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曾經很想知道:擁有一張無限製的信用卡,血拚起來會是什麽感覺?


    現在她想她已經知道了――雖然銀票的數目不可能沒有上限,但在這個一萬兩銀子可以買下三千畝好地的時代,她帶著五萬兩銀票去逛街,好像比拿了一張無限製信用卡還要誇張。


    大理上承南唐,並不禁庶民入住都城,故金陵人煙稠密,商業繁華,各種店麵應有盡有,而民風遠較宋朝開放,大街上仕女貴婦隨眼可見,那些精品店鋪裏更是衣香雜糅,環佩叮咚,唯一麻煩的是,雖然也收銀票,但大理此時通用的還是銅錢,一張銀票花出去,很可能找回一籮筐銅錢來,讓人黑線。


    買到第三天的時候,洛妍確信,自己大概是沒本事把這錢花完了――除非去買字畫古董,可惜她對此既不懂,也無愛。相反,倒是這個時代的那些小手工藝品,從泥人、竹雕到漆器、瓷人兒,都讓她愛不釋手,還有各種上好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珠寶頭麵……假如她自己來穿戴的話,估計這幾天買的夠她十年不用重樣。


    當然還有瓷器,景德鎮的瓷器在這個時代已經出名了,她就買了一個青白瓷釉裏藏花的小口瓶,全無花樣的形製,幾乎透明的光澤,她在手裏把玩了半日,便順手用來插了枝紅葉。此外還有什麽哥窯的裂紋四方碗、汝窯的天青瓷杯……望著被天珠幾個小心翼翼打了幾層包的那箱瓷器,洛妍不無得意的想:這要能埋好了傳到一千年後,絕對夠讓國家為它專修個博物館!


    慕容謙對洛妍的購物行為沒有任何異議,隻問過一句:“銀子夠花麽?”順手又塞給她五萬兩讚助費。


    如果是在前世,她大概會笑醒吧?洛妍望著已經堆滿了一個房間的“戰利品”苦笑,下意識的伸手按住了胸口――那裏有一個洞,無論用多少東西都填不滿,瓷器玉雕不能,雲錦香脂也不能。


    到了第四天,她終於失去了上街的興趣,不過好在慕容謙卻帶來了一個消息:晚上要去金華宮,向文帝陛下辭行。


    段正淳……洛妍腦子裏頓時天人交戰,一會兒是電視劇裏那個風度翩翩的美型大叔,一會兒是幾年前見過的那個圓圓胖胖的和藹老頭兒。交戰半天,還是現實取得了勝利。她即將見到的,當然不是那枚著名――呃,情種。


    和上次去高府一樣,這次打扮足足花了半天的時間,隻是洛妍心裏卻怎樣都找不到期待和喜悅這兩種心情,隻是順從的任由李媽媽、天珠幾個擺布。熱水沐浴依然可以讓她感到放鬆,修眉時依然也會覺得疼痛,隻是那些感覺依然好像總是隔著什麽東西,到達不了情緒深處……


    試衣服的時候,李媽媽偷偷抹了兩次眼淚:前幾天還剛剛好的那些新衣裳,居然都變得很有些大了,洛妍在鏡子裏看見了她眼裏的淚光,心裏也好生抱歉:這幾天,她已經很努力的在多睡覺,多吃東西了,可惜每天早上四更天準時會醒,而胃裏除了流食什麽都消化不了,所以也一直沒法子胖回來。


    胡纓很簡潔的告訴她,“憂傷脾”――自打談過那一次,她現在什麽都會直接跟洛妍說,這當然也是洛妍的願望。在找胡纓之前她就想得很清楚,胡纓和雪明性格不同,雪明性格剛強驕傲,要折服她,大概隻能比她更強大;而胡纓善良溫和,富有同情心,隻要讓她覺得感激加內疚,就足以得到她的忠誠……隻是,忠誠也不用醬紫直接吧:“公主必須放寬心情,不然就是文大夫也治不了你。”


    鏡子裏的那個女人已經妝扮好了,還是一身火焰般胡服,不過在洛妍的要求下,選擇了紋飾簡潔明快的一套,束帶高靴又都選了大燕皇室偏愛的黑色,比上次便少了些華麗張揚,多了些深沉穩重。頭上隻有一支萱草花樣的金簪――簪子是洛妍新買的,萱草,就是忘憂草,她喜歡這個名字。(..tw好看的小說)如今戴在高髻之上,倒別有一番古雅韻味。發髻下那張臉看起來似乎有些陌生,往日圓潤的下頜線條變得銳利,五官輪廓越發分明,連眼角都似乎挑得更高了,似乎一夜之間,這張臉就褪去了所有少女的柔和,變得冷峻而硬朗。


    洛妍歎了口氣,心裏微微放鬆了些:雖然瘦得誇張,但打扮出來倒還能看,幾乎有一種類似冷豔的感覺。


    李媽媽又開始抹眼角了:“公主當真長大了,今天這一身,冷一眼看著竟和容娘娘是一個模樣……”


    容娘娘,那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母妃?傳說中寵冠的著名美人?洛妍茫然的摸了摸自己這張臉,苦笑,自己若真有母妃那樣的美麗……大概,還是什麽也改變不了吧?別的男人她不知道,但他,自己大概再美點或醜點,他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會有什麽區別。


    胸口窒息般的刺痛如期而至,洛妍屏住呼吸繃直了身體,麵無表情的等待著這股痛楚過去――在以後的日子裏,她必須學會和這種感覺和平共處,直到時間把它慢慢稀釋。


    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再深的痛苦都會過去。洛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努力揚起嘴角。


    ………………


    馬車是在金華宮的東門停下的,下車換了一乘小轎,行了不大功夫便到了內宮的宮門,剛剛下轎,卻有華服的女官與太監笑迎來上來,隻道皇後正在盼著公主,知道公主身子不大好,特意派了自己的鳳輿來接――洛妍略感意外,但也隻鄭重一謝,便坐了上去。


    金華宮並不算大,占地遠不如大燕的紫禁城,然而倚山而建,花木蔥鬱,湖石精雅,卻比紫禁城要美上許多,在鳳輿上坐了不過一刻鍾,便到了一處白玉為階、雕梁畫棟的宮殿,正是皇後的東寧宮。那女官趕上幾步,扶了洛妍下輦,一路便帶著直接進了正門,略走幾步,到了後麵的正殿偏簷下,等待皇後通傳,卻還未等洛妍坐熱凳子,那華服的女官已快步進來,笑嘻嘻道:“皇後和幾位夫人都在等著公主呢。”


    洛妍微笑點頭,跟在這女官身後,越過正殿偏殿,卻是直接進了東邊的暖閣裏。這暖閣比一般人家的略寬闊些,正中是一張高背軟椅,鋪著雪白的墊褥,上麵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貴婦,白色金絲掐邊的常服,襯著雪白微圓的一張臉,笑得親切溫和,正是三年前見過一次的皇後。下麵座椅上頗坐了幾位貴婦仕女,一小半倒是熟人,高夫人獨有一座,設在皇後左手略下方一點,與她相對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美貌婦人,也是白色常服,正是太子妃高氏,杜夫人、飛霜、林月等依次坐在下麵。


    皇後見了洛妍便招手:“公主快過來,今兒外邊可是有些冷了。”洛妍見無人送上拜墊,便也就是大大方方屈膝行了一禮,“謝皇後娘娘關懷。”便被女官引著坐到了高夫人邊上。


    高夫人與杜夫人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神:才幾日不見,洛妍竟瘦了一大圈,容色中也全無從前的靈動嬌美,而是一種略帶漠然的冷峻,豔則豔矣,未免寒意太盛。高夫人便關切道:“前次就聽鄴王殿下說公主玉體不和,才幾日工夫,公主怎麽就瘦成這樣了?”


    洛妍淡淡的笑:“不過是貪涼著了風寒。”飛霜便抿嘴兒,倒是林月目光中滿是關切,輕聲問:“那如今可好些了?”


    洛妍心中微暖,笑道:“正是大好了,這秋風秋雨原是生病的好時候,也省得為賦新詞強說愁。”林月眼睛便是一彎。飛霜身邊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少女笑道:“公主的那幾首詞現在都傳遍金陵了,今日見了,才知道公主果然是出口成章呢。”


    洛妍便看著林月,林月笑道:“是我二嫂家的小妹子薇薇。”洛妍恍然,白家的小女兒,不就是浩辰未過門的妻子麽?看她嬌憨天真,和三郎那直爽的性子正是一對兒。不由便望著這女孩兒微笑,那白薇薇略一怔,臉就慢慢紅了。


    皇後就笑道:“公主和這幾個丫頭倒是投緣。”洛妍笑答:“飛霜和林月都不必說,便是白家的妹妹,我也是久聞芳名了的,今日一見才知道,果然是個水晶般心腸的美人兒。”


    眾人便大笑,白薇薇越發不好意思起來,扭著林月的衣角便不依:“你也笑我!”


    洛妍看著她那張蘋果般甜美天真的麵孔,心裏不由羨慕,便是飛霜那略略撅起的小圓嘴,落入眼中也隻是可愛――還能為這點子小事兒不高興,多好啊。


    一時高夫人又將在座幾位洛妍不認識的夫人小姐一一引見了,都是幾家與高府杜府相熟的高門大家的女眷,看洛妍的眼神卻無一例外的帶著些探究或好奇。洛妍隻做不覺,隻禮數周全的與人寒暄,偶然說笑幾句,心裏卻慢慢的疲憊起來。好在大理立國不算太久,簡樸之風猶在,皇宮規矩比不尚繁文縟節的大燕竟還要鬆些,這些女眷大約又都是常來常往慣了的,因此對著皇後亦是有說有笑,打趣鬥嘴,不多時屋裏便又熱鬧非凡起來。


    洛妍抽空便打量了那太子妃幾眼,她從前對這太子妃並未留意過,此刻細看,隻見段譽殿下的這位正妃雖然不如小說中王語嫣那般美貌絕倫,但也十分端莊秀麗――隻是若與大燕的太子妃宇文蘭珠比較起來,卻似少了些威儀,多了些親和。


    這一坐卻足坐了個多時辰,洛妍正在思量,這晚上的宴席會設在東華宮還是別的什麽地方,卻見一位太監快步走了過來,高聲道:“宴席已備,請皇後娘娘、太子妃娘娘、公主殿下與諸位夫人小姐移步碧波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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