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於麗終於如願見到了季嵐川。


    青年孩子氣地向咖啡裏倒了許多煉乳,半點也不見前兩日驅鬼時的銳氣,她定定地看著對方,不理解青年為什麽還能如此漠然:“鍾瑤死了。”


    那不僅僅是她的搖錢樹,更是她親手帶成名的藝人。


    “我知道,”拿起手邊的勺子,季嵐川一臉淡定,“於經紀認為是我的問題?”


    當然和你脫不了關係。


    那日鍾瑤在聽說自己不能紅後的歇斯底裏,簡直讓從未見過對方如此失態的於麗膽戰心驚,可想到青年背後站著的那位,她還是明智地把話咽了回去。


    “看來於經紀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負責,”緩緩地攪動咖啡,季嵐川開門見山,“實話實說,鍾瑤的孩子是宋義的。”


    “怎麽可能?!”


    詫異地反問,於麗勉強壓下自己的音量,雖然她並不會攔著手下藝人自願去走某些捷徑,可宋家私生子風流濫情的名聲在外,以鍾瑤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會看上對方。


    見對方還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樣,季嵐川耐性耗盡:“不然於經紀以為她在麗水小區的那套房子是怎麽來的?”


    “她說是從朋友那兒租的……”隱隱察覺這其中的不對,於麗解釋道,“鍾瑤從十六歲起就在圈子裏打拚,雖然一直等不到大火的機會,但圈內的朋友卻有不少。”


    紅不紅看命,如果沒有資本在背後力捧,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拿不到適合自己的角色。


    鍾瑤就是如此,對方不紅卻肯上進,無論演多小的角色都不會叫苦,正是看出這人隻差一個大火的契機,於麗才會在手下有空檔時選擇對方來帶。


    隻是她想不通,和圈外男友恩愛的鍾瑤怎麽可能會和宋義扯上關係。


    “這不可能,”堅定地搖頭,於麗認真地回憶起過往的點滴,“我從沒帶她去過那種聚會。”


    言情小說裏那種醉酒走錯房的橋段根本不可能在現實中存在,如果沒有中間人的介紹,鍾瑤根本沒機會和宋義碰麵。


    “是《留仙》的慶功宴,”想起那隻嗓子漏風還要把事情講完的女鬼,季嵐川聲線微沉,“那晚宋義碰巧也在。”


    《留仙》就是那部讓鍾瑤以“小師妹”形象大火的仙俠電影,在電影正式上映的一個月前,試映會上獲得業內一致好評的《留仙》劇組提前慶功,扮演女二的鍾瑤獨自赴宴,卻不想被一頭披著人皮的惡狼暗中盯上。


    宋義常年遊戲花叢、背後又有宋家撐腰,他臨時摻和到劇組內部的聚餐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什麽意思,偏生這人套路極多,見鍾瑤防備心重又不好拿捏,他便故意去撩撥另一個女生來讓對方放鬆。


    討一個女人歡心很難,但隻是下藥卻很容易,在鍾瑤發覺身體不適提前離席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踏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從未聽鍾瑤說過其中的隱情,於麗回過神:“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因為我見到了鍾瑤的冤魂,”停下攪拌咖啡的動作,季嵐川一字一頓,“她是被宋義推下去的。”


    半夢半醒間奮力反抗的女人徹底激發了宋義的征服欲,他不僅強迫了對方,還拍下一疊裸|照用作威脅,鍾瑤被逼無奈,隻得死守秘密當做被狗咬了一口。


    然而令鍾瑤絕望的是,哪怕她強忍屈辱做足了措施,自己卻還是懷上了那個人渣的孩子,母性和憎恨複雜交錯,在渾身冰涼地從醫院回家之後,鍾瑤平靜地和男友提出分手,而後又坦然地收下了來自宋義的“賠禮”。


    在沒有被鬼嬰纏身前,她其實是一個很理智的人,眼光毒辣如於麗,也沒能在對方發瘋前察覺到任何的反常,但在親口讓那孩子魂飛魄散之後,鍾瑤卻不想再行屍走肉地做一隻畜生的情婦。


    於是,在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鍾瑤拚了命地反抗宋義,卻被對方失手從樓上推了下去。


    雨夜淒寒,她看著宋義撐傘打了幾個電話,便有一群人趕來抹掉對方犯罪的痕跡,號稱最安全最注重**的麗水小區,在麵對自家少爺時也不過像紙糊一般脆弱。


    心中的悲憤達到頂峰,怨念橫生的鍾瑤,終是變成了一隻沒能踏入輪回的孤魂野鬼。


    聽完青年的講述,於麗怔怔地愣在原地,她拚命想說服自己這件事在圈子裏稱不上稀奇,可理性卻告訴她、宋義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犯罪。


    “如果那晚我在就好了,”握緊拳頭,女人眼眶泛紅,“如果我在……”


    ——那晚她手下另一個藝人急症住院,所以鍾瑤身邊才會隻跟著一個說不上話的小助理。


    精於算計,但於麗卻也不是全然沒有人情味,一想到鍾瑤墜樓那天自己還在因為墮胎的事情和對方爭吵,她心頭就湧上一股難以言表的悔意。


    青年所描述的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麽真實且令人心寒,於麗無法再質疑對方說謊,隻能悲痛地發出一聲哽咽。


    可她能怎麽辦呢?警方早已將這件事定性為自殺,鍾瑤近來的反常更是成為最有力的佐證,哪怕知曉事情的真相,於麗也拿宋義和宋家沒有辦法。


    她最終能做到的,也不過是讓自己手下的藝人遠遠避開宋義那個人渣。


    “我接了鍾瑤的委托,”沒有假惺惺地安慰什麽“她不怪你”,發現時機成熟的季嵐川,果斷地表明自己此行的來意,“於經紀,我需要你的幫忙。”


    雖說隻要秦征出手,宋義無論如何都會被送進監獄,可這畢竟是他接下的委托,季嵐川還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試試。


    當然,倘若宋家真的要力保宋義,他也不介意搬出自己背後金光閃閃的大靠山。


    飛速整理好情緒,擦掉淚痕的於麗冷靜道:“在不波及到我手下其他藝人的前提下,你說。”


    *


    m城某公寓內。


    送走昨晚在他床上過夜的女人,宋義不耐地將手機摔在一邊,自打那天不小心把鍾瑤推下樓後,他的肩膀就總是沉重且不爽利,明明找專人按摩推拿了幾次,但宋義還是覺得自己的骨頭縫裏都泛著酸疼。


    “哢吧哢吧”地活動了幾下脖子,男人裹著睡袍去浴室內洗漱,昨天胡鬧得太晚,直到現在他都不大有精神。


    哼著歌擰開花灑,宋義神情悠閑,根本沒有半分過失殺人後的畏懼,反正他媽在老頭子那兒受寵,一個小明星而已,宋家很快就會幫他擺平。


    反正事情發生在自家地盤,抹掉監控和人證還不是分分鍾的事兒,以他那便宜爹愛麵子的性格,肯定不會放任他坐牢給宋氏丟人。


    自動淡化女人倒在血泊中的可怖模樣,宋義不禁回味起那些存在自己手機中的照片,怪不得歌詞裏說“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這強上的就是比倒貼的滋味要好。


    閉著眼下流地笑了兩聲,男人勉強算是英俊的臉上滿是猥瑣,溫熱的水流嘩啦啦地砸在地上,宋義突然從嘴角嚐到一抹腥甜,他睜開眼,猛地發現流水變成了鮮血。


    深紅的液體濃稠而又粘膩,很快就將浴室的地麵染得一片血腥,男人下意識地抬頭,正巧對上一張扭曲且破碎的臉。


    皮翻肉卷,女人的容貌再不複生前那般嬌美,她趴伏在淋浴的噴頭上,咧嘴對宋義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


    顧不得再拿衣服,宋義赤|身裸|體地狼狽逃竄,他從未正眼去瞧摔下樓後的鍾瑤,更不知道對方最後竟是這般駭人的模樣。


    牢牢將浴室房門反鎖,宋義喘著粗氣接起嗡嗡顫動的手機:“媽。”


    能在宋家家主數不清的情人中脫穎而出,宋母的長相自然差不到哪去,五官溫婉又將皮膚保養得極好,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宋義的姐姐。


    “又跟哪個女人鬼混去了?”兩人用的是視頻通訊,見兒子光著身子又氣喘籲籲,她避嫌似的遮了遮眼睛,“你啊你,鍾瑤的事情剛完,你就不能消停幾天?”


    “媽、媽,都是血……”胡亂地向身上套著衣服,宋義語無倫次道,“是鍾瑤,我見到鬼了!”


    “胡說八道什麽,”恨鐵不成鋼地瞥了對方一眼,宋母放低聲音,“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從今以後你都不要再提。”


    過分重視這個流著宋家血脈的兒子,宋母從小就把宋義寵得無法無天,等她回過神來,對方就變成了如今這副不堪大用的紈絝樣。


    見母親的鎮定不似作偽,宋義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壓根兒就沒有半分血跡,剛剛的景象似乎隻是疲憊後出現的幻覺,他鬆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再想起鍾瑤那個女人。


    通話掛斷,宋義衣服穿了一半,卻再也沒有去洗澡的心情,他打開微博和各大新聞網站的主頁,果然沒有看到任何有關“鍾瑤墜樓”的消息。


    或許再過不了多久,那些在網上鬧騰的粉絲們也會認命。


    清空搜索記錄和後台,宋義認為自己應該單純地睡個好覺放鬆一下,誰成想在手機黑屏的那一刻,他卻突然在上麵看到了兩個人的倒影。


    長發披散的女人扒在他肩頭,劈裂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血肉——


    “宋義,要跳一次樓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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