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條冰冷的通道跳上去,就像乍然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頭頂懸著明亮精致的頂燈,照得整個大廳亮如白晝,空氣溫暖如春,地下的寒氣撲上來就被房裏的暖風吹散,那些殺戮、血腥與黑暗似乎都已經被驅散在身後。


    而這四妖一人現在正站在剛進入這個世界時驚鴻一瞥的拍賣會場裏。之前隻是隔著簾子看了一眼,此時卻是當當正正站在鋪著鮮紅色長絨地毯的拍賣台上,將整片會場盡收入鏡頭裏——拍賣台四周環繞著奢華的座席,二樓被分割成十幾座垂掛帳幔的包廂,有穿著精美衣飾的男女掀開簾子窺望向台上。


    拍賣台垮塌帶來的驚駭還凝在他們臉上,有些人甚至已經站起身準備離開,可在看到邵宗嚴的臉和他懷裏那條粉團兒似的軟糯人魚時,那些人又不約而同地坐回了原位,露出同樣驚豔和貪婪的神色看著他們,甚至舉手報價,想要買下邵宗嚴和他肩上扛著的人魚。


    邵宗嚴霎時覺得,這片會場也沒有初見時那麽明亮美好了。


    也沒錯……若是沒有坐在這裏叫價,想要購買奴隸的人們,又怎麽會有地下那條黑暗的通道,怎麽會有追殺他們的人和那個傷害他們客戶的皮帶男呢?


    邵道長皺了皺眉,提刀指向身邊的拍賣師,問道:“出口在哪邊?”


    拍賣師剛才差點跟著貨物掉到樓下,又被他提著彎刀跳上來的模樣嚇了一跳,雙腿顫抖著,色厲內荏地叫道:“你要幹什麽?這座大廳裏有很多戰士守護,不是你們為所欲為的地方!”


    他說這話時腿都有點顫,眼巴巴地看著地上的窟窿,期盼地下的魔法師和戰士們趕緊上來抓住這個來搶劫傷人的惡魔。


    拍賣台外的人們也看出了端倪——他們並不是拍賣場送上來的新貨物,恐怕是破壞了下麵訓練場逃上來的逃奴或破壞者!


    可是管他們是什麽來頭呢?按照拍賣場的規矩,無論是誰,隻要抓住了拍賣場裏逃出來的奴隸,就是這個奴隸的新主人,可以免費把他們帶回家去!


    從二樓包廂中傳出或高或低的“給我留下他”“抓住那個雙黑的珍品”“通知拍賣行,這個奴隸我要了”之類的呼喊。大量魔法師和戰士朝著這座拍賣台跑來,遠遠地便將手中魔杖指向台上,對著邵宗嚴五人和那名拍賣師射出了無數道魔法光線,在空中交織成恐怖光網。


    藏在邵宗嚴襯衫口袋裏的黃金蟒激動得遊了出來,張口吐出劍丸就要動手。幸虧沈老師及時啄了他一口,他才想起這不是自己的《諸天萬界之旅》節目,而是要拍小千世界的開拓者,忙把劍收起來,清咳一聲,站到邵宗嚴對麵侃侃而談。


    “基層救援人員的工作環境就是如此艱苦。我們的工作無法得到當地人的理解,每次救援都伴隨著艱難困苦的戰鬥。可是為了解救落入虎口的玩家,為了提升我們遊戲的客戶體驗,邵宗嚴以及更多和他一樣的客服,仍會頂著當地人的不理解甚至攻擊,解救出每一個位於危難之中的玩家。”


    魔法光芒比煙花更加閃亮,爆炸聲接連響起,給他的話配上了恰如其分的背景。拍賣展台籠罩的防護陣也被激發,頭頂一道道白色聖光交織成網,像天雷一樣當頭罩下,將他們五人罩在雪白的光之鳥籠中。


    清景神色嚴肅,在漫天比槍炮殺傷力還強的魔法光芒映襯下問道:“我們都知道你隻有築基修為,還不會禦器飛行。那麽,麵對如此高強度的攻擊,邵客服你該如何應對,保護自己和玩家的安全呢?”


    客服小哥從沒在這麽大的場麵下接受過采訪,一手撐著傘一手按著客戶,半天組織不上語言來。無數光芒打到他的魚鱗傘上,被傘麵反射或折射出去,交織成絢爛的背景光幕,照得他容色豔如桃花,神情卻有些僵硬,“嗯”了一聲,許久才訥訥地說了句:“有晏兄在,我就沒想過能出事。”


    晏寒江全身的鱗都順了,按著他領口的扣子爬出來,一甩尾巴化成人形站在旁邊,嘴角微微含笑,眼色溫軟,握著他的手道:“我當然不會讓你……跟你們客戶出事的。”


    兩人共擎一把傘,四目相對,脈脈溫存,整個天地都仿佛寂靜下來——隻除了肩上人魚時不時抽動的尾鰭。


    清景托著沈老師拍了個近鏡頭,含笑點評:“晏真人不愧是萬仙盟員工與顧客交口稱讚的優秀家屬,邵宗嚴能一次又一次得到客戶的好評,與他的傾力支持也脫不了關係——他不僅主動選擇成為家庭主夫,為邵宗嚴打理內務,還與他同出任務,在工作中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晏寒江完全沒辜負清景前輩的誇獎,在頭頂那道白光織成的鳥籠落下時,他便伸手拿過了邵宗嚴掌中的斬運刀,揚刀斬了上去!


    魔法光網遠不如真正的天雷,在邵宗嚴氣運凝成的利刃之下,薄弱得就像一張結在牆角的蛛網。那一刀破開陣光後,仍舊挾著浩蕩之勢直劈頭頂,將那座高大華美的穹頂一劈兩斷。


    真正明亮溫暖的陽光順著那條裂縫照入,反倒讓那群適應了不見天日的生活的人類惶恐起來,有不少人已經從座位上站起,慌亂地想要逃出這片大廳。晏寒江也眯了眯眼,適應著幾乎刺目的白亮天光,右手上翻,又是一道刀風劈上去,斜斜斬在了前一道刀痕旁邊,挖下了一大塊土石。


    巨大的石塊從頭頂砸落,疏鬆的土石隨之簌簌而落,晏寒江拉住邵宗嚴輕身一縱,踏著半空落下的巨石借力跳到裂隙外。腳下大廳裏回蕩著沙石砸落的響聲,人們逃亡時的腳步聲、尖叫聲,沒來得及收斂的魔法光芒打到人身上時引發的慘叫……


    還有一句含著暴怒而格外響亮的:“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他們!殺了他們!”


    晏寒江冷笑了一聲,把刀還給邵寒嚴,朝空中招了招手,整片天空就沉了下來。黑風烏雲滾滾匯聚而至,風雨霎時大作,如同萬頃海波一時倒灌,雨水眨眼就沒到了腳踝,匯流向地上那條縫隙,像小瀑布似的滾滾而落,將地表的碎石與汙物都衝入其中。


    那些嘈雜的聲音都被雨聲遮住了,很好。晏寒江微挑唇角,聽著漫天嘩然水聲,享受著雨水滑過皮膚的濕冷感覺,朝邵宗嚴伸出了手:“雨不錯,我陪你走走吧。”


    蛇精不愛淋雨,搖身化出原型,重新鑽進了襯衫口袋裏,沈老師也飛回了邵宗嚴頭頂繼續跟拍。邵客服一手按著人魚,一手撐著傘,實在沒有空著的第三隻手可以給晏寒江,隻好朝他苦笑了一下:“先這麽走吧,等把顧客送回家去我再陪你散步。”


    這樣其實也能散步。


    晏寒江把袖子一抖,雨水就像滾珠一樣從他的魚皮上滾落,整個身子重新變得幹爽。他伸手接過雨傘,另一隻手攬著他的腰,隔著層層衣料感受人類溫暖的體溫,陪著他走出了那片雨雲的範圍。


    離開了能遮掩視線的雨幕,邵宗嚴才發現外麵氣候格外晴熱,植被也極少。地麵上隻生著一些低矮的荊棘灌木,裸·露的地表鋪滿裂紋,隻偶爾有一兩隻沙鼠之類的東西從地麵竄過,也都小而幹瘦,身上沒二兩肉的樣子。


    明晃晃的陽光將周圍的溫度烤得比人類的體溫還高,邵宗嚴下意識想給晏寒江倒一缸涼水泡起來。要動手拿缸時才意識到他現在不隻帶著一條草魚,肩上還有半死不活的條海魚呢!


    他連忙退回雨幕裏,掏出銅藥爐接水,托著客戶輕輕放進去,溫柔地說:“抱歉,剛才因為情況緊急,沒給您準備水缸,您的身體沒因為缸水出問題吧?我現在弄不到海水,您用淡水可以嗎?還是需要在水裏加上幾袋鹽?”


    他包裏倒是還有些超市特賣的海鹽,因為比碘鹽貴,平常都不太舍得用,不過顧客需要那就不一樣了。就是鹽少了點,不知倒進爐子裏之後那鹹度夠不夠客戶泡的。


    翻車魚精呆呆地搖了搖頭,好脾氣地答道:“不用,反正我也死不了,泡鹹水淡水都一樣。不過,那個……其實我不叫雪,那個名字是霍華德瞎起的,我叫範東海,你不用叫得那麽客氣。我根本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妖,就是運氣好,不知道怎麽的活著活著就開了靈智;後來又不知為什麽,死了以後魂魄也不離體;就這麽糊裏糊塗地活了幾萬年,不知怎麽就能化人形了……論真本事我還不如你呢。”


    “你能化人形?”邵道長摸了摸下巴,看著他層層疊疊的尾鰭問道:“你也能化出雙足自己走路嗎?”


    “能是能,但是腿短,不好看。”他縮起身子摸著尾鰭,漲紅了臉,低聲說道:“我的原形尾巴就短,幾乎隻有上半身,化成人形之後腿也又細又短,走路也慢……我偷偷到人類的城市玩時,被小孩子當成怪物追打也跑不動,結果被扔了一身髒東西。幸好那時遇見一個好心修士救了我,還送了我這個遊戲,說讓我學學修行,省得一個老妖怪還能讓凡人的小孩子欺負。”


    不過換了世界之後,他一個老妖精還是被凡人欺負,也沒出息到哪兒去。


    他揪著自己的尾鰭,悔恨地低著頭,要哭不哭地跟他們道歉:“我……我不應該來這裏玩的,我給你們添麻煩了。那些人在這附近勢力很大,還有法力特別高的魔法師,他們要是追上來了怎麽辦?會不會也跟著追到別的世界去?”


    銅爐裏的水漲得很快,翻車魚滿臉都是水淋淋的,不知是雨還是淚,臉蛋慘白冰涼,長發粘在臉側,仰著臉倚在爐邊看著他,看著就招人可憐。


    邵道長被這小模樣萌得連他是個活死魚的事都忘了,摸了摸他濕漉漉的頭發,溫柔地安慰道:“他們再強也強不過晏兄的,剛才你不都看見了嗎?晏兄一下子就把那座拍賣場打碎了,他可是活了……咳咳,他可是元嬰大妖,能呼風喚雨的,對付幾個有道行的人不在話下。”


    不過……他想了想又說:“我覺著送你客戶端的那位仙人是想讓你玩修仙版,學些護身的玄術的,你進旅遊版隻能在小千世界打轉,其實於修行無益啊。”


    範東海抱著胳膊可憐兮兮地說:“可是修仙版要考試,我連他們登錄界麵上的那些字都看不懂,還是問著引導人叢仙子才知道怎麽點,怎麽進的。”


    ……純文盲!純的!連字都不識!派出所牆上貼的宣傳都看不懂!


    清景由衷地流下了同情之淚,從邵宗嚴口袋裏爬出來,化成人形握住了翻車魚的手:“別怕,仙界不是歧視文盲的地方,你不認識字也不要緊,我給你報個脫盲培訓班,不能再讓咱們妖精兄弟因為上不起學吃虧了!”


    沈老師忍不住拿翅膀拍了拍他,讓他注意主持人形象。不過他們倆夫唱夫隨,家裏向來隻有一個聲音,既然清景想照顧這條海魚精,他也無可無不可的說道:“那傳送時直接把它帶回去就是了,咱們先離開這地方,別讓人追蹤上來。”


    晏寒江淡淡一笑,自信地說:“前輩放心,我這把傘能隔絕一切法術窺視,就是那些人有堪比元嬰的跟蹤術,也查不出咱們的去向。”


    ——而且這一路過來,邵宗嚴幾乎是足不沾地踏水而行,地麵更沒落下腳印和氣息可供人追蹤,那些人沒那麽容易追來的。


    等到銅爐裏的水落滿了,邵宗嚴便讓晏寒江化成原形跳進去,將傘蓋在爐頂遮光。他自己也借著雨打濕衣袍,又用濕毛巾包住頭發,單手托起爐底架在肩頭,步履輕盈地朝茫茫戈壁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春節快樂~


    上章太血腥暴力了,本來想改一下,但文章審讀還沒通過所以不能改,那就順著寫下去了,不改了。順便這就過年了,各種事各種忙,明天還會更得很晚,然後初一開始停更,過完年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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