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揚州這種傳統名城,靠著隋代大運河開通而興盛起來的長河,隻能算是一個年輕的新貴。不過,在燕太祖以下數代大燕皇帝的經營下,京杭大運河比往昔的那條河道更深廣、航運更繁忙,而長河也就日益興盛起來。


    洛妍坐在馬車裏,不時掀起簾子向外打量,這是她十餘日來第一次下船,一沾地便覺得大地搖晃。好在東永郡公的馬車甚是舒適,給她與二哥準備的兩輛馬車更是猶如兩棟移動的房屋,車廂中部開門,踏著軟幾上車,隻見車廂裏鋪著雪白的毛毯,四壁包著花色雅致的軟墊,靠後是一張軟榻,又設了一幾兩凳,幾個墊子,並沒有刻意的奢華,卻舒適方便之極。洛妍本來隻帶了青青和李媽媽在身邊,看了這規模,又招手叫了天珠、小蒙上來,仍覺寬敞。


    小蒙便嘖嘖稱奇,一刻不停的往外麵看。洛妍靠在軟榻上,後麵恰恰也有一麵不大不小的後窗,拉開紗簾,便可以將外麵的街市看個清楚。就聽小蒙驚叫:“呀,那不就是米市!”“這麽多馬,莫不是到了馬市邊上?”


    洛妍本來隻是隨意看上幾眼,突然看見一個招牌,頓時驚得坐了起來――那是一家紅色匾牌的店麵,上麵寫著“德州扒雞”四個大字,居然還畫了一個看起來很眼熟的老頭……洛妍頓時指著那店麵,說不出話來。小蒙忙湊過來看,一看之下,不由奇道:“不就是德州扒雞麽?這是聖皇爺留下的招牌,在大燕到處都有,有什麽好稀奇的?據說長河就是這店的發源地。”


    洛妍問道:“那畫的老頭兒卻是誰?”小蒙撓撓頭,也不明所以,半天道:“我隻知道他叫肯爺爺,具體卻也不清楚。”洛妍不由撲倒在軟榻上默默的磨牙。


    馬車穩穩當當又走了半個時辰,穿過鬧市,到了一片清靜的街麵,又轉了幾個彎,才到了一處粉牆青瓦的宅子,看著隻覺幹淨雅致。朱紅的大門洞開,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已帶著幾位男女老少,站在大門之外迎接,一幹仆眾,拿著掃帚等物恭恭敬敬的列了兩隊,洛妍心裏不由稱奇:這就是閑園?看這風格清雅、主仆持禮的樣子,哪裏像是著名的玩樂窩?


    洛妍前麵的那輛馬車一停,有仆人立刻送上了軟凳,侍衛便去開了車門,慕容謙笑微微的扶著侍衛的手從車裏邁出,隨即有侍衛推來了輪椅。


    那中年人快步走了上來,行了一個常禮,笑道:“鄴王殿下,可算把你盼來了。”


    慕容謙忙欠身示意:“王叔客氣,小王不敢當。”


    隻聽腳步聲響,一個玄色的身影也來到慕容謙背後,向中年男子行禮:“見過東永郡公!”慕容冕早已笑容滿麵:“久仰世子英名。”


    洛妍默默的看著這個身影,指甲已陷入掌心,心裏卻在不斷提醒自己:“你要習慣看見他,你要習慣聽見他……”眼見青青已去開門,心裏知道,大燕不似大理,沒有女子不得拋頭露麵的風俗,隻得閉上眼默念了幾句“鎮定!鎮定!”又理了理頭發,好容易才走到門口,一咬牙扶著青青的手便跳到了車下。


    似乎坐船的錯覺還沒有過去,腳一沾地,洛妍更覺得地麵晃動得厲害,腳下就是一軟,好在青青,一把就攙住了她。


    慕容冕已經走了過來,微笑道:“見過平安公主。”


    慕容洛妍忙還了個半禮:“打擾王叔了。”


    慕容冕不由哈哈大笑:“求之不得,隻一條,公主必得給我這個閑院也留下一首好詞才是。”


    洛妍這下腳是真的軟了,死死抓住了青青的手才沒摔倒。正混亂中,突然又覺得兩道如有實質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心裏知道是誰,卻更是頭也不敢抬。


    好在一位四十來歲的夫人帶著一位女孩兒已笑盈盈走了過來,彼此見禮,才知道是東永郡公的夫人李氏與小姐睿兒。那李氏相貌甚美,卻又性子爽朗,睿兒論相貌似不及乃母,也是個大大方方的漂亮姑娘,兩人親熱的帶著洛妍往裏走。洛妍乘著人多,鼓足勇氣偷偷挑眼往那邊看了看,卻正遇上一雙幽深的眼睛,似黑洞般深不可測,洛妍心裏一顫,再也不敢抬頭。


    天珠心思縝密,便趕上來對李氏道,公主坐船太久,如今沾地就頭暈,想找個清靜地方休息。李氏笑道:“也好,男人們說話我正不耐煩聽,咱們去睿兒那裏鬧她去!”就打發了一個媳婦過去告訴東永郡公,慕容冕自然滿口說好,洛妍卻分明覺得,那邊又投來了兩道眼光……


    到了門裏,卻有三頂青色小轎抬了過來,洛妍自然上了頭一頂,那轎子看著普通,坐起來卻分外平穩,直過了一刻多鍾才放下,卻是直接到了一處精致的院落外,上書“聽雨樓”。


    李氏過來親自扶了洛妍,洛妍雖然不喜歡與陌生人如此親近,但也隻得回握住她的手,一起往院子裏去。卻見這院子也是平常的布局,外設小廳,越過後是兩麵回廊的院子,東西廂房,又有三間北房,院中一座小小的假山,每一塊石頭都古雅剔透,更奇的是,院子裏的草木依然鬱鬱蔥蔥,幾從不知名的異花居然還開得絢爛無比。


    洛妍不由就多打量了那些花木一眼,李氏笑道:“公主看出來了?因睿兒格外喜歡這些花花草草,所以修院子時,就特地把牆壘高了,又在院子下鋪滿了溫泉的管道,溫泉養不得花,但那熱氣卻能讓地氣溫暖,這院子的花木自然生得格外好些,便是南方的也能活。”


    居然給整個院子鋪了天然地熱!難怪一進這院子,便覺得似乎比外麵暖和許多,洛妍頓時歎為觀止。待進了正房,不覺又有點傻眼:這屋子極大,精致齊整固然不必說,屋子東角上竟用石塊壘了一窪小小的泉眼,裏麵熱氣騰騰,泉眼邊又種了叢竹子――這樣的設計,若放在一千年後,自然不算什麽,但此刻出現在眼前,端的是令人咂舌。


    李氏便笑道:“這也是睿兒的主意,說冬天就是用溫泉當火龍,屋裏畢竟幹燥,不如直接引一眼在地麵,屋子就常年濕潤了。她那西屋套的暖閣裏,還有一個不小的溫泉池,池邊還種了蘭花,這丫頭別的不愛,就喜歡這些。”


    洛妍不由暗暗打量了睿兒幾眼,隻見她笑得溫和親切,心裏盤算:“莫不是穿越的同仁?”


    一行人到了東屋套的暖閣裏,隻見這屋子不似正房那邊寬闊,卻是沒用粉牆石地,而是一色磨得水滑的原木,也不見軟榻座椅,隻有一個半米高的木台,上麵搭著柔軟的米色毛毯,並軟墊等物。洛妍心中越發驚疑,李氏道:“這是仿著當年飛公主的樣式坐的,睿兒隻圖這份鬆快,我也覺得比椅子坐著省力。”


    洛妍心裏微微一動,東永郡公就是飛公主親弟弟那一支傳下來的,說起來也不過兩三代,難怪他家的東西總讓人覺得眼熟……


    回頭一看,李媽媽、天珠幾個站在地上,臉上都略有倦色,心裏正在思量。睿兒已輕聲道:“這位媽媽和幾個姐姐一路疲乏,不如去我丫頭的房裏休息片刻?”這話正中洛妍下懷,忙逼著幾個都下去休息了,隻留青青一個在身邊,又讓她也坐下。青青見這府裏的丫頭婆子都端端正正站著,哪裏肯坐?洛妍隻得由她。


    一時上了茶點等物,無不精致新奇,連洛妍連日不大吃得下的,都吃了兩個半塊,李氏是極善談笑的人,年輕時跟著慕容冕又到處玩樂過,金陵、揚州、上都自然都去過,洛妍也就與她說了些路上的見聞,聊的甚是熱絡。


    眼見日光西斜,有婆子來稟報說,晚宴設在玫瑰閣裏。


    坐在轎上,洛妍心裏思量,慕容冕不是外人,今日算是家宴,男女不避,可待會兒若坐在他對麵……隻覺得一顆心已經狂跳起來。


    不多時落了轎,青青上來扶她,洛妍暗暗咬了咬牙,麵上鎮定的和李氏、睿兒閑聊,腳下便往裏走,卻連這玫瑰閣到底是什麽樣子也沒注意看,隻是被指著看了院子裏處處盛開的各色玫瑰――自然又是地熱工程的傑作。到了正廳中,隻見果然隻有一張圓團團的大桌子,慕容冕、慕容謙,並兩個年輕男子已落座,卻不見澹台揚飛的身影。


    洛妍心裏一陣茫然,才驚覺,自己雖然怕見他,卻似乎還是想見他的,慕容冕自然站起來客氣了幾句,洛妍也答了兩句,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隻靠著李氏就坐下了。慕容謙心裏歎氣,又覺得幸虧澹台揚飛找個借口便走了,不然這頓飯非吃出點意外來不可。


    直到桌麵上陸續上了冷盤,洛妍心裏才真正鎮定下來,心知他定是托辭走了,一麵按下心裏亂紛紛的思緒,一麵便注意這桌上的菜色――果然也是別出心裁,從拔絲蘋果,到玫瑰醬鵝肝,樣樣漂亮新奇。洛妍便嚐了一口鵝肝,竟是十分地道,柔滑濃香,如巧克力般入口即溶,還配著十分正宗的烤麵包片。洛妍隻滿口都是一股無比親切的味道,簡直感動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李氏此刻卻在暗暗稱奇:鵝肝是閑園最出名的菜色之一,原因無他,天下獨此一份耳,因為從鵝的喂養到烹飪的手法,都必須嚴格遵循飛公主留下的那套規矩。從前外麵的酒樓雖然也有這道菜,但飛公主走後,她的那整套人馬也漸漸散失,如今除了閑園,誰還有工夫為一道菜下如此力氣?這幾十年來,吃過鵝肝的人已極少,許多皇室貴人在閑園吃這道菜時也不知如何下嘴,這平安公主卻顯然吃得輕車熟路,而且表情欣賞……


    慕容冕笑道:“公主覺得這道菜如何?”洛妍點頭,發自內心的道:“此味簡直不應在此世間。”


    慕容冕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公主果然是我閑園的知音,我卻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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