!


    反正這神又送花又送登山杖,一副不想掩飾存在的模樣,他又何必替他掩飾?夜嵐低哼一聲,朝盧修士點了點頭:“他與我老師青嶽神君也有些關係,不可輕易得罪。等見著老師的本尊,我會問問他的事,老師自有決斷。”


    “夜道友!”扶餘修士疾疾勸道:“青嶽神君已經身亡,就是殘軀內再生出靈智,也不是當年的山神了。你可不要被這些山精水鬼迷惑,錯把它們當作真神啊!”


    四名從他到了雲安大世界就熱情地照顧他的修士也勸他:“他雖然說自己是神,可若真是山神哪有不敢露麵的?必然隻是個妖靈而已。夜道友你是青嶽神君的弟子,最有資質繼承神君遺澤,借這座山成道,不要被那隻妖靈欺騙了。”


    圓圓臉的修士擠到他身邊,伸手抓向那朵王蓮,厲聲喝道:“這花本就是妖花,夜嵐道友還不回頭麽!”


    扶餘王室的修士也說:“正是,這麽朵花孤零零地插在潭裏,周圍又無蓮葉,怎麽會正常?我這幾個侄女、孫女都被這花誘惑,道友也抓著花不肯放手,其中必定有妖邪之力作祟。道友不如將花給我,我在神殿中學到了些降妖伏魔的手段,必能解除道友身上的妖力,逼出花妖真身來。”


    夜嵐握緊手裏的蓮花不肯讓人碰到,抽身朝山裏走去,任別人怎麽勸也隻有一句話:“那人便是妖精也罷,這花與我老師有緣,我不能放手。”


    連念初在遠處聽得更生氣,想到自己還給他們預備了登山杖和吃的,簡直冤得慌!他索性乘著鎖塵返回去,把多餘的手杖和食物收起來,隻留夠了有緣人自己的那份,擱在鎖塵上給他送過去。


    他自己也懶得再在路上送溫暖了,掏出自行車在地上一顛,飛身騎上,直奔嶽青峰的洞府。


    他從沒在山裏感到過什麽鎮壓之力,想飛就飛、想跑就跑,騎上車不過幾分鍾就回到了嶽青峰棲身的山洞。洞門在他進入時像商場的自動感應門一樣次第敞開,燭火自燃,照亮他前行之路。


    臨到進洞時,他稍微停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留下的爐灶和盤碗——這裏清鍋冷灶,盤子幹幹淨淨,連點心渣都沒剩下。他也是去得太久了。去時才留了十幾屜餃子和一桌小點心,卻在元泱大世界過了一夜才回來,幸好蓮子不要吃東西,不然他們父子豈不都要餓壞了?


    連念初自責得都沒空理有緣人了,快手快腳地包了幾屜蟹黃燒賣;烤上一盤同樣大小的薺菜鮮肉酥餅;還剁了章魚塊和龍蝦肉餡,像包湯圓一樣在中間填上奶酪餡,裹上糊炸成小丸子。


    做完菜之後,他還鼓起一道風吹淨了墓穴裏的煙氣,這才托著碟子走向最後一道門。


    石門大開,燭光照進洞府,略微映出了山洞中事物的形狀。嶽青峰仍是躺在棺材裏給小蓮子開蒙,不過大約時辰不同,這回嶽青峰並沒在念詩,而是把小蓮子泡在泉眼裏,從水的性質開始天地之道。


    連念初進去後,講道之聲便停了下來,從棺材裏傳出嶽青峰含笑的問候:“你在外麵轉這一圈已經夠辛苦了,何必又急著做吃的呢?我又不是凡人,這百十年不吃不喝也過來了,哪有這麽急著要吃東西的。”


    “不是這麽說的,”連念初笑道:“我還是靠光合作用和根係吸水就能活的植物呢,化形之後還不是喜歡吃人類的東西?越是像你這樣好久沒吃東西的,有條件時才得吃好一點呢。”


    他咬開一個小丸子,看裏麵的餡心正好軟軟地流出來,就把托盤撂到棺材上,拿著丸子喂到嶽青峰嘴邊。


    嶽青峰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接,他卻在黑暗中搖了搖頭:“炸的,有油,別沾了你的手跟衣裳。小口咬,可能燙,燙就別吃了,我弄涼一點再給你。”


    不用!他不怕燙!他本體可是能承受一千多度岩漿的大山,怎麽能讓嬌弱的草本植物出身的阿初幫他吹涼丸子!


    嶽青峰一口咬下半個小丸子,伸出舌尖舔了舔流下的奶酪,不小心碰到一點清涼如水的指尖,動作猛地僵住,連忙道歉:“是我失了準頭,想不到竟碰到你的手……”


    “不要緊,都是這房間太暗了,嶽兄你在棺材裏更不透光,自然看不清。現在正好有個有緣人進山來找你,隻要這片真靈回歸,你肯定就能自己坐起來了!”連念初指尖捏著一點丸子邊,換了個姿勢繼續喂他,等他吃完了才拿紙巾隨便抹了抹油手,又拿了塊酥餅喂過去。


    嶽青峰心裏滿滿的都是喂他吃飯的道友和小蓮子,哪還有心思管真靈的事?感應到了自己真靈轉世之軀帶人進山也懶得管,胡亂點了點頭道:“這人還沒信仰你,不著急讓他進來,先讓他們在山裏吃點苦頭,就知道你的好處了。”


    正說著話,酥餅又到嘴邊了。


    嶽青峰怕這麽喂著吃再舔到手指,便伸手去接那塊餅。手指因為在黑暗中摸不準,先是碰到他柔軟的掌心,順著手心慢慢摸上去才摸到了酥餅。他反手托著熱騰騰的酥餅和被餅襯得尤為清涼柔滑的手指說:“我自己吃吧,又不是不能動了,怎能還要你喂。”


    連念初透過黑暗看著他在棺裏反卷得十分別扭的手,哪裏肯放開酥餅,笑道:“你那樣拿著多不方便?何況酥餅上也有油,吃了又不好洗手。別客氣了,我喂你一頓也不費事,我左手也能拿吃的,也不會耽誤自己的。”


    他一手喂嶽青峰,拿著自己吃,邊吃邊給他講自己在元泱大世界買來的各種基礎教材和互動練習冊,暢想著小蓮子長大後怎麽利用這些教材好好學習。嶽青峰也不時出聲附和,和他一起想象著小蓮子化形之後激活互動練習冊,從小就能隨身攜帶家庭教師,出去遊玩也不耽擱學習,輕鬆考進元泱六大派的美好未來。


    可再往深處想想,嶽青峰忽然又有些舍不得讓他長大了那麽拚命學:“小蓮子要是化形成女孩就好了。女孩就能考千蜃閣,修的是傳統道法,不像別派學習那麽緊,得道之後還能直接在元泱蒼華遊戲裏找個工作。”


    王蓮開花第一天是雌蕊在外,化形出來可就是個香香軟軟,雪白雪白的女孩兒了。這麽一想連念初也覺得女孩好,坐在棺材邊上喂著嶽青峰吃酥餅、燒賣和小丸子,自己一塊餅卻是半天都沒下去,想了又想,低頭問嶽青峰:“要是女孩的話,叫嶽白蓮好不好?”


    挺好的!人如其名!再沒有這麽合適的了!


    嶽青峰打著手勢表示讚同,然後咽下口中的蝦肉燒賣,也跟他說了自己起的名字:“我沒事也琢磨了兩個名字。我想要是正好化形成女孩呢,身上會有花香味,就可以叫嶽滿衣,‘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的滿衣;要是男孩就叫嶽連山,隨咱們倆的姓,連山又屬三易之一,說起來也有出處。”


    好像嶽兄起的名字更有學問?叫白蓮是有點直白,現在可不流行拿真身取名了,像沈老師和清景主持人那樣的大妖,從姓裏都看不出根腳了呢。嶽滿衣這個名字可是從詩裏挑出來的,他就喜歡嶽兄念詩,小蓮子長大了肯定也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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