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航下意識往前趕了兩步,迎上林間的視線, 停了下來。


    林間低頭, 親上時亦微軟的頭發。


    小書呆子渾身都在發抖, 一隻手還緊緊攥著他的衣服。


    哭聲斷斷續續, 像是從胸口或者什麽更深的地方溢出來的,從極力壓製著的嗚咽顫栗, 一直到再也忍不住。


    再也忍不住。


    這麽長時間, 這麽孤立無援, 這麽絕望。


    這麽疼。


    這麽委屈。


    原本一個人忍著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能渾渾噩噩地活, 能閉著眼睛,被裹挾推搡著往前走。


    有人好好地抱著就忍不住了。


    “小書呆子, 可以了。”


    林間抱著他, 分不出手, 低頭輕輕親他眼睛裏湧出來的水汽, “可以哭出來了。”


    他的話音才落,時亦的哭聲已經再繃不住。


    從破碎斷續的低聲嗚咽徹底衝破喉嚨衝破胸口,衝破所有礙事的屏障藩籬, 傾瀉出來。


    林間把他牢牢護在懷裏, 一下下胡嚕著後背。


    小書呆子從來沒這麽哭過, 可能也隻會有這一次, 所以得哭出來。


    痛痛快快地, 都哭出來。


    一直到徹底發泄幹淨,把胸口壓著的陰影傾倒一空。


    然後往前走。


    林間閉上眼睛, 臉頰貼著他的頭發,輕輕蹭了蹭。


    不知道多久,抵在胸口的肩膀終於一點點放鬆下來。


    哭聲停了,能叫人心裏跟著疼到喘不上氣的悸栗也停了。


    也沒再像平時那樣緊繃著,整個人晃晃悠悠的,找了幾次方向都沒站起來,最後索性靠在他胸肩上。


    林間把人往懷裏托了托,叫他靠穩當,正要揉揉腦袋,一隻手就被小書呆子扯住。


    他怔了怔,落下視線。


    時亦靠在他肩上,閉著眼睛,一隻手摸索著找到他掌心。


    時亦的右手還有點抖,在他掌心寫字也寫不清楚。


    林間反複辨認了幾次上半個“立”字下邊的內容,低頭攏住他的手:“想要什麽?男朋友在,要什麽都――”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他同桌失去耐心地拽著衣領,往下吧唧一口按在了腦門上。


    連個親字都認不出來的男朋友:“……”


    小書呆子肉眼可見地又有點兒僵。


    紅通通的小僵屍,從耳根一路紅進衣領,看起來隨時隨地能哢哢哢轉圈,同手同腳地走到火車站。


    林間沒忍住,輕聲笑出來。


    時亦對他的情緒都敏感,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繃著嘴角抬頭。


    “怪我。”林間胸口的某一大塊徹底落地,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下來,“濃眉大眼的,沒想到不識字。”


    小紅僵屍還憋著,拽著他的衣服,硬邦邦跟著點了下頭。


    林間長呼口氣,把人裹進懷裏,閉了閉眼睛,低頭抵著男朋友的額頭:“就這麽點兒追求啊。”


    時亦微怔,給他畫了個問號。


    林間把胸口堵著的最後一點呼出來,托著他的腦袋,低下頭,胸口細密地疼了疼。


    小書呆子剛哭完,眸底還有點沒淨的水汽。睫毛濕得全塌了,襯得更漆黑,格外濃深往下墜,眼尾還沒緩過來,紅了一片。


    眼皮倒是天賦異稟地沒太腫,不知道明天會不會變桃子。


    “這種情況。”林間瞳底盛著他,摸摸他的頭發,“最後一輪不該是這麽親的。”


    時亦眨眨眼睛,沒等反應,已經被他整個圈在胸口。


    格外細致溫柔的碰觸覆下來。


    林間要抱他,分不出手替男朋友擦眼淚,低著頭,認認真真地,替他吻淨了臉上所有的未及幹涸的淚痕。


    小紅僵屍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不穩定燃燒了。


    林間笑了笑,等著他能站穩得差不多,才輕輕鬆開了手:“跟我走?”


    時亦沒想,看著他點頭。


    “好。”林間握著他的手,“一會兒讓我看看你的傷,訓它一頓讓它趕緊好,省得礙事。”


    時亦嘴角跟著翹起來,點了點頭。


    林間看著他,眼裏也跟著顯出笑意,轉回去要背他,卻被時亦攥住了胳膊。


    “怎麽了?”林間轉回來,摸摸他的頭發,“我剛過來的時候看見這趟延誤了,現在過去,抓緊點時間應該還不用改簽。”


    時亦張了幾次嘴,終於能發出一點兒聲音:“我還有力氣。”


    “我知道啊,我同桌可有勁兒了。”林間笑了笑,“你又不沉,我也還有力氣。”


    時亦點了點頭:“林間。”


    林間看著他:“嗯?”


    “跑嗎?”時亦問。


    小書呆子確實挺有力氣。


    還能跑。


    林間陪著他同桌一路往火車站拔腿狂奔,回了回頭:“小書呆子。”


    時亦側過頭:“嗯?”


    “剛才那個大爺。”林間喘了口氣,“在單杠上腦袋朝下鍛煉身體那個。”


    時亦停下看了一眼:“認識嗎?”


    “不認識。”林間說,“他剛腦袋朝上的時候,我正好從火車站往你那兒拔腿狂奔過去。”


    時亦:“……”


    也不知道大爺從單杠上下來會不會懷疑人生。


    在單杠上倒立,時間將會倒流。


    林間有一出沒一出亂七八糟地想著,沒忍住笑出來,重新加了點兒速,拽住小書呆子的手。


    時亦跟著他往前跑。


    跑,什麽都不想。


    榨出最後一點兒力氣往前衝。


    火車檢票截止前的最後半分鍾,兩個人一塊兒衝到了車站。


    小站,安檢門口就那麽幾個人,大廳裏也挺空蕩。


    引導員已經見過林間一次,非常利索,一邊放人一邊張羅著檢票口別關,嗓門格外大:“兩個學生!一個坐錯車往回坐的!等兩分鍾!”


    林間腳底下打了個絆:“……謝謝您,我沒坐錯車。”


    “沒坐錯車還一天兩趟的坐。”引導員瞪大眼睛,領著兩個人走緊急通道往檢票口趕,“坐火車過癮玩兒?”


    時亦沒忍住,咳嗽兩聲壓壓嘴角,跟著他往前走。


    他同桌這種時候就非常幸災樂禍。


    林間捏了一把小書呆子的手,拎著書包順利檢票找到軟臥車廂,跟引導員道謝:“麻煩您了。”


    “不麻煩。”引導員忍不住好奇,“真沒坐錯車?”


    “真沒有。”林間格外誠懇,“我是來接對象的。”


    引導員非常操心,回頭飛快看了一眼:“你對象呢,掉路上了?!”


    時亦終於徹底忍不住,咳嗽兩聲彎腰。


    “……沒掉,領著呢。”林間挺嚴肅,“謝謝您。”


    引導員茫然地瞪著眼睛,看著兩個男孩子順利上了臥鋪車廂,迷惑地退到了安全線外。


    林間領著時亦一塊兒找著了鋪位,拉開門進去。


    這一趟車的距離不算長,臥鋪賣出去的不多,軟臥不少位置都是空的,他們這個鋪位就隻有他們兩個。


    林間把書包放下,放鬆坐下來長呼口氣,笑著朝時亦抬手:“來,擊個掌。”


    時亦迎上他的目光,眼睛跟著彎起點兒格外軟的弧度,抬起左手跟他碰了碰。


    “完美。”林間拉過他的書包,“脫衣服。”


    時亦:“……”


    “想什麽呢?”林間一抬頭,迎上小書呆子的目光,沒忍住樂了,“脫外衣,看看你胳膊。”


    時亦覺得這個人可能在伺機報複,但沒有證據。


    尤其這個人還格外擅長一身正氣。


    一身正氣地從他書包裏找醫藥包,一身正氣地拆繃帶,一身正氣地幫他脫外套疊好了擱在一邊:“時亦同誌?”


    時亦:“……”


    時亦同誌抿了抿嘴角,配合地把胳膊遞了過去。


    林間不想他緊張,有一句沒一句說著笑話逗他,拉過時亦的右臂,還是有點兒沒能笑出來。


    血都滲透了最外頭一層的紗布,一層層拆開,這幾天恢複的血痂基本都破了,還有點新鮮的血還在往外滲。


    怪不得在他手上寫個字都寫不動。


    林間閉了閉眼睛,在他醫藥包裏翻出來兩個酒精棉球,對著傷口運了會兒氣。


    小書呆子還睜著玻璃球似的烏黑眼睛彎著腰看:“這是氣功嗎?”


    “這是下不去手。”林間舉著鑷子,“不疼嗎?”


    時亦朝他牽了牽嘴角,搖搖頭,把鑷子接過來。


    用棉球其實挺麻煩,他一般習慣用另外一瓶酒精直接潑,但這樣可能會讓他正在練習氣功的同桌直接飛升。


    時亦清理了一遍傷口,正要換個棉球,就被林間連手帶鑷子一塊兒攥住:“我來。”


    時亦抬頭,還沒跟上劇情:“不練了嗎?”


    “不練了。”林間微啞,呼了口氣夾起個新棉球,仔細替他重新處理。


    就沒見過處理傷口這麽糙的。


    他從小受的傷都是林女士處理,還得要糖,要麽就是冰棍,動作輕柔小心得他都覺不太出疼。


    ……哪有這麽拿棉球往傷口上愣懟的。


    林間替他清理了一遍,低頭吹了兩口氣,飛快上藥鋪好敷料重新包紮:“再亂動,明天就給你上個夾板。”


    時亦靠著車廂,淡白的唇角又抬起來,朝他笑了笑。


    林間看著他額間的水色,深吸口氣,伸手過去,替他一點點碾淨,指腹抹掉最後一點淌到眼角的冷汗。


    他幾乎能感覺得到時亦的變化。


    說不清,像是血痂繃裂,雖然可能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痊愈,但已經開始把裏麵包裹著的東西露出來。


    格外幹淨的、柔軟的,乖得叫人心裏幾乎開了個口子被風凜著發疼的。


    林間呼了口氣,把紗布的最後一個結打好,輕輕揉他的腦袋:“躺下,睡覺。”


    時亦聽著他的躺下來,側著讓過右臂的傷:“有多久到?”


    “四個小時。”林間坐在床邊,幫他擋了擋燈光,“本來想買高鐵的,時間太晚,我回來那趟就是今天最後一趟了。”


    時亦搖搖頭:“不用。”


    “我同桌好養活。”林間笑了笑,替他把被子搭上,“幸好還有臥鋪,不然就給你買明天的了。”


    時亦閉了會兒眼睛,又搖搖頭,摸索著找他的手。


    林間伸過去隻手讓他攥著。


    車廂短暫地安靜下來,到了臥鋪熄燈的時間,光線轉暗,隻能聽見火車不緊不慢的運行聲。


    右臂剛包紮完,不能壓,時亦閉著眼睛側躺了一會兒,脖頸忽然被覆著揉了揉。


    “想什麽呢?”林間還握著他的手,在他腦門上輕輕彈了一把,“不睡覺。”


    時亦睜開眼睛,正好迎上林間始終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還是睡不著?”


    林間胡嚕著他的腦門兒,聲音輕下來:“我在,沒事兒的。往後我一直在了,想休息的時候就休息……”


    時亦:“臥鋪貴嗎?”“……”林間:“啊?”


    時亦還挺擔憂:“酒店。”


    林間:“……”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他們家小書呆子接納新設定接納得非常的快。


    林間繃了半天,實在沒忍住,笑趴在了他同桌身上。


    時亦還在算自己這些年存下來的錢,愣了愣,下意識伸手去摸他額頭。


    “沒事兒。”林間清清嗓子,嘴角還抬著,握住他伸過來的手,“主辦方包的。”


    時亦微怔。


    “車票,報銷。”


    林間:“酒店,我沒戰隊,單人標間,帶家屬得報備。”


    時亦眨眨眼睛,仔細看了看他的確不像在哄人的同桌,愣了一會兒,眉頭又蹙起來。


    “家屬。”林間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還有什麽問題?”


    時亦:“打遊戲好學嗎?”


    ……


    臥鋪裏就很適合兩個人笑成一團。


    林間笑得站都站不住,一想起他們家小書呆子一本正經的逗他,肚子就跟著疼:“想發家致富嗎?想免費住酒店泡浴缸嗎?pluto親自教學,從熔鑄之神開始教起,第一課是認識它的召喚……”


    時亦好不容易緩過來,又笑得胳膊疼,剛抬頭就紮回他肩膀上。


    “小心點,小心點。”林間護著他胳膊,一條腿撐著地,整個人懸空了一大半,“給pluto點地方,冥王星要墜落擁抱車廂地麵了。”


    時亦咳嗽著點頭,往後挪了挪,給他讓出了大半個鋪位。


    “……”林間看著差不多整個人都有點兒反重力貼在車廂上的小書呆子,挺震撼:“我同桌還真是……”


    “什麽?”時亦問。


    林間:“挺不占地方。”


    時亦貼著車廂,眨了眨眼睛,看起來還沒太能理解。


    林間也跟著躺下,伸手連胳膊帶人一塊兒圈住,給他形象解釋:“酒店那個床就能睡下一個半四仰八叉的我,這麽看起來至少能並排能睡下五個你。”


    時亦跟著笑了:“不分床睡。”


    “我的夢想表現得這麽明顯了嗎。”林間笑了笑,蹭了下他的鼻尖,“我本來還在考慮半夜趁那兩張床不注意,暗中飛快拚到一塊兒的。”


    時亦笑了一會兒,往他胸肩靠了靠,重新閉上眼睛。


    臥鋪哪怕是軟臥也窄,躺下兩個人基本上哪兒都不能動。林間抱著他,有一句沒一句陪他同桌聊天:“這幾天想怎麽過?”


    “不比賽?”時亦問。


    “比也不能一直比。”林間幫他放鬆著肩頸肌肉,“不比賽的時候可以出去逛,找找明星戰隊要個簽名周邊什麽的也行。”


    時亦抬頭:“能去見複健師嗎?”


    林間愣了愣,微啞逗他:“複健師簽名可能不值錢。”


    “嗯。”時亦點點頭,“能嗎?”


    林間看著他,胸口輕輕一燙,收緊手臂。


    小書呆子身上有種格外執著認真的、好像怎麽都不會分心也不會掉頭的勁兒。


    “能。”林間低頭,嘴唇輕輕碰上他的額頭,“我陪你――”


    “你出去逛。”時亦說。


    林間微怔:“啊?”


    “我學。”時亦計劃得很周全,“你出去逛做隔音的材料。”


    林間:“……”


    他同桌簡直是個串頻道的天才。


    鬼才。


    什麽事都能串一塊兒,話題都不用轉,直接對接,天聊得天馬行空。


    邏輯甚至還很完整。


    林間樂得差點兒掉下去,點頭:“行,我負責逛建材市場。”


    小書呆子嘴角跟著揚起來。


    林間實在忍不住,用力胡嚕了一把他的頭發。


    時亦徒勞地抬手按腦袋:“就四個小時。”


    “不管。”林間收緊胳膊,“高興,可算給偷出來了。”


    時亦被他往胸口圈了圈,心髒也跟著使勁兒蹦了兩下,忽然想起件事,從口袋裏摸出張卡。


    他從初中起寄宿,生活費和飯費都是每個月直接打到卡上,讓他從學校取錢用。


    他不怎麽吃飯,也沒什麽想要買的東西,每個月花個零頭就差不多。除了偶爾出去住旅店,剩下的都還在卡裏存著。


    數目不大,但也不算太少。


    要是在火鍋店自己做飯,刨去租房子的錢,省一省差不多還夠兩個人高二高三的學費和生活費。


    “幹什麽的?”林間摸索到他懟過來個硬卡片,“不美容,不理發,不買保健品,不補英語……”


    “飯錢。”時亦說,“我的。”


    林間愣了下,揚揚眉。


    “開學的時候欠你的。”時亦記得挺清楚,“利滾利,兩頓變四頓,四頓變十六頓。”


    林間數學沒他好:“十六頓然後呢?”


    時亦:“二百五十六頓。”


    “……我這個高利貸都放成這樣了嗎。”


    林間自己都忘幹淨了,聽著甚至有點震撼:“開學的時候?現在欠多少頓了?”


    時亦:“還不起了。”


    ……


    高利貸超可怕。


    林間張了張嘴,清了下嗓子,沒忍住樂了,握著他的手推回去:“哪能這麽欺負人……直接訛你一輩子飯?”


    時亦點點頭:“嗯。”


    林間微怔。


    時亦把卡塞給他:“先還一部分,剩下的分期。”


    “分什麽期。”林間微啞,“當初就是逗你玩兒的,誰叫你不跟我握手,一碰胳膊就往下掉。”


    時亦握著他的手晃了晃。


    “晚了。”林間挺霸道,“哄不好了。”


    小書呆子這種時候居然也抿著嘴樂。


    林間覺得應該給他同桌漲漲記性,低頭剛要說話,時亦已經抬起頭,在他頸間貼了帖。


    格外輕軟的、有點兒冰冰涼涼的觸碰。


    林間:“……”


    “林間。”


    時亦閉上眼睛,埋進他正在爆炸分解重組的同桌頸窩裏:“我們一起。”


    林間愣了幾秒鍾,找回自己的嘴拚上:“小書呆子――”


    時亦沒再出聲。


    林間怔了怔,試著攏上肩頭的腦袋,輕輕揉了揉。


    時亦撐了這麽長時間,這會兒睡得格外安靜。


    整個人稍微蜷起來,額頭貼著他頸窩,眼睫闔著無聲無息,總是抿著的淡白唇角也跟著放鬆。


    要不是還有點輕微的氣流在他領口繞來繞去,他說不定現在就得跳起來摸脈搏人工呼吸。


    林間攥了下被他塞到手心那張銀行卡,半晌扯扯嘴角,輕輕笑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時亦在幹什麽。


    哪怕程航什麽都不跟他說,他也能猜得到時亦今天從家裏出來,發生了什麽,意味著什麽,解決了什麽。


    ……


    剛一刀兩斷,居然轉頭就把家當一點兒不心疼的全塞給了他。


    也不怕他就這麽跑了。


    林間念頭在某個有點熟悉的名字上停了停,覺得好像沒什麽問題,把銀行卡揣進口袋,拉上拉鏈。


    小書呆子脾氣強得十個他都拽不回來,就這麽把錢塞回去,準保第二天就能再在什麽地方意外發現這張卡。


    今天他藏小書呆子練習冊裏,明天就從他鼠標墊底下翻出來。


    兩個人來回藏卡玩兒,回頭再藏丟了。


    林間被自己的腦補逗得扯了扯嘴角,聽著火車運轉的轟隆聲,閉上眼睛。


    可能是他不知不覺給了小書呆子造成了點兒誤解,讓他同桌很擔憂他養不起三個人。


    或者很擔憂他沒錢做隔音。


    間哥在,明明就一切皆有可能。


    錢可以留著給小書呆子買個能看得清楚遊戲大招的電腦。


    就是再努力點兒,這個年紀又不怕累,累了又不能掉塊肉。


    掉點肉還好了。


    籃筐都給壓折了。


    火車進了個站,有人在汽笛聲裏上車下車,車廂的照明燈也重新亮起來。


    時亦睡得原本就不沉,努力掀起眼睫,被他單手遮住:“怎麽了?”


    “好像忘事了。”時亦蹙起眉,仔細想了想,“忘了什麽東西。”


    “忘東西了?”林間愣了下,想了想沒想起來,“沒事兒,忘就忘了,到酒店那邊再買。”


    時亦覺得忘的事可能跟買不買關係不大,但這會兒思維已經沉成了一灘漿糊,再轉也轉不動,想了半天依然沒能找著頭緒。


    “想不起來就說明不著急。”林間攏著他的眼睛,“沒事兒,先睡吧。”


    時亦眨眨眼睛,眼睫聽話地合攏。


    林間等他迷糊的差不多了,才貼近了輕聲叫他:“時亦。”


    時亦在他臂間應聲:“嗯?”


    林間閉了閉眼睛。


    “你記著。”


    林間嘴唇碰著他額角,聲音很輕,貼在耳側:“男朋友超厲害。”


    小書呆子半睡半醒,應聲帶著點軟乎乎的鼻音:“嗯。”


    “我現在背著兩個人的幸福。”


    林間喜歡看他同桌這麽放鬆,笑了笑,低頭親親他的眼睫:“就算拚命,也能從那堆爛泥裏頭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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