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結束了。


    連念初癱坐在血池般的地麵上,識海中那片玄文已經徹底壓製了楚萬齡,隨時都可以將它和他吸收來的魂魄化作純粹的靈力。


    連念初卻不想那麽做,而是花了些時間消化玄文內容,然後細細回憶嶽青峰給他的功法,找出了解放那些魂魄的法子。解放後的魂魄都會含著怨氣,不如直接灰灰了化成靈氣環保,不過現在他是沒心管環不環保了。


    把嶽兄害成這樣子,不這老鬼也嚐盡痛苦他絕不罷休!


    他伸手按在眉間,引出嶽青峰用神力包裹住的一團灰氣,口中輕誦一聲“唵”,那篇玄文便化作光網緊緊勒進灰氣裏。慘叫聲此起彼伏,一顆顆人頭被光網強行分離出來,瑟瑟發抖地浮在空中,網裏的灰氣越來越薄,最後隻剩下一道如煙如霧的影子。


    楚萬齡縮在網裏,慘然道:“想不到山河竟為了你自碎鼎身!我悉心滋養他千年,他就這麽輕易背叛了我,我恨——”


    連念初右手在空中虛握,捏得他的真靈在網中嘎嘎作響,冷笑道:“你恨?你害得嶽兄當了千年器靈,現在虛弱得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你還有臉恨?我才恨呢!早知道我就早投訴元泱蒼華,請客服上真來救嶽兄了……我現在有什麽臉回去見他……”


    他冷冷抬起眼,右手輕揚,那道玄文光網忽然自解,飄落到他手上。


    灰影抖了抖身體,覷著空子就要衝出密室。連念初將光網展開罩住這間小小的地下室,指定那團灰霧,清叱一聲:“去!允許你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懸在房裏的頭顱呼嘯著朝灰影飛去,像在他控製下撕咬別人時一樣,咆哮呼號著,撕扯吞噬他霧狀的身體。


    楚萬齡殺人驅魂這麽多年,第一次嚐到反噬的痛苦。


    他想往外逃,通向外麵的道路卻被玄文光網擋住,稍微觸到就削掉一縷煙霧狀的身軀;而不往外逃的話,那些厲鬼又瘋狂地追著他撕咬。


    那些鬼魂原本被他用法術拘在體內,陰魂中積滿怨氣,殺戮之心極盛。現在被連念初強扯出來,重開靈智,頓時憶起當初的滔天恨意,撕咬起他來狠毒無比,而且悍不畏死。不論他吞噬融合多少靈魂,剩下的還是一往無前地來殺他。連念初又在一旁驅使玄文靈網,不停從他體內分割出魂魄,這份撕扯神魂之痛簡直永無止境。


    他轉生千年,自以為已經變成真正神祗的魂魄終究被咬殘咬碎了,隻剩一道薄薄霧氣。那些厲鬼卻因為吞噬了他的真魂,漸漸神智清明,被連念初放去轉生。


    他隻剩一道殘影浮在血海上,虛弱地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連念初神情淡漠,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倦怠地說:“還能怎麽樣呢?我就是把你的真靈也煉成器靈,讓你受千年折磨,也抵不過嶽兄所受的痛苦折辱。如今他神魂都要飛散了,我也沒心思折騰你,就這樣吧,讓楚颯他們看著辦……”


    他手中玄文所化的靈網一收,將那道細細煙霧般的身影打到自己的鋤頭上,指尖在鋤柄連畫了幾道符紋禁錮住,拎著它走出禁地。


    他在地下室與奪舍老鬼暗戰的時候,楚颯和柳瀟然也底定了外麵的情勢。


    柳家宗家的靈師都趕過來了,正幫著他們和靈師宗盟的人扯皮,見他出來,兩人便扔下爛攤子,主動迎上來問道:“怎麽樣,楚萬齡死了?”


    連念初澀然一笑,將□□扔給楚颯,衝著周圍的人朗聲道:“奪舍了楚家族長的老鬼就在這兒!你們不信就來看看,楚家每代死於族長換代試煉中的人都給他煉入魂魄,受盡多年苦楚。我相信你們當中,會有能認得出那些人的人!”


    他拿起胸前的圓光鏡頭,靈氣透入,門口數十米之內頓時變成了一座陰森森的地下秘道。密道西側,一座小門打開,露出滿屋鮮血和屍體。


    眾人如臨其境,鼻端能清晰地嗅到屍臭,盤坐在墊子上的屍體擰過頭來與連念初對視的時候,那細小的瞳孔和可怖的神情,嚇得不少人尖叫著轉身逃跑。


    然後他們被更有經驗的人拉住。


    “不能跑!這種東西隻要一眼看見了,就不能跑了!如果中途想離開的話,就會有一群比魔鬼更可怕的妖豔男女忽然出來纏住你,問你為什麽要離開,他們的圓光有哪裏不好……”


    拉住同伴的那名靈師打了個寒顫,不自然地夾緊雙腿:“然後你就會失去對身體的控製,在光天化日之下醜態百出,自己卻全然想不起什麽叫羞恥……你會不斷地、不斷地沉浸在那些可怕的誘惑裏,直到再也‘站’不起來……”


    靈師宗盟的人經驗特別豐富,全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還拉住了所有認識的人排排站好,看著厲鬼從屍身浮出,化作一道灰影撲向連念初;看著山河鼎這個人人爭奪的寶貝自毀;看著連念初掌心生出巨大蓮花護住山河鼎殘存的靈樞;看著他用光網從楚萬齡魂魄中割出一道道或陌生或熟悉的魂魄……


    楚家族老和守衛弟子中有人認出了其中幾個魂魄,驚怒交加地叫著它們的名字,衝上去摸著那道虛無的影子,恨不能拔劍砍了楚萬齡。


    當看到連念初讓那些魂魄親自噬咬楚萬齡的魂魄報仇的時候,有一名族老忽然慘厲地哭了出來:“長平,父親對不起你,父親不該讓你參加那個見鬼的試煉!我連仇都沒能替你報,幸虧你自己報了仇,你瞑目了吧!”


    這道哭聲一起,楚家門口頓時哭倒一片。連沒有親人受害的,都在悔恨自己沒能早點看出族長交接儀式背後的陰謀,害得楚家那麽多菁英子弟被那老鬼噬魂而死。


    哭過悔過,謝過連念初的大恩之後,楚家剩下的幾位族老紛紛以古禮參拜了柳瀟然和楚颯,請兩位“少夫人”留下主持楚家。


    楚源生無才無德,當代族長的時候,隻知道聽命那個老鬼,明知他就是殺害許多楚家子弟的凶手也不敢做為,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當楚家之主!而柳瀟然和楚颯兩人請來了山河靈樞之主,替楚家除了這個吃人的鬼怪,還讓那些枉死的英魂大仇得報,重歸輪回。


    就憑他們做了這些,就夠進楚家祠堂,就當楚家掌舵人!


    柳大公子應下和楚颯這個“情敵”一同主持楚家的要求,轉身扔下那群族老,擔心不已地問連念初:“山河靈樞還好吧?它原身到底是人還是什麽法器,那座山的模樣是失去靈器導致的嗎,還能恢複嗎?”


    連念初也不清楚,搖了搖頭,憂傷地說:“我見識太淺薄,現在也僅僅是保住這道真靈不散。我回去請嶽兄想辦法,上網請那些大派上真幫忙想辦法,山河……嶽兄那麽強大的一個真仙,不會輕易被凡人所傷的……”


    他拍了拍鋤頭說:“這也是修士打造的,算不上法器,但也不是凡間的東西,我把楚萬齡的魂魄暫封了進去。你們願意就將他正式煉成器靈,叫他也嚐嚐被煉化靈智的痛苦,不用的話就留著當個紀念吧。”


    楚颯俊美的臉上掙出一道獰笑:“好辦法,他做過的事,叫他都自己嚐嚐。我跟瀟然以後就留在楚家,你什麽時候想來看就來看一眼,我們永遠歡迎你。”


    連念初點了點頭,跟兩人道了聲珍重,躍上鎖塵盤麵,在眾目睽睽之下踏空飛走。


    乘上傳送陣光,一個人在冰冷的星空裏遊走的時候,他又把自己的花從掌心浮出來,憂鬱地透過花苞,盯著裏麵那片沉睡的真靈。青山已收斂成巴掌大小,靜靜地飄浮在雄蕊上方,外麵有層層疊疊的花瓣裹著,一時不像能碎裂的樣子,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嶽兄體內。


    要是不行的話,他就親自送這片真靈轉生,等孩子生下來,不管是偷是搶是騙的,也要直接把他帶回山上養著。


    時間就在他的糾結間飛速流逝,眨眼間星空已換成了蔚藍的大氣層,傳送陣外隱約可見湛青山脈,一隻四爪與嘴部純黑,其餘部分皮毛雪白的肥美兔子正蹲在青石上,伸長脖子朝他看來。


    陣光落地,連念初便迫不及待跨出來,忐忑地對著兔子靈醒的小眼睛問了一聲:“嶽兄?”


    兔子跳到他麵前,伸長前腿在他膝頭拍了拍,答道:“是我,出什麽事了?我之前感應到似乎有一片真靈與本尊呼應,後來又消失了?你在那座小千世界遇上危險了?我就說讓你在這兒多修行些日子,不急著離開……”


    ……我、我把它弄壞了!


    連念初把頭埋進兔子腹部軟軟的絨毛裏,坐著鎖塵直飛入山,隨便找了塊草地坐下,掌心浮現出本體王蓮。


    之前他一直嫌自己不夠白,不願意讓嶽青峰看見他的真形,現在那片真靈都在他花裏,該看不該看的都看見了,還有什麽可藏的!


    他把花苞亮出來,憂鬱地說起了山河鼎破碎,真靈為了救他幻化成青山的事,滿心憂慮地問:“嶽兄你還有辦法讓真靈複原嗎?他……你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用自碎身體,真靈更不會受傷,我這個恩報得簡直、簡直就跟報仇一樣,還不如不來給你添麻煩了……”


    嶽青峰附身的兔子沉默地聽著,目光落在那朵粉白相間的花苞上,三瓣嘴顫了顫,沉聲道:“把花打開吧。我的真靈並無大礙,那時候會突然變成山峰,是因為與本體交感之故,就是放著它不管,頂多也隻會重入輪回。你沒給我添麻煩,反倒虧得你把它帶回來了,不然一入輪回,又不知幾時才能超脫……”


    黑暗山腹中那雙眼睛睜開,透過山體看著連念初掌心蓮花綻放,露出一座虛浮的山影,旋即沒入腳下青峰。


    記憶洪流瞬間湧入,兩道真靈融匯合一。


    地上那隻兔子失去靈性,在連念初手腕上趴了一會兒,茫然地抬起頭,左看右看,然後連跳了幾步躍入草叢。


    黑暗幽深的山腹深處,一雙眼驀地睜開,眼中閃過驚訝、羞澀、無奈……種種情緒。又有一雙手交疊著覆在眼上,仿佛要遮住自己腦海中不斷閃現的畫麵。


    ——不小心看到了道友身體內部,心情複雜,要怎麽樣才能在跟他相處時表現得自然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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