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降生是陛下之幸,也是天下之幸,陛下為何惱怒?陛下有些佳兒,是我朝列祖列宗庇護,正該歡喜才是。太子降生時周臨來問陛下該怎樣處置,罪民見陛下睡得熟,便命他先按例加三等賞賜,挑好的乳母和傅母給小皇子,剩下的等陛下醒來再作封贈。”


    朕什麽時候歡喜,什麽時候要賞賜皇後,抬舉這孽畜了!簫韶滿腔怒火地看向祁會封,卻正對上他抬起的臉。


    那張臉在燈光映照之下塗上了大片濃濃的陰影,眼中閃著明亮懾人的光彩,與從前那種出塵清逸不同,多了幾分神秘的誘惑。


    他這是為了傅氏,連自己的身體都能拿來當作籌碼奉上?又或者這才是他的真麵目,隻是之前一直沒被人發現,今天這具生澀的身體才被自己開發成熟,引出了從未有過的動人魅力?


    想起之前那一場令人心醉神馳的**,簫韶心中平空生出幾分憐惜,朝他伸出了手:“罷了,你先起來。”


    祁會封依言站起來,簫韶的目光順著他的身子抬起來,正看到半開的窗外,一天星子盈盈閃動。宮院外驀地響起幾聲更鼓,銅壺滴漏的聲音點點滴滴自窗口透入,竟是已經過了五更。


    想不到他們竟纏綿了這麽久,連早朝都耽擱了。難怪古人說“**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他現在才明白。


    祁會封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麽,回首望著殘月說道:“時候不早了,陛下不去看望皇後娘娘,賞賜她辛苦生下皇子嗎?如今娘娘平安誕下嫡子,又得真龍落於殿脊,這是可史書上都不曾有過的佳兆,怕是滿朝臣子怕是都預備好了吉言等著恭喜陛下呢。”


    “恭喜什麽!你明知朕的心思,還故意矯詔抬舉他們母子,你心裏還有朕這個皇帝嗎?”這孩子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生下來了,皇後也沒有依他的安排難產而亡,竟還引起那麽大的異象……他已經忍了皇後許久,好容易抽出手來解決這問題,卻被這妖道纏住,誤了正事!


    難怪前朝就滅在這群妖道手上……他又恨又舍不得下狠手,隻捏住祁會封的下巴,將他朝床上扯來,冷笑道:“好一個大膽亂政的妖道,朕偏偏不去皇後宮,也不會讓她受百官朝賀……你既然替她說話,那就也替她承受朕心中怒氣吧……”


    他用力拉著祁會封,卻不知為何,手臂能使出的力氣極小,拉了半天那人也還在床邊站著。而且他心裏雖然極想把人拉到懷中好好□□一番,這副身子卻似已經不是他的了,木木地毫無反應。


    他心裏暗暗覺著有些不對,右手腕子忽然給人握住,輕柔卻不容他抗拒地推了回來。祁會封垂頭看著他,背著燈影的麵容仿佛比之前更詭秘,空靈似神仙的聲音此刻聽著也有幾分幽幽鬼氣。


    “不妨,我知道陛下不想上朝,之前便吩咐周臨傳了旨意下去,說中宮喜得嫡子,陛下為示愛重,免三日早朝。如今恰好是第三天,也是小皇子洗三的日子,陛下稍後起身正好去探望皇後與皇子。不然的話,若傳出皇子為真龍降世,陛下卻畏懼自己的親兒,不敢接近的話來,世人無知,該以為皇上身上有什麽見不得真龍的東西了。”


    “放肆!你是公然威脅朕嗎?”簫韶厲聲怒斥,心裏卻帶了幾分忐忑……他明明散了朝才來這座臨清殿,之後兩人也才隻做過那麽幾場……幾場來著?怎麽就三天了!這三天裏朝廷、宮裏究竟出了什麽事?平素他隻要輕咳一聲就有機靈的小太監過來服侍,怎麽今天他都這麽大聲喝罵祁會封了,外麵的太監和侍衛都沒有半分動靜?


    他反手抓住祁會封的手腕,神色威嚴地逼視著他,將一夜夫妻的情意扔到腦後,冷然問道:“你們究竟有什麽陰謀?你以為朕當真不舍得處置你?朕能讓你假死進宮,就能把你的師弟師妹都弄進來代替你!至於傅氏和她的孩子,活過這三天也不代表能繼續活下去!”


    祁會封垂下目光看著他的手,慢慢說道:“陛下要殺誰?早在太後不治時,太醫祁會封已被下獄論死了,死人怎麽能再殺一回?陛下糊塗了。”


    簫韶聽著他那種幽幽怨怨,似乎在指責自己的語氣,又想起方才他在床笫間的好處,倒是又勾起了幾分情意,便把怒氣都發到了皇後和那新誕生的皇子身上。他支起身子,高聲朝窗外叫道:“周臨!周臨你給朕進來,宣朕旨意,小皇子的洗三不辦了,不許外命婦進宮,把前幾日祁會封發出去的偽詔都收回!”


    他喊了半天,門外仍是沒有一個人進來。他憤怒地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想要親自出去教訓那群太監,可是爬了幾步卻覺著自己渾身無力,兩腎冰涼,腿軟得好像七八十歲的老人似的。


    他驀然覺出一種毛骨悚然之感,漲紅了眼珠問道:“莫非你是妖精,吸幹了朕的精氣,吃了朕的內侍?”


    祁會封低聲道:“陛下自己不知節止,透支了精血,何複委罪他人?周臨他們不進來是因為陛下聲音太小,他們聽不見,平常我叫一聲,他們就進來送水送飯,替陛下到各處傳旨,周到得很。”


    這群太監竟不管自己昏迷在床,替他傳遞偽詔?他何時在宮裏有了這般勢力?簫韶越聽越驚,驀地又想起當年他做太醫時,出入宮禁,說不定當時就結交了周臨和他身邊那些大太監,在宮裏埋下許多釘子,如今都安插在這臨清宮裏……若非如此,祁會豐寫的偽詔怎麽能出得了這座殿,還被各處的人當作真的?


    他的宮裏,還有可信的人嗎?他吩咐下去處置皇後母子的人是不是也早被收買,根本就沒遵他的旨意處置皇後,反而替那個惹厭的逆子編出了祥瑞?


    正想到驚心處,祁會封忽然問道:“天色不早了,可要讓周臨進來服侍陛下更衣上路?”


    更衣上路?上路!他們竟膽子大到要弑君了嗎?


    “不行!不許!”簫韶心裏活像纏了一把絲線,稍有風吹草動便觸動心緒,讓他惶恐不已。回過神來,他忽然覺著縈繞鼻端的香氣濃膩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皺著眉道:“去把香滅了,這是什麽香這麽難聞?”


    祁會封從熏爐上拿過熏好的衣服扔給他,淡淡道:“昨夜海棠花已落,今朝清夢送故香。這香叫作‘清夢’,乃是清人綺夢,喚人早醒的香。陛下不願意叫人進來,就自己更衣去看皇後吧。不然皇子降生,宮中人人都神清氣爽身子康泰,陛下卻不敢接近生具祥瑞之子,說得好是二龍相抵,陛下的龍氣及不上皇子,不敢見麵,說不好聽……”


    他自己從床邊拿起一件太監袍服穿上,背對著簫韶說道:“陛下得位不正,身具邪祟,怕被真龍氣壓製了才會不喜皇子。”


    “你——”簫韶從沒想過,當太醫時八麵玲瓏和善待人,關進宮裏也老老實實逆來順受的祁會豐,露出真麵目後竟是這麽個陰險狡詐,擅長玩弄權術和人心的人。


    他氣得呼呼喘著氣,半晌才想起來,這人就算有什麽手段也隻能在這座臨清殿裏用,隻能靠這些太監傳旨,自己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隻要見了臣子就能重新挽回劣勢,到時候還怕處置不了一批太監,處置不了一個連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都沒有的人?


    他不想做貴人,那就不要做!索性挑了他的手筋腳筋,灌了啞藥,留在殿裏做個宮奴就夠了!


    簫韶終於冷靜下來,冷冷看了祁會豐一眼,親手拿了衣服穿。他當年也是個不怎麽受寵的皇子,少年時差點封到外地,太監們都生了雙勢力眼,伺候他也不經心,他一個皇子有時候竟要自己穿衣,現在穿起來也是一樣的熟練。


    還沒穿好,祁會封就已拉開殿門吩咐道:“侍奉陛下盥洗,準備輦車,陛下要去鳳儀宮看望小皇子。”


    簫韶拎著外袍看去,在他呼喚時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太監們現在都擠到門口,爭先恐皇地殷勤應答,對祁會封比對他這個真皇帝還要恭敬!他氣得渾身顫抖,恨不得把這群太監都賜死,可恒量力量對比之後還要假裝不知情,強壓怒火,等將來以雷霆手段拿下這群吃裏扒外的宦奴,再好好發泄怒火。


    在他的配合下,一行人不到半個時辰便收拾好行裝,用過早膳,乘車到了皇後所在的鳳儀宮。


    前幾日這宮裏還是冷冷清清,如今卻是熱熱鬧鬧,人人臉上都是喜氣。宮門大開,宮女內侍像流水一樣搬進洗三用的東西,還有大片外命婦湧入宮中,人人都是按品大妝,穿著成形製的衣服,化著相似的妝,遠看著就像一群木偶往盒子裏走似的。


    自投羅網。


    簫韶腦中忽然閃過這句話,拚命叫道:“停下!不去了!朕不進鳳儀宮!”


    他覺得自己嗓子都喊破了,可是這三天的美夢實在把他榨幹了,氣虛得說出話來聲音小小的,怎麽也傳不出去。他本以為身邊的祁會封會攔他,會露出囚困君王、把持朝政和宮務的妖道的本像,可祁會封一動不動,反倒是跟著他的太監都來勸:“陛下就算這些日子再勞累,也要給小皇子一個麵子啊。皇子誕生時有真龍降臨,天生吉兆,整個京城的人都看見了,且小殿下天生雄異,極類陛下,陛下見著一定會喜歡的。”


    周臨一心要討好皇帝,卻不知自己這句馬屁拍在了馬蹄上,簫韶更把他和祁會封當成一路,心裏已起了殺機了。隻是隔著明黃色的車簾,殺氣和臉色都傳不出去,隻有祁會封一個人看得到。


    他笑了笑,壓低聲音勸道:“陛下再生氣也要忍,不可得罪了真龍。雖說皇帝是真龍天子呢,這龍氣也有多有少,福澤也有薄有厚,衝犯真龍,對陛下不利還在其次,若是壞了江山傳承,陛下日後如何去見先帝?”


    簫韶給他們氣得胸悶氣短,下輦之後隻顧喘氣,都沒第一時間找皇後和皇子的麻煩。


    清醒過來之後,他忽然發現事有不對——剛剛生產三天的婦人是不能見風的,皇後本該在後麵呆著,怎麽會親手抱著孩子在這殿裏接見命婦?


    她不僅沒有產婦的虛弱,也沒有產前的憔悴絕望,反而顯得光鮮明麗,皮膚比初嫁時還白皙嬌嫩,滿麵笑容,豔光四射。他忍不住驚訝道:“你,你怎麽——”沒死就算了,怎麽還能變得這麽好?


    皇後快步走來,抱著孩子行了一個不怎麽標準的大禮,端莊地笑道:“陛下不知,這孩子出生時有真龍降於臣妾殿中,臣妾當時本是難產將死,可見了那龍氣之後身子忽然就有了力量,不知不覺便生下了皇兒。皇兒天生神異,如今已會睜眼,會抬頸,這可都是先皇龍氣庇佑,是陛下在清淨宮殿中為臣妾祁福多日的結果,妾銘記聖恩。”


    她抱著孩子在簫韶麵前晃了一眼,露出一個生著濃密頭發的小腦袋,也不敢讓他碰到便收了回來,笑道:“皇兒才出生,沾不得風,陛下剛從外麵回來,還是別抱他了。這位公公請扶陛下坐下觀禮吧。”


    宮裏擠了一地的內命婦,他進來時便都行過禮,在一旁規規矩矩地低頭看著。他們來得還是稍遲,此時添盆這一步已經過去了,金盆裏加滿了溫熱的清水,添了許多金玉之類又值錢又溫潤,不易碰傷孩子肌膚的東西,保母抱著孩子往水裏浸,一邊撩水洗一邊說著吉祥話。


    簫韶本來對這一切毫無興趣,冷眼旁觀著皇後一派的表演,靜心思考著自己上朝之後該怎麽報複。可在保母抱著孩子托起來,伸手撩水去洗小腳丫的時候,他忽然見到盆裏一抹熟悉的金影,竟是他平素上朝用的包金玉璽!


    想不到皇後如此大膽,竟偷拿玉璽添盆,他們倒不怕折了這孽種的壽!


    是可忍,孰不可忍!簫韶腦中忽然閃出一個念頭——這宮裏的人都給皇後和祁會封控製住了,那他們會讓自己順利上朝嗎?會不會又給朕弄些無法說話的藥,再讓小太監控製朕,讓朕連傳衣帶詔的機會都沒有?


    反而今天這麽多外命婦在,他們既不能關也不能殺,這才是傳出消息的最好時機!


    他想清楚這一點,猛地推開祁會封,毫不吝惜地消耗著自己早上剛剛積攢起來的體力,勉強撐著高貴的儀態走到盆邊,一把推開保姆,伸手去撈盆裏那隻金色蟠龍印,用盡力氣大聲喊道:“這是朕的玉璽,你們都敢偷來給這孽種洗三,是不是明日朕的江山也要傳給他了!”


    保母聽得麵無人色,抱著孩子坐到地上。皇後傅氏和旁邊伺候的宮女卻為了不使他的聲音外傳,高聲叫道:“陛下不可衝犯了那條金龍,那是真龍消失時留下的神物,是周總管親自到殿角上拿下來的!”


    什麽神物,什麽真龍,這明明是——


    他的手抓起包金龍的印璽,出了手忽然覺出份量不對,手指一錯,金龍和玉印便從中分開,那金龍隻是一條盤著的小龍,玉印卻又是什麽印,分明是隻方形的琉璃玩器!


    他……他又掉進這群人的陷阱了!


    簫韶剛才喊得聲嘶力竭,胸中氣短,再也拿不住龍和琉璃塊,手一鬆,那兩件東西便都墜了下去。身邊的宮人內侍又亂糟糟地呼喊道:“快接住金龍,不可讓它刮碰著了,免得觸怒龍神!”


    那麽多人伸手來接,總算是趕在金龍落地前接住了,隻琉璃塊落到地毯上摔裂了一個角。眾人剛要放心,擺在殿中的一盞青花瓷魚缸裏忽然閃過一絲漣漪,一道黑白泛金的巨龍虛影充塞房間,眾人又是連忙跪了下去,胡亂祈求這龍保佑自己,保佑家人,保佑小皇子,保佑景國……


    一陣此起彼伏的混亂結束,眾人慢慢又站起來恢複了秩序,這才有人發現皇帝不知為何躺在地毯上,呼吸微微,臉色蒼白,竟然昏厥過去了。


    皇帝衝犯真龍留下的寶物,惹得真龍發怒懲戒了!


    不不,聽說打從皇子降世皇上就沒來看過,別人沾了皇子就沾了福氣,唯有皇上見麵就衝犯真龍,還暈了過去。莫非說皇帝的命格……承受不住真龍眷顧?


    眾人暗暗交換眼神,胸中已打好底稿,將來回家之後如何與丈夫說、與妯娌說、與好友說這件事……正想得入神,皇後忽然吩咐道:“陛下這病有些像風疾,不能搬動,立刻召太醫院掌院和院判來救治,所有人都不許議論此事,違命者斬!”


    到了這時候命婦們不走也得走了,倒是宮裏的妃嬪不用走,一個個眼含熱淚撲向皇帝,哭得一片嬌聲燕語,令聞者傷心。幾位太醫匆匆趕來,翻了翻眼睛,按了脈相,臉色頓時都變得極難看,麵麵相覷不知怎麽說好。


    正得寵的幾位妃子收了眼淚,眉毛一挑,疾言厲色地威脅道:“有什麽不敢說的,本宮替你做主!哪怕是皇……傷害皇上的那人地位多高,權勢多大,本宮也絕不放過她!”


    皇後穩穩端著架子,手按在內侍手背上,淡然吩咐:“邢掌院隻管說,說出病來才好治,不然讓皇上在地上這麽幹晾著,耽擱了治療你們誰擔得起?”


    邢掌院滿頭大汗,低著頭道:“臣萬死……陛下其實沒什麽大病,隻是這些日子行房過度,腎不藏華,陰陽暗虧,一激動就虛火上升,容易昏暈過去。”


    “這是小事,有什麽不能說的,該用什麽藥隻管用什麽藥。”貴妃擰了眉頭道:“隻不知是哪位妹妹這些日子橫得聖寵,陛下隻管護著人,把咱們這些正經宮妃都當成了會吃醋害人的人防著呢!”


    邢太醫還不敢起,在地上猛磕了幾個頭,戰戰兢兢地說:“老臣、老臣的話還沒說完,陛下這腎水傷得太狠,隻怕將來……將來皇嗣上有礙……”


    咣當一聲,簫韶身上又砸上了幾位妃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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