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見青年關掉手機將小臉皺成一副苦瓜樣兒, 猜到些什麽的趙卓眼觀鼻鼻觀心,半點也沒暴露是自己在通風報信。


    雖說這樣有些對不住青年的信任,但職責所在, 他所要做的就是盡力保證對方愉快開心且不會受傷。


    “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關上電梯,趙卓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 “鍾瑤她真的不會再紅?”


    老話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在趙卓看來,這不過是一句勸人向善的箴言罷了,人生的灰色地帶太多, 哪能事事都分出個黑白?


    看破不說破,壓根兒不在意對方打小報告的季嵐川輕挑眉梢:“你不相信?”


    “也不是,”隱約察覺青年並非表麵看起來那樣乖巧, 趙卓斟酌用詞道, “隻是每年流產的人那麽多……”


    如果每一個都會被夭折的孩子纏上,那這個世界豈不是早就亂了套?


    “鬼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啊,”聽出趙卓想問什麽,季嵐川盯著電梯裏不斷向下跳躍的數字,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能產生自己的意識,那男嬰少說也有四個月大。”


    至於鍾瑤為什麽拖到這麽晚才做決定、又是靠什麽手段瞞過鏡頭和於麗,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大概就隻有當事者本人才知道。


    “叮。”


    電梯打開, 想起那鬼嬰也曾做過類似期待的舉動, 季嵐川輕聲歎道:“還有……來自血親的惡意, 簡直就是催生怨氣的最佳養料。”


    “聽說她前不久才和圈外男友分手,”四下無人,趙卓壓低音量,“鍾瑤爆紅前吃過很多苦,我也是看她踏實上進才肯合作。”


    或許正是因為眼下的成功來之不易,鍾瑤才會對這個突然到來且沒有父親的孩子抱有如此大的敵意。


    “總之讓於經紀換個人吧。”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深知讓鍾瑤如此憎惡這個孩子的理由絕不止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可比起所謂的真相,季嵐川還是更在意鄭叔的短信。


    約到書房這麽正式,秦征難不成是想和他談生意?


    再次穿過層層認證走出小區,季嵐川拒絕趙卓要送自己回家的好意、順便拍掉殘留在對方肩上的符篆:“暴雨開車很危險,記得馬上回家。”


    暴雨?回家?


    一頭霧水地望了望頭頂晃眼的太陽,趙卓端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秉承著對青年人品和實力的信任,他還是開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家。


    果然,就在趙卓進入小區停車場的下一秒,外麵豆大的雨點就傾盆而下,狂風亂舞,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這場麵著實很像是暴雨的前兆。


    而麗水小區與草莓直播總部的距離甚遠,如果他沒有聽青年的話回家,這會兒恐怕已經被困在了路上。


    想起青年叮囑他時輕描淡寫的模樣,趙卓不由暗歎——


    真是神了,三爺他到底是從哪挖出來這麽大一個寶貝?


    *


    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下雨前趕回老宅,季嵐川示意司機停車,就近找了個評價還不錯的商場消磨時光,這場大雨持續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時間還早,秦宅裏的傭人們還沒下班,張媽正在廚房裏張羅晚飯,見青年幹幹淨淨全須全尾地回來,她才鬆掉心中提著的那一口氣。


    “聽說今天發生好幾起車禍,可把我嚇了一跳,”接過對方手裏的東西,張媽擔心地絮絮叨叨,“怎麽穿的這樣少,冷不冷?要不要喝點薑湯?”


    飯菜的香氣熱熱鬧鬧地從廚房湧來,季嵐川揉了揉鼻子,略顯孩子氣地笑道:“還是張媽心疼我。”


    “這可不是我的功勞,”擺了擺手,張媽從一直用小火煨著的砂鍋裏舀出幾顆棗子,“老爺說你喜甜,還特意囑咐我把味道改良一下。”


    秦征。


    捧著香香甜甜的薑棗湯,季嵐川難得地有點說不出話,見青年愣愣地站在原地,張媽連忙遞給對方一條手帕:“墊著點,小心燙。”


    “三爺呢?”沒有用勺子,季嵐川慢慢地就著碗邊喝了一口薑湯,大抵是熱氣太衝,他竟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


    “在樓上呢,”知道秦征對青年的重視,張媽說起話來也不避諱,“今日老爺難得睡過頭,鄭管家就勸他幹脆休一天假。”


    所以說對方是孤零零地在家等了自己一天嗎?


    心底莫名冒出“空巢老人”四個大字,季嵐川快速吹氣,三口兩口地把湯喝淨:“那我上樓看看他。”


    沒有製止對方的“無禮”,宅子裏的眾人都能看出秦征對青年的珍視,望著對方比往日活潑不少的背影,張媽邊切菜邊樂嗬嗬地哼起小調。


    ——雖然評論主人家的私事有些僭越和不地道,可小季這麽單純的孩子,的確是要離大少爺遠點才好。


    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站在書房門口的季嵐川卻突然有點犯慫,不過幸運女神向來很少站在他這一邊,還沒等季嵐川想好要怎麽辦,書房的大門便被人哢噠一聲從內部打開。


    “季先生?”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端著托盤的老管家微微俯身,“您是來找少爺的嗎?他現在就在裏麵。”


    我說我隻是路過您信嗎?


    事已至此,被當場抓包的季嵐川隻能硬著頭皮走進書房,轉身離開的鄭叔體貼地將房門帶上,一時間,屋內就隻剩下了青年和秦征兩人。


    微微靠住椅背,男人手裏還拿著一份未看完的文件,他少見地穿了一套相對居家的休閑服,舒適的棉質布料讓對方整個人看起來都柔軟了許多。


    這樣的秦征實在很難讓人提起防備,季嵐川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到男人身邊:“三爺。”


    本也沒有多麽心虛,但在聽過張媽的念叨之後,季嵐川隻要一聯想到對方今早無知無覺睡在沙發上的模樣,就覺得自己特像一個拔x無情的渣男。


    “剛喝過薑湯?”瞥見青年發飄的眼神,秦征放下文件,以一個對方完全沒有料到的話題開場。


    準備好的說辭全沒用上,青年無措地張了張嘴巴:“薑……您怎麽知道?”


    稍稍抬起手臂,男人輕巧地用指腹蹭過對方的唇角:“有什麽急事嗎?嘴都沒擦就跑上來。”


    臉頰轟地爆紅,季嵐川發覺自己在秦征麵前總是會丟盡顏麵,訕訕地低頭,黑發青年的聲音細如蚊呐:“沒、沒什麽,就是白天聽鄭叔說您要找我。”


    眼下的情況已經足夠丟人,他絕不會再把“空巢老人”的腦補說出來平添笑話,明明工作才是秦三爺的真愛,他怎麽會以為對方沒有自己的陪伴就會孤獨?


    “也沒什麽大事,”滿意地收回右手,秦征指了指不遠處的扶手椅,“過來坐。”


    規規矩矩地坐在男人對麵,季嵐川也猜不透對方想做什麽,剛想把今天的經曆主動交代一遍,他就聽到秦征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真的有那麽可怕?”


    “沒有,”下意識地否認,季嵐川搖了搖頭,“我隻是……”


    我隻是有點緊張。


    畢竟在季嵐川前半生的記憶裏,從沒有人會這樣在家裏等他,包括將青年帶回孤山的師傅、實行的也是徹徹底底的放養政策。


    “我不是想要訓斥你什麽,也不是想要限製你的行動,”沒有逼青年把話說完,秦征將手邊沒動過的熱茶推給對方,“我隻是有點擔心,你能明白嗎?”


    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本以為又要費心費力地和男人鬥智鬥勇,誰成想對方竟會態度平和地說出這樣一番話,盡管秦征的語氣仍稱不上溫柔,可對比秦三爺平日裏的強勢和喜怒無常來說,這一點點的平和已然算是極大的讓步。


    以退為進,男人緩聲繼續:“雖然你和秦子珩已經不是那種關係,但是宅子裏的人卻都很喜歡你,既然要在這兒住下,你是不是也該聽聽秦家的規矩?”


    溫柔刀、刀刀致命,最受不住誘哄的季嵐川,徹底被某人忽悠了進去,分明說好隻住到身體痊愈,可到了秦征口中,這話就被偷換概念成了期限模糊的“住下”。


    偏生秦征對青年毫無惡意,無法從對方身上感知到危險的季嵐川,全然沒有發覺眼前的陷阱。


    想不到擺脫失眠困擾的秦三爺居然是這麽講理的人。


    腦海裏有類似的念頭一閃而過,清楚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矩,季嵐川十分理解地戳了戳茶杯:“我會聽,您說。”


    “口述難記,明天我叫鄭叔寫一份重點給你,”臨時擬定的家規還未完善,秦征麵不改色地換了個話題,“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不如聊聊你今天‘勇鬥惡鬼’的經曆?”


    小心眼的男人,這種時候也不忘擠兌自己。


    偷偷做了個鬼臉,季嵐川繪聲繪色地講述起自己所能看到的那個世界,而蒙混過關的秦征,則是暗暗藏好了文件夾下的書籍——


    《不吼不叫,陪孩子悄然走過叛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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