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級主任對小同學們的捕殺規模在周末達到了巔峰。


    “太驚險了。”


    梁見從教學樓裏飛快鑽出來, 心有餘悸:“雖然我們從原則上來說已經放學了,但在主任迎麵走來的時候,我依然有一種要回去再上兩節晚自習寫八套卷子的強烈憂慮……”


    “不是憂慮。”吳濤提醒他, “咱們確實留了八套卷子。”


    梁見:“???”


    學習任務一重,周末的休息就顯得尤其寶貴。


    布置作業的時候太開心,不少人甚至都沒聽清楚作業,就飛揚著奔向了自由短暫而珍貴的懷抱。


    直到坐在了烤肉店裏,梁見還在扣誒扣著抱著書包翻卷子。


    “五花肉,護心肉,掌中寶,梅花肉, 石鍋拌飯醬湯泡菜餅芝士年糕。”


    李磊點完了菜回來:“要的他們家散裝啤酒, 間哥跟家屬喝可樂?”


    林間點點頭, 接過菜單看了一眼:“再要一份奶香土豆泥。”


    “好。”李磊答應了一聲, 跟服務員補了土豆泥回來:“還要不要小黃鴨饅頭跟兔崽子慕斯?”


    林間:“……”


    雖然大當家自從有了家屬以後就越來越斯文, 甚至斯文地在一堆大肉硬菜裏頭吃起了土豆泥, 但眼神還是毫無懸念地能直接殺人。


    李磊及時舉手住口:“奶香土豆泥, 我們就要土豆泥。”


    林大當家威嚴地收回視線,幫二當家擰開可樂, 倒進了玻璃杯裏。


    “二當家。”


    梁見翻完了作業,格外殷勤地給二當家的杯子裏加冰塊:“我們要是有卷子的題不會, 能問你跟間哥嗎?”


    時亦點了下頭:“哪一道?”


    吳濤:“每一道。”


    ……


    梁見把吳濤塞回去, 努力試圖遊說時亦擔負起大家的殷切希望, 幫忙寫一兩套卷子。


    條件開得挺誘人, 已經從給間哥擦一個星期桌子變成了幫間哥記一個月的作業。


    林間分心聽了聽, 發現時老師還很穩重地等著他加價,沒說出兩個人現在已經因為閑下來的時間有點兒多, 打算回家就一塊兒把作業都直接寫完的安排。


    “間哥。”


    吳濤對火鍋跟烤肉都有強烈的熱情,被塞回來依然不氣不餒,興衝衝地接管了烤肉的工作:“前幾周課你複習怎麽樣了,期末有把握嗎?”


    “問題不大。”林間說。


    “這麽帥!”吳濤給肉排翻了個麵,“現在的課也跟得上嗎!我最近總覺得抬頭的時候黑板上還是一加一等於二,低頭再抬頭,就可能是盤古用來演算宇宙大爆炸的公式了。”


    林間笑了:“也不難,用用心就跟上了。”


    他缺課的時間長,但前幾周都有時亦給他的筆記,在咖啡店的時候也一直在補課。


    時老師比他自己都清楚他擅長不擅長的部分,做出來的筆記詳略得當清晰明了,想看不懂都有點兒難。


    “真帥。”吳濤羨慕得不行,忍不住感慨,“要不是考完試怕被我媽打死,我回家也想跟我媽這麽說。”


    “我就不一樣了。”


    梁見挺滄桑地歎了口氣:“以我媽對我的了解,不用考試,這句話說完我就能被我媽打死。”


    猴子想了想:“我要是說了,我爸可能會讓我去燒燒香驅個邪。”


    “……”


    不論是之前還是現在,林間都沒遇到過家長日益增長的分數需求跟落後的考試成績之間的矛盾,不太能加入進吃烤肉小組對命運的擔憂。趁著一群人挺專心地解讀命運和人生,把火候正好的肉挑出來了一碟。


    烤的焦香油光鋥亮對肉,沾好醬汁蘸料,跟泡菜一塊兒用生菜葉裹嚴實。


    看著就特別有食欲。


    梁見看著他這個熟練的手法,格外羨慕地張開嘴渾水摸魚:“啊――”


    林間把包好的生菜卷遞給時亦,順手拿了根店裏送的大蔥段塞進他嘴裏。


    ……


    雖然被老師們耳提麵命的期?屠刀?末考試越來越近,一群人還是沒心沒肺地樂成了一團。


    林間把土豆泥盛到小書呆子碗裏,也一塊兒跟著笑出聲。


    熱氣騰騰的大醬湯跟芝士炒年糕,肉擱上鐵板就開始滋滋冒油,有點兒嗆又格外香的煙氣往排煙管裏鑽。


    梁見被大蔥折磨得含淚暴風吸入石鍋拌飯,猴子拚死護著芝士年糕不讓他染指,李磊在邊上麵無表情地加油,吳濤還在心無旁騖世界與我無關地烤肉。


    店裏喇叭不嫌熱鬧地放著熟悉的歌單,菜單還沒變,該貧的人一個沒落地都開始貧嘴,鬧得分分鍾能被老板扔出去。


    好像跟之前一模一樣。


    又好像確實一點兒都不一樣了。


    ktv的歌單相比之下就很有時代的色彩。


    “這都得是時代的眼淚了吧……”李磊蹲在點歌屏幕前頭翻,“紅日,朋友,死了都要愛,確定嗎?”


    “確定!”梁見揮舞大蔥,“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吳濤勒住他的腦袋,把人拖回沙發上。


    林間以前都沒什麽時間來這種地方玩兒,照例盯著吃的看了一圈,就著有點暗的燈光專心致誌給二當家戳果盤。


    時亦摸到開關,把點歌屏幕切成雙屏,關掉射燈開了頂燈。


    “靠!”吳濤還在滿屋找遙控器,詫異抬頭,“二當家這麽威武嗎!”


    二當家非常酷,順便幫他們開了環繞音:“都差不多。”


    李磊蹲在屏幕前頭白戳了半天,有點兒錯愕,回頭看了一眼。


    時亦順手又給話筒們換了個多聲道。


    梁見吳濤猴子心悅誠服,排排坐在沙發上海豹鼓掌。


    “我同桌這麽厲害。”


    林間還不知道學霸的課外知識拓展能豐富到這個程度,跟著時亦一塊兒坐下:“以前常來?”


    時亦點了下頭:“包夜便宜。”


    以前從家裏逃出去的次數太多,每次都跑旅店太容易被找到,黑網吧烏煙瘴氣的多,稍微規矩點的又不給他進。


    林間聽他開了個頭就猜著了怎麽回事,抓緊時間戳了塊哈密瓜,趁時老師張嘴的時候塞進去。


    時亦嗆了下,咳嗽兩聲吃下去:“沒事。”


    “知道。”林間笑笑,“但還是得低調點兒,不然過不了三分鍾,他們就會蹦過來把話筒塞給咱們兩個讓咱們對唱情歌……”


    話才說道最後一個字,梁見就蹦蹦跳跳地把話筒塞進了他們倆手裏:“大當家二當家!對唱情歌!”


    時亦:“……”


    林間剛紮起來兩顆葡萄,攥著話筒樂了半天。


    ktv這種地方要的就是氛圍。牆的隔音已經盡力了,還是沒能擋住外頭《青藏高原》跟《天路》的威力,朋友一生一起走跟命運就算顛沛流離比著賽的飆嗓門。


    梁見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兩個沙錘,興高采烈舉著搖:“唱情歌!唱情歌!”


    “都憋瘋了。”李磊笑了一聲,看著吳濤也興致勃勃撲過去搶,“說真的,老萬說你們倆要回來那天,這兩個逼都是汪的一聲哭出來的。”


    “你哭的就好聽!”梁見汪汪大叫,“別以為你往衣服上蹭眼淚我們沒看見!”


    李磊一腳踹過去,被沙錘選手靈巧閃開,換了個地方繼續搖搖搖。


    林間笑了笑,接過來話筒,回頭在點歌屏幕上翻了翻。


    吳濤眼疾手快非常貼心,已經熟練地戳進經典老歌裏幫他點了一首:“《最浪漫的事》!沒問題吧?這可是九四年發行的,間哥,咱們盡量不要唱那種八十年代的粵語歌了……”


    林間:“我不能唱《野狼disco》嗎?”


    吳濤:“……嘎。”


    幾個人樂得坐沒坐相,林間也有點兒收不住,咳嗽兩聲壓壓笑意,抬頭看了一眼屏幕。


    九十年代時代的眼淚前奏不緊不慢地響起來。


    林間其實沒怎麽在人前唱過歌,攥著話筒甚至還有點兒緊張,清了下嗓子。


    開關在身後啪的響了一聲,蹦迪的燈球光就hh閃著以把人眼睛晃瞎為目標放出了光芒。


    林間及時擋了下眼睛,看著身邊認認真真配合的小書呆子,沒忍住又樂出來:“時導,不是這個風格。”


    “哪種?”時導特別專業地按著開關,探出半個肩膀等他。


    林間想了想:“……九十年代慢慢搖。”


    時導仔細體會了一會兒這個詞的意境,回去給他重新切了個燈光。


    光線轉了兩圈,一點點溫柔下來。


    林間攥了攥話筒,聽著甚至難得有點緊張的心跳聲,忽然有點兒想在這個時候吹個口琴。


    該起哄的人這時候忽然就不知道起哄了,梁見手裏的沙錘都搖得輕,沙沙的聲響跟著舒緩的曲子一下一下晃。


    林間看著他,低頭笑了下,跟著已經跑過去一大段的歌詞:“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他的嗓音偏低,這麽放輕了音量跟著唱,不仔細聽幾乎都聽不見。


    時導在燈光邊上守了一會兒,給他打了個手勢。


    “什麽意思?”李磊跟著攥拳比劃了下,“捶胸……”


    林間笑了:“加油。”


    李磊愕然扭頭:“我靠?”


    “最浪漫的事。”


    林間給他打了幾個手勢,吸了口氣把話筒拿起來,及時跟上下一段:“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好。”


    梁見小聲戳戳戳吳濤:“不是慢慢變老嗎?”


    “閉嘴。”吳濤捂住他的嘴,“去吃大蔥。”


    “直到我們好得哪兒都去得了。”


    林間繼續即興瞎瘠薄改詞,慢慢跟上節奏,抬頭看著小書呆子,輕輕笑了:“我還依然最想看到……”


    他最後幾個字沒唱出來,做了個口型,就看著男孩子黑淨的眸光裏跟著漪起笑影。


    時亦走過來,跟著拿起擱在邊上的話筒。


    少年嗓音清冷幹淨,聽了兩遍已經差不多找著旋律,一分不差地跟上節奏。


    林間溫柔低沉的嗓音頓了幾秒,穩穩當當跟上來。


    ……


    一首歌唱完,評分毫不意外地掉到了50往下。


    “正常。”梁見托著下巴,“不光給人降了調,還給人家改了詞。”


    林間:“……”


    “我要是歌,我都給你30分。”梁見搖沙錘。


    林間:“…………”


    時亦忍不住,低頭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歌的問題。”


    林間毅然分清了責任方,把話筒隨便塞進一個人手裏,抱著笑成一小團的男朋友往邊上挪了挪:“唱歌沒意思,我們負責吃果盤。”


    “多有意思啊!”梁見乘勝追擊,“間哥再唱一個!一定能過三十五分!”


    林間抬手橫在頸間,朝他不用手語也能懂地橫著鋸了兩下。


    時亦笑得有點兒咳:“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怎麽了?”林間轉回來。


    時亦穩了穩,拿過話筒:“怎麽唱?”


    “想聽嗎?”林間愣了下,摸摸下巴回頭,“我看看有沒有,荷塘月色套馬杆最炫民族風……”


    梁見:“……”


    梁見飛快撲過去,承認並肯定了“唱歌一點都沒意思”的設定,頑強地奪回了話筒控製權。


    -


    難得有個出來放風的機會,一群人鬧了小半宿,最後連李磊都接過來話筒唱了兩首。


    時亦品嚐了ktv所有的水果種類,有點兒撐,蓋著林間的外套靠在沙發裏連消食帶閉目養神。


    天氣一天比一天鮮明地熱,包間裏空調開得涼,林間幫他掖了掖外套袖子,在腰後頭墊了個靠墊。


    “間哥。”


    梁見被幾個麥霸搶走了話筒,頑強地抱著自己的小沙錘挪過來:“最近二當家還特別辛苦嗎?”


    “怎麽了?”林間問。


    “沒有……就看二當家上課老打瞌睡。”


    梁見指了指:“是不是太累了啊?糟心事兒都解決了,就別給自己壓力那麽大了……”


    林間搖搖頭:“不是。”


    “啊?”梁見愣了愣,“那為什麽?”


    時亦聽見他們說話,迷迷糊糊撐著胳膊要坐起來,被林間單手遮住眼睛。


    小書呆子側了下頭:“林間?”


    “在啊。”林間碰碰他的耳朵,“沒事兒,睡吧。”


    掌心底下的睫尖輕輕掀了下,就又溫順地斂下去。林間替他遮了會兒光,等他重新迷迷糊糊睡熟,才把手撤開。


    也算是得慢慢調理的問題裏頭的一個。


    時亦本來的睡眠質量就差,前段時間幾乎沒怎麽好好合過眼,現在閑下來了也不太容易睡得著。


    哪怕兩個人一塊兒躺在床上了,小書呆子好好閉著眼睛的時候也十有**都還清醒得能做一套卷子。


    林間特意給他弄了個手環,深睡的連續性和比例都嚴重不夠,半夜還能醒過來好幾次。


    晚上睡不好,白天的精神自然也不夠。


    再加上現在老師講課都飛快,除了老董的課,本來也催眠得能讓人攥著筆在筆記本上畫個龍。


    “沒看醫生嗎?”梁見挺擔憂,“一直這樣也不好吧?”


    “看了,要調理,最近在熬中藥。”


    林間側頭看了一眼,扯扯嘴角:“……不太愛喝。”


    豈止是不太愛喝。


    要是能從喝藥跟出去找一百個人接觸聊天中間選一個,林間甚至覺得他們家小僵屍要不了幾天就能出去發傳單了。


    睡眠問題不能有壓力,越有壓力越睡不好。林間特意沒給他緊迫感,白天時亦有犯困的時候,也盡可能創造環境讓男朋友多打打瞌睡。


    反正晚上也睡不著,能睡一點兒是一點兒,總比一點都睡不著的強。


    “對了,我哥有一段時間也是。”


    梁見仔細想了想:“法學院期末複習壓力大每天都睡不夠,就盼著完事兒了好好睡一覺,結果等全完事兒了躺床上,眼睛瞪得像銅鈴。”


    “有什麽辦法嗎?”林間問。


    “據說是冥想,用最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深呼吸,腦補自己的身體一寸寸放鬆,然後一點一點清空思維……”


    梁見:“我哥研究了半個暑假。”


    林間坐起來:“有用?”


    梁見搖搖頭:“然後轉專業了。”


    林間:“……”


    “但我們解決問題要有創造性。”


    梁見的思維很活躍,坐過來一臉嚴肅:“我哥睡不著,是因為他是個單身狗,即使在睡不著的寂寞深夜也隻能自己玩兒自己的靈魂。”


    林間看著特別哲學的梁思想家:“所以?”


    “所以你們在這一點上就贏了。”梁見目光炯炯,“間哥,轉動起你的思維,不要浪費你們得天獨厚的條件。”


    猴子點了首最近很流行的口水歌,梁見正好會唱,扔了沙錘飛撲回去搶話筒,中斷了這段格外有哲理的對話。


    林間撿起沙錘晃了兩下。


    適當的運動能促進睡眠,但小書呆子的身體又沒養好。


    他一直不太掌握得好這中間的界限,所以一直沒敢帶著男朋友怎麽鍛煉身體。


    但要想睡好,又確實需要適當強度跟長度的……


    林間沉思著放下沙錘,把手機拿起來。


    遙遠的心理谘詢師辦公室,程醫生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最近難得沒什麽患者,程航正在激情打遊戲,按亮屏幕看了一眼。


    林間:在?


    林間最近都沒怎麽聯係他,程航挺好奇,飛快抽出隻手打字:在啊在啊,怎麽了日門小同學?


    林間:我的情緒會對我同桌有影響。


    程航皺了下眉,扔下手機坐正回消息:對啊,不都跟你說九千八百七十次了,他特別容易被你帶過去,什麽都是。


    林間:想法和思路也會嗎?


    程航:會,你不要抱僥幸心理。


    程航:說句玄乎點兒的,他的觀察力敏感到你不論想什麽幹什麽,他都能看出來感覺到。


    程航:對我們來說,他感覺到以後一般就拒絕了。但對你來說,他很容易就會被你帶著走,然後跟著你一塊兒想……


    林間:好。


    程航:?


    林間:我開始想了。


    程航:??


    林間:你有比這個再不容易被鎖一點的文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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