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雨就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在車上和院子裏厚厚積了一層。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橙黃色的路燈光束下都是大片的雪花在飄舞。哈森的兒子費恩想到院裏玩雪,安娜想要阻止,孩子的祖父勞倫卻說:“讓他去吧,雖然下雪了,天氣卻不太冷,要等到化雪的時候才會真正冷起來呢。”


    孩子歡呼了一聲就往外跑,身上連個外套都沒穿。程序員小聲驚歎:“外國小孩身體素質真好,原來在雜誌上看外國人冬天扒了小孩衣服扔雪地裏素質教育,還以為都是假的,敢情是真的?”


    大學生說:“也不光是從小凍的吧?我看這外國天氣跟咱國家真不一樣!外頭下這麽大雪,屋裏也沒開暖氣,我就穿一身亞麻褂子、長裙,愣一點兒都不冷!”


    趙遠征瞟了三個湊在角落裏議論國內該不該實行素質教育的新人一眼,心中冷笑:不冷?到半夜你們就知道了,你們是沒看見電影裏這孩子半夜發燒燒到昏厥的樣兒呢。


    他本也不是沒有同情心的人,非得眼睜睜看著孩子凍病了不可。可是如果這孩子不生病,明天主角就不會去私人診所,不會撞見第一批乘霧入侵的怪物,也不會因為兒子生病而那麽堅定、那麽著急地帶動整個鎮子的人離開。


    再晚一天,他們可能就闖不出那場大霧,而主線任務完不成的話,他們現有的積分是不夠主神扣的。


    然而或許是逆言靈,或許是世界的惡意,三個輪回者半夜一直警醒地等著費恩發燒的劇情點到來,結果費恩沒發燒,水管卻被凍裂了。半夜砰地一聲響,浴室水管被冰撐裂了一道縫,哈森全家都被驚動起來,紛紛起來尋找發出響聲的地方。


    誰想到不光水管凍上,家裏也停電了。外麵的高壓電線杆不知什麽時候被大雪壓倒,路上和家裏都黑漆漆的,隻能借著外麵映進來的雪光和月光摸黑起床。


    幸好電影裏演過這段,徐越石他們早就準備好了野外照明燈,出去幫哈森一家照明。勞倫夫婦也找出了家裏的應急燈和蠟燭,把家裏電器插頭拔掉,冰箱門封住,然後在一樓的壁爐裏燒上木柴,讓所有人都抱著被褥下來,暫時在壁爐邊上睡一宿。


    老勞倫帶著人找到水管凍裂的地方,拿毛巾裹上去,燒了壺開水慢慢往上澆,捂化了管子裏的冰。然後他們舉著燈關上水閘,把管子裏的水都放進水桶裏,再把所有電器的插頭都拔掉,等著天明找水管工來修理。


    折騰完這一趟,大夥兒都累得夠嗆,老資格輪回者們都困得支撐不住了。哈森精疲力竭地鑽進被窩裏,納悶地說:“怎麽突然就停電了,水管也裂了?可我在房間裏一點也沒覺得冷啊?這雪也來得奇怪,現在還是八月份呢,至少也該過了九月半才下雪吧?”


    外麵的雪此時已經過了小腿肚,寒風吹得樹枝嗚嗚作響,庭院裏的快成熟的番茄被吹落到地上,竟發出一聲脆響,在雪上砸出個深坑來。勞倫推開房門想看看街上的情況,剛開了門,便是呼嘯寒風卷著雪片進來,吹得門“砰”地一聲自己關上,差點碰上老人的臉。


    可這一屋子人吹著風竟也不覺太冷,都麵麵相覷,不知是外麵的氣候有問題,還是他們突然體質變異,都不怕冷了。


    唯有連念初一個妖裹著好幾床被子,靠近壁爐烤著——這群人類是恒溫動物,有點熱度就能過,他可不是!他們王蓮可是隻有在25c~35c環境下才能生長的熱帶蓮花!他已經成精了還好點兒,花托裏這粒種子要是在低於6c環境下待久了,會凍得不好好發育的!


    本來就已經不知是碳還是金屬還是矽基生物了,再捱了凍,更發不出芽來怎麽辦?


    他恨不能回靈湖空間取暖,又怕主神在手表上留了什麽後手,發現空間變換之後會自動抹殺他。委屈地縮在被窩裏忍了一會兒,聽著別人都入睡了,他便把墊子又往壁爐邊拉了拉,裹著被子坐在爐邊烤火,在爐邊熱灰堆裏埋上夾鬆子和栗子,烤得劈劈啪啪地裂開口,就用鐵夾子夾出來吃。


    徐越石悄悄走到爐邊,從他手裏抄走夾子,向火堆裏夾了幾枚栗子出來包著吃,一麵低聲問他:“你半夜吃這個幹嘛,晚上怎麽不見你吃飯?”


    連念初丟給他一罐豬舌凍,讓他坐遠一點吃,自己圍著棉被剝栗子,低低地說:“你懂什麽,我結……我是白蓮花,不像你們人類那麽禁凍,天冷就得吃吃熱的。”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白蓮花了?徐越石簡直要把“不信”兩字寫在臉上,捧著凍滿小塊豬舌的水晶肉凍就要往嘴裏塞。連念初卻忽然朝他眨了眨眼,笑道:“那我給你看看,你可別嚇著啊,嚇著了也別叫。”


    徐越石沒聽太懂他說什麽,卻見他把手伸到自己麵前,壁爐裏燒得正旺的火光將那手照得越發透出紅嫩血色,指尖近乎透明。就在徐越石看得莫名其妙的時候,那根食指忽然長了一截,在搖動的火光照耀下越拉越長,細細彎彎的還生滿尖刺,頂上冒出一朵外形活像個大橡子的肥厚花苞。


    轉眼間花苞裂開,便綻放出層層雪白細長的匙形花瓣。


    “好漂亮……”他深深呼吸著乍然變得甜美的空氣,忘了人手上抽出滿是細刺的花莖的恐怖,隻全神慣注地盯著那朵花——從沒見過這麽大、這麽繁複,香氣這樣馥鬱的白蓮花!


    徐越石下意識伸手去碰花瓣,那朵花卻往後挪了一塊,他才重新注意到花下那隻手,和手所連的身體的主人。


    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真是朵花?你是妖怪還是……魔法生物?”


    “……是神,白蓮花神。”連念初掐掉那朵花塞進他襯衫胸袋裏,抬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包著一身雪白的羽絨被高深莫測地說:“沒事多求神,心誠則靈,說不定哪天你求的就成真了呢?”


    他縮回被臥裏,聽著火堆裏劈劈啪啪的響聲安然休息。徐越石卻睡不著了,一會兒摸摸胸前的蓮花,一會兒看看團得跟大豆蟲似的被臥,不知該不該信他。左思右想,連做了好幾場夢,又是夢中疊夢,怎麽也掙紮不起來,睜開眼天色已是大亮了。


    他猛地跳起來,心道一聲“糟糕”,匆匆扔開被子就去叫隊友起床。


    這個時候哈森夫婦應該已經帶著兒子去私人診所了,他們錯過了陪主角遭遇第一波迷霧怪物的時機,必須立刻趕去診所!


    他下意識繞過了團得最厚的那團被子,照著露出黑頭發的被團踢了幾腳,低聲招呼他們:“快起來,要去醫院了!”


    趙遠征和宗誠也利落地翻身起來,看見廳裏明亮的天光,也同樣緊張地低叫道:“糟了,怎麽睡得這麽沉!晚了晚了!”


    一道充滿濃濃睡意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們要去醫院嗎?誰生病了?都怪昨晚停電了……”


    聲音裏充滿關切,三個輪回者聽在耳朵裏卻覺得全身發麻——這是男主角哈森的聲音!他不是應該已經抱著高燒不退的兒子趕去私人診所了嗎?怎麽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留在房子裏?


    他們的目光同時在地上巡視:三個新人已經醒了,老勞倫剛從被窩裏坐起來,安娜、瓊和費恩卻不見蹤影。


    怎麽回事,劇情變了,改成孩子他媽和姥姥帶他去看病了?


    不行,說什麽也得把男主角帶到診所!


    徐越石下意識瞟了裹得緊緊的被團一眼,冷靜下來問道:“費恩呢?這麽大的雪,他又出去玩了嗎?天氣冷了,還是讓他在屋裏待著吧,別凍著了。”


    哈森笑道:“沒有,早晨起來不知哪來的那麽濃的花香,他非要找花,自己在屋子裏亂跑呢。安娜和媽媽去做早餐了,你們哪位同伴要去醫院?吃過早餐我開車送你們去。”


    “費恩……”費恩沒病?趙遠征差點喊出這句話來,連忙閉上嘴,看了徐越石一眼。徐越石倒是淡定得多,指著爐邊那團厚厚的被團說:“連的身體有點弱,昨晚大概是凍壞了,半夜坐在爐邊烤火時就有點發熱,我想早一點送他去醫院。”


    他說話溫柔,動作卻不客氣,猛地掀開幾層厚被,從被褥裏掀出許多飛舞的白鴨毛,露出蜷縮成一團的連念初。他的氣色好得不得了,怎麽看都不像有病的,徐越石竟睜著眼胡說八道:“這是發燒燒得臉都紅了,得趕快去醫院看病。我們不認識路,能否請哈森先生幫忙帶個路?”


    老勞倫擔憂地說:“我去拿退燒藥和體溫計,你們先洗漱一下,喝杯咖啡再走。”


    哈森也忙著去洗漱,徐越石到連念初身邊跟他串詞,剛湊氣被褥就覺熱氣撲麵而來,忍不住皺眉道:“你真發燒了?怎麽被窩裏這麽熱?”還飄了這麽多毛,該不會是羽絨過敏吧?


    連念初打開他的手,翻了個白眼兒:“晚上太冷了,從隨身空間裏抱了隻鳥暖被窩。你掀之前也不打聲招呼,弄得我鳥毛都沒收拾幹淨。”


    隨身空間?比他們的儲物空間還要大,還能盛放活物嗎?那麽也能裝人嗎?主神能兌換的空間裏有沒有能盛放活物的?徐越石不動聲色地想著,老勞倫已踩著有些響的地板匆匆跑來,讓連念初服了一粒退燒藥,又拿了體溫計讓他含著。


    連念初在被子裏縮了一會兒,拿出體溫計一瞧,竟已經頂到盡頭,嚇得勞倫連忙又給他塞了片藥,叫兒子盡快吃完飯,把人送到診所去。


    徐越石接過體溫計,看到那水銀幾乎頂到玻璃管盡頭,震驚地低聲問:“你還真發燒了?你不還說自己是神仙嗎,凍凍就能病了?”有一屋子普通人都沒事,自稱神的就能生病的嗎?


    不過電影裏明明演的是初雪那天夜裏極為寒冷,費恩差點凍出肺炎,怎麽如今他還活蹦亂跳的,自己這一行人也穿得單薄,卻完全沒覺出冷來?


    大雪、停電、斷水……唯一和電影裏不一樣的就是下午茶時他們喝的藕粉和芝麻糊!喝了那個之後他明顯地感到全身溫暖,但因為喝了熱飲之後本就該能暖身,之後他也沒覺得燥熱,隻是感覺周圍溫度始終和下午進主角家裏時一樣,所以才沒覺出異常。


    而這不變的體感溫度,本就是最大的異常!


    大雪飄飛、水管凍裂,他們怎麽可能完全不覺著冷!不是外國天氣有什麽不一樣,是他們喝下那碗飲品之後身體有了變化!


    這真是神仙的本事,難怪費恩沒被凍病,劇情走向不一樣了!


    他神色複雜,不知該感謝還是怨怪連念初插手破壞了劇情。那朵清純不作做、心比開出的花還大的白蓮花神朝他嘿然一笑:“你不懂,我們王蓮花心溫度比外環境高好幾度呢,我還是開花第二天成……神的,初開那天得高11c呢。”


    算了,反正被破壞的劇情也能接回來,這個小花神的性格不提,能力還是靠得住的。徐越石回憶著前一晚的對話,模糊想起好像有哪本小說裏寫過,神仙也得有人信才有力量,信仰越深力量越強,萬一拜拜他真能把他拜成有用的大神呢?


    他在心裏念叨了一聲“白蓮花大神保佑”,便回去跟兩個同伴開碰頭會,安排宗誠和程序員留下保護勞倫一家,趙遠征跟他帶著剩下的新人走劇情。


    勞倫帶著他們鏟出了一條通往街上的路。此時迷霧已散開,那些乘霧而來的海怪倒還沒開始襲擊人。哈森全無防備,開車載著連念初和徐越石先上了大路,趙遠征借口兩個女同伴身體弱,也要帶她們檢查一下,帶著新人出來曆練。


    第一天的海怪的確是最弱的,隻要普通子彈打兩槍,就能打斷深海章魚的觸手。但它們的智慧與進化速度都遠超人類,到四五天後,小鎮上的人離開時,這些怪物已經懂得躲避子彈,會偷襲車胎和油箱,把人從車裏拖入迷霧……


    現在不學會殺怪物,這些新人的下場也會像小鎮居民一樣,陷落在充滿怪物的迷霧裏。


    車子開到鎮中心,就已經能聽到小鎮居民的慘呼聲,看見路邊翻倒的汽車了。迷霧中隱隱露出一支細長的尖腳,或是翻轉蠕動的吸盤,哈森猛打方向盤避開一隻細長如鐵棍的海蛛腳,恐懼地大叫:“什麽東西,我好像看見怪物了!”


    連念初精神一振,叫道:“別怕,看我的自行車來!”


    車裏另外兩個人緊張都緊張不起來,不同風俗文化浸染出的心靈中響起了同一句話——“別提那自行車了!”


    然而別說心裏想想,就是他們伸手,也拉不住好容易得了真正的飛劍,想炫耀想得心癢癢的白蓮花精。車子還在飛馳中,他就推開車門,招招手將自行車從後備箱喚過來,飛身跨坐上去,一攥車把飛到了空中。


    哈森驚駭得喘不過氣來,喃喃地說:“上帝啊,他是男巫嗎?不,男巫騎的應該是掃帚,為什麽會是自行車?”


    徐越石撲到他那邊座位上,扒著車門探出半個身子,看向半空中蹬著自行車在怪物身上起落的雪白身影。


    迷霧中本是什麽都看不清的,他身上卻像有一層光暈照開天地,將那道身影和車輪下痛苦扭曲的怪物清清楚楚地印入人眼裏。那些連子彈都不怪的異獸,在普普通通的自行車輪下,就像料理台上待切的海鮮,輕而易舉地就被剖開硬殼,露出柔軟青灰的肉和頭部發紅的籽。


    那一定就是神的模樣。


    徐越石在心裏輕誦著原本讓他覺得羞恥又中二的“白蓮花神”,無比虔誠認真,隻希望帶能給他更多的力量。


    在空中的連念初其實也並不像他們所看到的那麽輕鬆。他還是初次用劍,掌控不好劍氣外放技能,有時車輪嵌到肉裏太深,又得費些力氣□□。這當中就有怪物趁機偷襲他,想趁勢把他按進那些死去怪物的肉裏,別再出來襲擊其他海怪。


    他陷在一隻龍蝦殼裏時,就有條粗壯的、生滿蠕動吸盤的觸手朝他撲過來。幸好迷霧外忽然飛進一隻黑色大狗,猛地咬住那條腕足,隻爭這一霎那工夫,他就從龍蝦殼裏鑽出來,駕車衝上半空。那隻章魚腕足猛地顫動收縮,黑狗便從空中落下,狂吠著跑向路邊。


    連念初默默道謝,揚起前輪便要往章魚頭上落下。那隻章魚卻好像中了病毒一樣,忽然卷住身邊的龍蝦、螃蟹、水母和海蛛,重重地往地上砸,眨眼間就給他們清出一片安全區域。


    他有點奇怪,車子懸在半空便不再落下。那隻章魚摔死滿街海貨後,便朝他攤開一隻柔軟的腕足,黑蒙蒙的大眼對上他,從識海中傳來一道溫柔動人的聲音:“終於找到你了,阿初。”


    ……嶽兄?


    是嶽兄附身那狗救了他,又附身到這隻章魚身上幫他們打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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