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鷺在初春溫柔的夜風中眯起眼眸,語氣中夾裹著淺淡的笑意:“我雖然高考成績一塌糊塗,但也有考上京大的朋友。”


    “你當我是白癡?”岑戈臉色沉沉地揭穿他,“朋友會來情侶餐廳吃飯?”


    江白鷺抬頭望向他臉色偏黑的英俊臉龐,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語氣又輕又緩,乍聽之下,像是親昵的抱怨,又像是一本正經的敘述事實,如同忽然而至的白色雪花,輕飄飄地落在心頭,慢慢地融化成水,滲入心髒深處:“誰讓你不願意跟我來吃。”


    他聲音一頓,似真似假,似笑似誠,“我長這麽大,還沒有坐在情侶餐廳裏吃過飯呢。”


    岑戈神色微怔,卻很快恢複如常,嗤笑道:“你前男友沒有帶你去過情侶餐廳?”


    “沒有。”江白鷺搖了搖頭,似是無可奈何,又似是認命般,輕輕地歎了口氣,“畢竟他窮啊。”


    岑戈:“……”


    男人神色古怪而複雜地看著他。


    江白鷺卻在他的注視下唇角一挽,眼眸微微彎起來,狀若認輸般舉起手來,誠實開口說:“好吧,我開玩笑的。梁歇是我爸給我找的相親對象,見麵的餐廳也是他挑的。”


    他如實說完,卻見岑戈臉色更加y-in沉一分,極其不滿地眯眸,“江白鷺,你十句話裏能有幾句真?”


    江白鷺愣了愣,“你——”


    他嘴唇微張,堪堪吐出一個音節來,就被岑戈不耐煩地打斷,聲調沉沉,甚至隱隱有幾分咬牙切齒:“你他媽第一次見相親對象,他就叫你的小名?”


    江白鷺:“……”


    他解釋道:“傻鳥不是我的小名。”


    岑戈冷笑,望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水中垂死掙紮的人,“上鳥下衣,不是你小名還能是什麽?”


    江白鷺:“……”


    他沒有再作爭辯,隻蹲下去揉了揉默不作聲趴在腳邊四下張望的大狗,然後抬起臉來,一雙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岑戈,冷不丁地出聲問:“你知道我的小名?”


    岑戈瞥他一眼,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怎麽?我不能知道?”


    像是斟酌咬字般,江白鷺慢吞吞地開口,“我隻是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


    岑戈眸底掠過一絲怔色,卻很快沒入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深處。男人麵不改色,隻言簡意賅地道:“聽宋棠說的。”


    江白鷺抬手抵住下顎,笑了起來,“記憶力不錯。”


    回答他的是落在他後衣領上的大手,以及一股將他往上提拉,迫使他鬆開摟住大狗脖子的手站起來的力道。


    岑戈將人拎到自己麵前,滿腹不悅地提醒他:“別以為你轉移話題,今晚這筆帳就能一筆勾銷。”


    江白鷺對上岑戈淡漠的琥珀色瞳孔,出聲詢問:“什麽帳?”


    問完以後,他又垂眸想了想,“如果你指的是今晚我和別人相親這件事——”


    他抿抿唇,瞳孔裏幹淨得像是盛著一彎清澈靜謐的淺水。坦誠而無辜,不盡天真,也談不上算計,“我隻要在和你維持床伴關係的這段時間裏,不和別人上床就行了。就像你說的,我們不是戀愛關係,今天晚上的事也不能算在我們的口頭約定範圍裏吧。”


    江白鷺這樣說完,卻不合時宜地回憶起,高中時他也曾被選入學校的校辯論隊,代表學校去參加全國範圍內的青少年辯論大賽。當時他站在賽場上,開口時半是引經據典,半是歪理胡謅,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將對方辯手堵得啞口無言。


    多年以後的今天,他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邊,望著麵色不虞甚至逐漸結霜的英俊男人,卻絲毫也無當年站在辯論台上時心中湧起的快意和意氣風發,隻餘有察言觀色和腦子一熱。


    就像是數日來多次相處和試探的結果,最終得以換來賭場上最後一局高高堆起的籌碼。而他隻能如同賭場上孤注一擲的賭徒那樣,兩眼一閉放手一搏,奮力往柴堆上添一把火。全然不知自己能等來的,是陡然竄起的熊熊火焰,還是火星熄滅無法複燃的幹柴堆。


    江白鷺麵色平靜和緩,眼眸卻黑得發亮,仿佛對男人銳利沉冷的視線視而不見,“更何況,不能和其他人上床是你單方麵提出的要求,我喜歡你,才會順從你的要求。假如我不再喜歡你了,那麽這樣的口頭約定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第34章


    然而現實生活往往是事與願違。


    那天晚上在街邊的對話,最後以岑戈似笑非笑的一句“你在威脅我嗎?”而告終。


    岑戈從江白鷺手中牽過岑家那條阿拉斯加犬,頭也不回地離開,步伐間甚至還夾著幾分漫不經心。然而他並沒有如同在江白鷺麵前表現出的神情舉止那樣不以為意。


    進入停車場以後,他氣勢洶洶地拉開後座車門,將那隻仍舊扭頭戀戀不舍地朝身後方向張望的狗推進後座裏,最後抬手摔上車門,黑著臉一腳踹上車底的輪胎,如同被江白鷺的話戳中心事後的惱羞成怒,卻絲毫不自知。


    他心煩意躁地坐入車內,拉開放碟的抽屜,想要放點舒緩的音樂來平複心情,入眼卻是幾周前江白鷺帶過來的流行音樂的碟片。


    男人低罵一句髒話,拿出那幾張碟片丟進雜物盒中,動作粗魯地在置物盒裏翻找小提琴曲的碟片,翻到盒底卻發現所有的碟片都是近年來流行的華語歌曲。他動作微頓,終於記起來,早在好幾年前,他已經不再聽那些純音樂碟了。


    差點兒被江白鷺氣得記憶顛倒起來。岑戈擰緊眉頭,壓製下自己心中的怒意,麵無表情地發動車子離開市中心,徑直朝城東山上的別墅區開去。


    晚上九點時,他牽著那條阿拉斯加犬走入岑家的別墅內。恰逢岑喜周末回來住,正和管家坐在客廳裏看近日來風頭正盛的選秀節目。岑戈將狗交還給管家,又抬起另一隻手,將手中的紙袋丟進岑喜懷裏,轉身就往樓上走。


    岑喜看出來岑戈心情不好,喜滋滋地抱著自己的球鞋,本不想去惹對方。卻在打開紙袋看見鞋盒旁邊小小的禮品盒時愣了愣,回過神來時已經下意識地開口叫住了岑戈:“哥。”


    “幹嘛?”岑戈不耐煩地回過頭來,麵上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岑喜登時收起臉上的嬉皮笑臉,舉著手中的禮物盒幹巴巴地問:“你落下的……袖扣?”


    不問還好,他話一出口,也不知道六個字當中有哪個字踩中了地雷,不但沒讓岑戈的臉色和緩,反而讓對方盯著他的目光更加y-in沉可怕起來。


    岑喜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硬著頭皮又問道:“不、不是你的嗎?”


    岑戈定定地看他一會兒,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卻是勾唇冷笑起來,“是我的,現在送給你了。”


    岑喜:“……”


    一連好幾天,岑戈周身的冷氣壓都沒有散去。公司中人人自危,做起事來戰戰兢兢。隻怕稍不小心就觸了頂頭上司的黴頭。


    岑戈先前隻當是江白鷺那張臉和那張嘴巴令他心煩,等到新的一周又過去大半時,才察覺到自己心中的煩躁絲毫未消退半分。他暴躁不已,卻又找不到點燃自己情緒的那根導火索,更是變得y-in晴不定起來。


    直到周四那天晚上,幾家場期合作互利的公司老總在高級會所裏開了場牌局,他應邀而去,興致缺缺地坐在吧台邊抽煙。


    有位風月場上的獵豔老手摟著小情兒在他斜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趾高氣昂地抓住小模特兒的頭發,將對方的臉重重的往拉鏈敞開的褲襠間按。


    岑戈微微眯起眼眸,終於隱隱拽住了心中那根導火索。


    床伴的相處模式,不該是他對待江白鷺那樣的相處模式。


    假如是他先前那些過於親近的行為舉止讓江白鷺有了錯覺x_ing的認知,以至於讓他在大街上說出那些可笑的話來,他不介意讓江白鷺再清醒一次。


    岑戈拿掉咬在唇邊的香煙,心不在焉地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在繚繞煙霧中垂下眼皮,神情冷淡地打開短信界麵的發送框。


    三十秒以後,坐在秦一行對麵的江白鷺收到了自那天不歡而散以後,岑戈發來的第一條短信:“今天晚上過來,或者,結束關係,以後都不用過來了。”


    江白鷺沉默半響,扯著唇角抬起頭自嘲道:“賠光了。”


    秦一行不明所以,“什麽?”


    江白鷺淡笑著解釋:“怪我一時衝動,有些著急了,白白打爛了一副好牌,還輸掉了所有的籌碼。”


    秦一行麵露愕然,“……你什麽時候開始賭博了?”


    江白鷺別過臉去,但笑不語。


    秦一行無言以對,“輸光了籌碼你還笑得出——”


    與此同時,窗外有車輛從黑暗中緩緩駛過,明亮刺眼的車前燈從玻璃上一晃而過,秦一行的目光頓在江白鷺的臉上,聲音戛然而止。


    他清楚地看見,江白鷺眸光黯淡,笑意不及眼底。


    ——


    小江:賠光了,再給我打點錢。


    第35章


    江白鷺如約去了。


    岑戈咬著煙站在公寓的玄關口等他,看他的目光與他和對方第一次見麵時如出一轍。


    江白鷺從電梯裏走出來,岑戈轉身將即將燃盡的煙頭按滅在鞋櫃上的煙灰缸裏,淡淡地開口:“如果你還想要和我維持先前的關係,那麽那天晚上你說的那些話,我可以當作沒有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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