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餐館上菜快,涼菜上完之後就是大盆熱騰騰紅豔豔的水煮魚,和同樣紅得讓人不敢呼吸,生怕吸一口就要嗆咳起來的香辣蟹。晏寒江為了照顧客戶,給他點了桂花醬鴨和米粉肉,結果客戶連看都沒怎麽看那些不辣的菜,直接把筷子伸進了紅椒堆底下。


    他還真不擅長吃辣,一邊吃一邊灌涼水,可就這麽著還得堅持吃魚啃蟹,邊吃邊抹著眼淚說:“以前有哮喘,不敢吃辣不敢喝冷飲,現在好容易讓你們給治好了,不多吃點都對不起自己這身子。”


    邵道長覺得頗有道理,給晏寒江剝蟹肉時順便也給他剔了一殼,手上忙得沒空夾菜,想吃時就朝著晏寒江那邊歪一下頭,就有人把剔好刺的魚肉或是去骨的鴨塊、夾成小塊的米粉肉送到嘴裏。


    陸詔的目光偶爾落到他們倆人那裏,就仿佛又見到了下午醒來時照進眼裏的那道金紅色陽光,刺眼得讓他不忍直視。


    涼茶也喝完了,他還是出去要一罐吧。


    他下半身還套著醫院的褲子,上身搭著晏寒江那身八十年前流行過的西裝,抱著飲料壺一步一拖地走出房間,想讓服務員給他換一罐新飲料。可是那些一直守在走廊裏的服務員不知怎麽都不見了,樓下傳來混亂的喊聲,好像有許多人在底下爭執。他腦子裏不知怎麽想的,看看左右沒人出來,就把玻璃壺倒扣在地板上,學著電視裏演的那樣竊聽下麵的聲音。


    不知是這壺真有擴音作用還是他的身體被高科技小藥丸改造成了超人,他趴到地上聽了一會兒,還真聽出來了幾句——


    是陸家的人找過來了。


    這些人可能還沒調看到監控記錄,隻說要進店搜查兩個穿著古裝漢服、帶著個病人的男人,大堂經理卻說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不許他們進包廂搜人。可是他們能攔一時卻不能攔太久,如果警方接了陸家的報案,調看了監控探頭,那他們三人的身影簡直就像夜裏的燈光一樣明亮,對方很輕鬆地就會找到這裏來。


    必須離開這裏。


    他拎起空涼茶瓶子,推開門退回了房間。房裏並不像他想的那樣仍是兩個人膩膩歪歪閃瞎人眼的景象,那兩人都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他,邵宗嚴嘴角含笑,溫聲問道:“你都聽到了?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你們也聽見了?你們怎麽知道我在外麵偷聽的?陸詔咬了咬嘴唇,湊過去悄聲問道:“難道你們有透視眼?特異功能?”


    邵道長讚許地點了點頭:“差不多,這座飯店裏發生的一切對我們來說都如在眼前,你剛才的表現很好,警惕、機敏、防範性高,很適合做個像我這樣的救援專家。那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是跟陸家的人回去還是拿自己當作救援對象,想辦法離開這裏?”


    “當然是跑了,可怎麽跑呢?外麵那麽多人,咱仨還帶著架輪椅特征這麽明顯,我這鞋也不跟腳,跑也跑不快……”他還指著這兩位未來來客拿出個跟減肥小藥丸一樣驚悚的高科技產品把他們弄出去呢。可邵宗嚴對他跟對別的客戶期許不同,略作思量,就把酒店窗簾扯下來,打了個死結接在一起,一頭係在窗框上,另一頭往下一扔,就做成了個結實的攀索。


    陸詔手裏還拿著涼茶瓶子,有點激動地指著窗簾說:“你們就打算那麽下去?這窗簾弄得結實嗎,我以前沒弄過這個,手臂也不算有力量,萬一掉下去……一百多斤的分量你們接得住嗎?”


    “才二樓而已,掉下去也不會怎麽樣。而且有一點你說錯了——”邵宗嚴抬手,指尖按了按他手裏的玻璃瓶,朝晏寒江笑了笑:“晏兄你來?”


    還叫晏兄,都這時候了裝什麽純,當我沒看見你們倆又親又喂的嗎?


    晏兄從背後握住他的手指,目光如水般流淌過那條胳膊,溫柔地落在他指點所點之處,輕輕“嗯”了一聲。刹那之間,原本站在一起極富存在感的兩人便在房裏消失得徹徹底底,所站之處連片碎衣料都沒留下。陸詔吃了一驚,整個人倒退幾步,身子都顫了,差點把手裏的空瓶子扔出去。


    瓶子裏卻傳來一聲輕呼:“小心點,我們就在瓶子裏,你拿被單包一下,別把我們扔下去。”


    聲音怎麽好像是從他手裏傳出來的,還帶著點回音——陸詔下意識朝涼茶紮壺看去,隻見透明的壺底坐著一個穿西裝留長發的精致手辦……不!!那不是手辦,是剛才還在他眼前秀恩愛的邵宗嚴!他懷裏還抱著條雪白的小魚,魚尾巴一擺一擺的打在邵宗嚴大腿上,魚身細長,嘴略尖、有點兜齒似的,好像樓下魚缸裏的草魚。


    嗬嗬,他一定是在做夢。還是去吃塊水煮魚定定驚吧。


    陸詔擺著壺夢遊一樣往餐桌上走,邵宗嚴敲了敲瓶壁,用細細小小的聲音叫他:“能吃的我都收起來了,錢也放在桌子上了,不要多想,快爬下去吧。反正隻有兩層樓高,你剛才吃了仙丹,身子結實得很,真摔下去也摔不壞。”


    他叫了好幾聲,客戶才像剛從夢裏醒來似的眨了眨眼,看著瓶子裏的小人兒和草魚,抬起右手朝著臉拍了好幾下。抽得他臉頰火辣辣的,那個瓶子裏還是不科學地盛著手辦似的小邵宗嚴和白化魚,他終於舍不得再下手抽了,自言自語似的按著臉頰說:“我不是在做夢?難道倆大活人真的能變成手辦?這未來科技發展得也太迅速了吧?”


    邵宗嚴抬起手,隔著玻璃抵住他的姆指,細聲細氣地催促道:“別想那麽多,追殺……呃,來找你的人都快上樓了,咱們先離開這地方再說。”


    “嗯……哦!”客戶把瓶子貼肉塞進了病服裏,西裝脫下來,拿袖子當腰帶在玻璃壺外麵緊緊捆住,腰線從背後看勒得纖毫畢現。他這輩子頭一次翻窗戶,原以為會很難,可經過改造後的身體又輕盈又有力,一雙修長的腿毫不費力地蹬上窗台,抓著窗框翻到了外麵。


    邵道長教他雙腿絞住窗簾,用手抓著束成一束的窗簾布往下滑。最初他還不太敢動,隻靠著體重一點點往下墜,可墜著墜著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十分有力,雙腿可以牢牢地夾緊窗簾布,雙手不用抓太緊也不會滑下去,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到了接近地麵還有三四十公分的時候,他索性就把腿分開,雙手抓著布束放鬆了身上的肌肉,擺好姿勢後就放開了手。


    “哢嗒”一聲,樓上的包廂門被人推開,陸詔也恰好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他的腳在過於肥大的鞋膛裏滑了一下,但整個身子隻晃了一下就平穩下來,趿著肥大寬鬆的男鞋朝外走去。陸家的保鏢一眼就看到了敞開的窗戶和被拉下來係在窗框上的窗簾,急匆匆跑過去朝下一看,幽暗的路燈光線下隻看到了一個遠去的影子。


    “下去查!”誰也不會覺得那人是陸家的殘廢少爺,可他跑得太蹊蹺、時機太巧,肯定和帶走陸詔的人有關!那人掏出手機撥通電話,身子傾出窗外看著路燈下最後一絲濃黑的影子,向電話另一頭的人報告著:“我們已經查到了綁架犯的線索,其中至少一個綁匪剛從醫院對麵的犯店樓上跳下去了,但詔少爺還沒找到,我們正在搜索……”


    電話對麵傳來了陸競冷冷的聲音:“我已經聯係了魏局長,警察馬上就過去,你們讓劉律師和許魏好好回憶那兩個人的特征!陸詔不能丟,你們專心給我找人,一個殘了條腿的瘸子能跑到哪兒去,要是今晚找不著人,你們就不用再回陸氏報道了!”


    什麽綁架犯,劉律師和他派去監視陸詔的助理都說得很清楚,那兩人是陸詔自己在外麵弄來的人,聽說還長得挺好看,難道是他當初在藝術學院認識的?哼,這樣的人也是光長了張臉沒長腦子,陸詔一個病病歪歪的殘廢能給他們什麽,為了這麽個人得罪陸氏未來的掌權人,值得嗎?他們以為陸詔被陸家認回去,就能洗掉一身小市民氣息當上真的大少爺了?


    可笑!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滑動,按下另一串密碼,解開了手機裏的隱藏係統。那裏的文件夾裏藏了許多圖片,點開來都是陸詔瘦弱蒼白的身體。算不是完美,甚至算不上完整,一條腿是廢的,比普通人的腿要細很多,涼,肌肉無力,連掙紮時都是輕輕的,被人擺到哪裏就隻能老老實實地擱在那兒……


    他打開反查詢模式,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了陸詔的手機號,把這張圖附在短信裏發送了出去。


    想就這麽逃出他的手掌心?門兒都沒有,這個小殘廢既然敢回陸家和他爭奪陸氏,就要承受被他控製一輩子的後果。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涼滑的觸感就似碰到了陸詔光滑的皮膚,陸競輕吞了口口水,把這些照片重新鎖進深層係統,目光強迫性地轉到霓虹燈閃動的街上。


    街上那麽多健康的、美麗的人,隨便哪個在聽了他的名字後都會主動獻上自己讓他予取予求,卻都不能撩起了半分興趣。陸詔那張陰沉的臉卻在車窗上揮之不去,直到他忽然在街上瞟到一抹窈窕身姿——


    那真是他平生未見的好身材,被大了幾號的西裝緊緊裹住的纖腰,穿著豎條病號褲也能看出纖細圍度的長腿,褲腿下露出一小截纖細的腳腕,在路燈下仿佛發著光。那人走路的步伐也很特別,很慢,腿抬得很低,仿佛拖著鞋子在走,又像是故意在引誘人從背後抱住她……


    可現在陸詔那個蠢貨跑了,最要緊的是把他弄回來,女人到什麽時候都有。他重新打開手機,聯係上助理,帶著幾分壓抑的火氣問道:“查到監控了沒有,人是怎麽跑的?……醫院的保安都是廢物嗎?他們推著個瘸子能跑多快,當時怎麽就沒人攔住他!我現在就過去醫院,讓劉律師和特護把那兩個人的特征交待清楚,我親自跟他們談談,才能決定怎麽跟父親交待這件事!”


    他的車子滑進醫院時,陸詔也拎著那雙一走一滑的皮鞋進了街道另一頭的服裝店。他本來想按著自己的號碼買雙鞋,可是拿過來穿上號碼就不對——不管是旅遊鞋還是皮鞋,哪怕按著他從前殘疾萎縮的那隻腳買都是又肥又大的。服務員拿著拿著覺得不對,仔細看了他的腳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唉呀你這個腳隻能穿童鞋了,要不然試試女鞋?女鞋比較瘦,你的腳還真好看,就是太小了,我們店裏沒這樣的男鞋。”


    最後店員憑驗給他拿了雙39號的女運動鞋才算穿上。陸詔心裏一片悲涼,借口買衣服,拎著一套運動服進了試衣間,扒開胸口形容恐怖地瞪著玻璃瓶裏的客服和草魚,陰惻惻地說:“我現在這身材除了胸整個就是女人的身材了吧?你們給我吃的什麽藥,坦白交待,還有沒有治了?”


    “咳,當時你氣血都40了,救命為主,副作用以後可以通過鍛煉和飲食改善嘛。”邵道長歪了歪腦袋,草魚躺在他懷裏拿一隻單眼看著客戶,深切地表示了同情。


    陸詔無奈地歎了一聲,也實在不能對那倆人怎麽樣,隻好扒下病號服扔到凳子裏頭,換上了服務員給他挑的螢光綠運動套裝。剛穿上褲子,門外就傳來了警車嗚嗚的聲音,顧客們低聲議論著醫院裏有位殘疾的富家公子被綁架的消息,卻沒人想到那些人在找的人,現在正藏在這家店裏。


    他在陸家根本是個多餘的人,可是想要離開竟也這麽難。如果不是這兩位來自未來的救援者出現,說不定他隻有等到死的那天才能離開這個窒人的地方。


    陸詔自嘲地一笑,也沒心思計較身材像女人的問題了,反倒十分感激此時的身形。他用病服裹住飲料壺,橫著塞進胸口,西裝和褲子纏成一團按在腰間托住壺身,一手托胸一手拿著錢到前台結帳。


    服務員羨慕地看著他鼓鼓的胸膛,一麵誇他身材好一麵給他打了單子,笑著送他出了門。


    身邊有警車呼嘯穿行,不遠處已經有警察和陸家的保鏢在排查,卻沒人會來查一個單身女性。陸詔抱著衣服走過幾條街,找了個陰暗的角落,朝邵宗嚴要手機,好聯係能租房的熟人。那部手機此時仍在嗡嗡地響著,他隨手按了掛機,撥亮屏幕,指尖劃動想要打開聯係人,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封短信。


    屏幕瞬間變成了雪白刺眼的短信界麵,指尖劃過,一張圖在屏幕上放大,展露出扭曲殘缺的赤·裸身體,和正麵對鏡頭的臉龐。


    ——恐懼得隻能以麻木麵對的,他自己的臉龐。


    逃出生天的喜悅一瞬間化作冰水順著他的脊骨澆了下去,整個人都凍得發抖,連關上屏幕的力氣都沒有。


    他連逃都不能逃。


    哪怕他甘心放下這個家和所有財產,陸競也不會放過他。


    那兩個救援者是不是也看見這畫麵了,他們會不會瞧不起他?陸詔的腦子裏渾渾沌沌地想著,手指卻不聽使喚,劃了幾下也沒能關上屏幕。


    他顫巍巍地說了一句:“我……”


    邵宗嚴殺氣騰騰地在瓶底接道:“他手裏還有很多這種照片嗎?這都得要回來,不能讓他威脅你!”


    是的……可是要不回來,他不會輕易給我的,他還要拿這些威脅我,拿捏我一輩子呢。陸詔的手指發軟,手機滑脫到地麵,發出清脆的響聲,屏幕裂出一片網紋,總算是徹底黑了。


    他也不知自己的念頭說出來沒說出來,瓶子裏的小人兒卻一抬腿跳了出來,晃身變成和他一樣的大人,從背後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要緊,他不肯還就殺了他,這不就沒人能威脅你了嗎?”


    殺了他?殺了他……我能殺得了他嗎?客戶握著杯子,茫然地看向邵宗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那些和人生贏家搶男主的日子[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色龍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色龍章並收藏那些和人生贏家搶男主的日子[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