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主持人短暫靜默的對峙結束後,清景就麵對觀眾席站在了舞台中央,而秦洛則站在他前方一點,微微側著身,朝隱在台下的光效組點了點頭,道:“感謝現場和圓光前的各位觀眾收看本期節目,我們將帶您走進主持人清景神秘糾葛的情感世界。”


    我哪兒神秘糾葛了,我不是早早就出櫃了嗎?就差個婚禮沒辦,那也是因為工作太忙顧不上個人的終身大事嘛!清景本想糾正這話,可是此時音樂已響,燈光從兩位主持人臉上移開,落到了右手第一座嘉賓席上,照亮石台上那片隱於黑暗的座位,露出一名令他記憶猶新的高大嘉賓。


    嘉賓身材高大、臉龐立體深刻,坐姿筆直得近乎有強迫症,周身縈繞著一股極剽悍的殺伐之氣。他的形象不知是哪位造型師打造的,滿頭碎碎的短發被發膠刷到頭頂,包著逍遙巾,配上寬大的玄金大氅,居然也沒有異族穿漢服時常有的那種違和感。


    他在燈光前微微垂眸,目光卻堅定熾烈一如既往,深深看向台下的清景。


    高台上彌散出一片光影幻霧,以圓光形式展現出清景和他相遇相處的片斷。秦洛抬頭看了座上之人一眼,嘴角微挑,眼中閃動著隱秘的喜悅和鄙夷,朗聲介紹道:“這位是來自羽龍小世界的嘉賓武程武先生,歡迎。”


    掌聲響起,燈光卻從第一席移開,落向了他對麵的那座高台,照出一名清俊冷峭,身材也削瘦得多的嘉賓。他同樣作修士打扮,大概是因為身材清瘦而顯得更飄逸一些。


    燈光同樣直直地打在他臉上,卻有調光眼鏡遮擋著,他的眼神藏得更幽深,並不像第一席的武程那樣熱烈。在眾人充滿探究和比較的視線下,他神情仍是清冷自若,隻是雙手時不時輕撫腿上一件怪異的薄料子。


    清景先認出了那塊料子是他自己蛻下的皮,腦中記憶流轉,浮現出了第二位嘉賓的名字。身側的秦洛卻是先他一步做了介紹:“第二位嘉賓是來自興瀾小世界的嚴清先生,他是唯一一位得到清景主持人親手贈送本身蛻衣之人。”


    台下又是一陣暄鬧,半場嘉賓憾恨地盯著那塊蛇皮,恨不能搶回家收藏起來;另外半場則高冷地一言不發,滿心優越感地等著萬老師發力踹蛇。


    接下來燈光又回到右手,落到了右二台上,露出一尊不僅仙風道骨,還有玄黃功德之氣在身的年輕道士。他手裏拿著個印有“宗教委3375年度工作日誌”的本子,右手執圓珠筆,正無聊地在本子上畫圈圈,燈光照到他時,才坐直了身子,頗有領導風範地朝下方揮手致意。


    清景看到這動作就親切,恨不得立刻上去問問地球的末法時代結束了沒,他是不是混上領導了。然而節目有節目的流程,沒留給他聯絡感情的機會,秦洛就介紹道:“這位是玄黃小世界嘉賓林丹誠,清景主持人青梅竹馬的‘朋友’。”


    清景輕咳一聲,放開聲音打斷他:“我和小道士算是不打不相識,可是絕沒有青梅竹馬,我歲數當他太太太爺爺都足夠了。”


    台上的道士頓時也哼了一聲,好像是想開口反駁,又為了某個原因咽了回去,隻是那隻手在本上亂畫的幅度又加大了些。


    燈光從他身上離開,眨眼又落到了左手第二位上,這回照出的卻是一位真正的修士。雖然才結出元嬰,可是和之前三位隻是普通凡人,或者連凡人都不是的相比,這位就已經相當能看了。


    更讓觀眾、甚至讓秦洛也驚喜的是,一見到這人的麵,清景便臉色丕變,驚詫道:“你怎麽敢來這兒?”


    秦洛笑吟吟地介紹道:“這位是昌意大世界彌法宗夏陵真人座下弟子,徐傾波徐真人,諸位嘉賓中隻有他曾與清景同床共枕……”


    台上的徐傾波忽然開口,聲音竟壓過了他這個合道大能之音,灑然笑道:“被困法寶世界中時不知道友的身份,數次冒犯,還望道友原宥。”


    清景翻了個白眼兒,摸著自己冰涼的胳膊,記憶又回到了埋在冰天雪地裏差點凍冬眠了那時候,對徐傾波的笑容越看越不順眼。


    頭頂圓光正放著一道一妖同睡在一張床上的鏡頭,但因為沈老師提前剪輯過,並沒有徐傾波吸他真元的畫麵。徐傾波自己也是不提,隻含笑感受著黑暗座席中射向自己的目光,態度越發雍容淡定。


    無論多少人關注他,燈光還是按預定節奏打向下一位嘉賓。與之前幾位符合元泱大世界審美的黑發修士不同,這位嘉賓的麵容尚未被照清楚,一頭璀燦金發就搶盡了風頭。他主動從座席上站了起來,朝著清景揮手:“是我是我,我的龍騎士,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來比武招親的!”


    不不不,這是情感調解欄目,不能這麽隨便跳到非情勿擾啊!清景無語地看了眼金龍克裏斯,連忙向台下嘉賓解釋:“這是希望小世界的風俗,當地人搭舞台都是用來比武招親的,克裏斯隻是弄混了而已。”


    秦洛卻不想讓他糊弄過去,諷刺地看了他一眼,重新介紹道:“這位是希望小世界飛龍一族的克裏斯先生。我們的主持人清景曾為了他挑戰一界強者,並在比武招親大賽上取勝,與他定下了不移之約。”


    燈光轉向左側第三席,全方麵展露出一名豐神俊秀、副風流富貴的王侯氣象的年輕人。那人露麵後清景還沒怎麽樣,台下觀眾就已經沸騰起來,紛紛議論:“這不就是那個出產水晶團子的小世界國王嗎?他們國家特產的團子和虛擬寵物都很受歡迎呢!”


    “我師父去年還帶著師叔去旅遊了,說是餐館、咖啡廳裏都有任摸任玩的精神獸,而且不是實體,怎麽打滾兒都幹幹淨淨的。”


    “靈山就在那兒開了下院,聽說那邊的人修觀命運樞法資質極好,為此都破例收俗家弟子了!”


    前任大皇子,現已登極為皇的謝沙從台上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清景主持人,我全家性命都是你救的。現在我能當上這個太平皇帝,而不是在巨蟲口中苦苦掙紮,也是你和這個節目的功勞,我特地來向你致謝。”


    清景連忙還禮,溫柔地笑道:“不用客氣,我就是做這工作的,這都是本份。”


    謝沙捧起一個盒子,正打算送禮,燈光卻忽然移開,他那副座席重新陷入黑暗空寂,隻能收回胳膊,寂寞地看向對麵最後一個席位上的男人。


    台上的主持人卻在燈滅那一瞬冷沉了臉色。他一向不喜歡這種搶他風頭的人,這個國王出來就引起觀眾注意不說,竟還不知好歹地在台上搶話,往清景臉上貼金,這種人……若不是為了鎮壓心魔要殺足夠的人,他根本不會允許這種人到現場!


    秦洛索性沒正式介紹謝沙,隻在燈光轉向右手最後一座高台時順便說出了他的名字,就把重點放到了唯一真正沒見過這種娛樂場麵的陸平原身上。


    看著陸平原麵對這種仙境般的效果略帶點局促和深深好奇、欣賞的神情,秦洛心裏才覺舒服。這裏是他的舞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該圍著他轉,這個人懂得欣賞他的安排,就比之前幾個人更懂事,可以放到最後再殺。


    秦洛微笑著,對台下介紹道:“這位是來自千光小世界的陸平原陸先生,他在節目中曾收清景為徒,拳拳愛心實在令人佩服。”


    陸平原起身抱拳,朝秦洛道謝:“多承貴司相助,我今日才能站在這裏再見恩人。”


    燈光刷地從他身上挪開,頓時滿場陷入黑暗,旋即又有幾道燈光重新亮起,交錯亮滅,環繞八座高台亂照,迅速地在這些人身上躍動。


    紛亂刺激的光影襯托下,萬默識那副如凝淬了羊脂玉的外表格外顯眼、格外清純,像是繽紛天地間一抹永恒不變、不染塵埃的白光,吸引了滿場注意。


    秦洛的滿足感也漸漸攀頂。


    這座原本隻在圓光裏才能看到的舞台現在成了他的,諸天萬界修士的追捧和愛慕也是他的了。隻要在這裏狠狠踩下那個清景,再殺了他和他的姘夫們,以後還有誰能跟他並坐共齊名?


    他心中暗哂,對著鏡頭卻是一副溫柔清雅的模樣,朗聲道:“本該還有一位嘉賓入場,不過因為這位是我們萬仙盟的同事,他本是和清景一同出差,現因有要事滯留在外,沒法參加本次節目。為了表示對他的尊重,節目組特地保留了他的空位,也會給清景一個向他表白的機會。”


    “那麽,清景主持人,你現在想要選擇的剖白對象,是這八位嘉賓中的哪一位呢?”


    秦洛懷著惡意的快慰看著清景,清景卻也看著他,訝異地問道:“剖什麽白?你這是要把好好的情感調解改成非情勿擾?”


    非情勿擾又是什麽?別說秦洛這種剛出渾成寶界的古董級修士,就是在地球上長大的林道長都沒聽過這個幾百年前的節目。這種信息不對稱又打擊了一下秦洛本就不怎麽結實的自尊心,他眼中冷光大盛,扭頭避開觀眾的目光,緩緩說道:“這些嘉賓都是為你來的,既然你不打算先剖白對他們的感覺,就由嘉賓先說吧。”


    他神念一動,頭頂上幾束光線忽然並到了一起,照到左手第三座高台上,露出了謝沙驚喜又茫然的臉。他在台上緊張地問道:“是……是該我說嗎?”


    秦洛微一點頭,矜持地說道:“你不是跟我們節目組要求要見清景,要讓我調解你和他之間的情感糾紛嗎?現在就當著我們現場觀眾的麵,說清楚當初你們是怎麽相知相識,他又為何要丟下你離開的。”


    謝沙有點激動、有點緊張,他深深吸了口氣,靠在椅子上鎮定了一會兒,雙手十指緊緊交握:“我們是怎麽認識的,諸天萬界之誘第七期圓光裏就有,大家看了就知道了。我對他……我來這個節目是因為認識的時候就覺得他很窮,男朋友有錢也不肯給他花,所以就想讓他過好一點,不用打壞幾架戰艦、打碎幾處宮殿都要算計著夠不夠賠償……”


    說著說著,謝沙又想到了他無處安放的青春,輕輕按了按鼻尖,豁然從石台上站了起來,雙手捧著那個盒子遞向台下清景的方向:“你幫我們帝國打退了空獸大軍,還開發出空獸點心禮盒,讓帝國有資源重新崛起。還有那些大千世界來的觀測未來啊、人體科技啊之類的組織,給我們的哨兵和向導帶來了新生的希望……”


    清景謙虛地搖搖頭:“那些也不都是我的功勞,我隻是做了期份內的采訪,各大宗門才是真正幫助你們的人。你要感謝就感謝他們吧,我不能居功。”


    “那至少也留下這個盒子吧!”謝沙捧著盒子堅持道:“這裏裝著兩艘巡航級的戰艦,就當你幫我登上皇位的報酬,這是你該得的,收下好嗎?”


    秦洛笑盈盈地從旁幫腔:“生死關頭才見真情,清景和你的情誼如此深厚,收一件禮物也不算什麽。”


    謝沙越發堅定,清景……清景雖然過了幾百年被人類飼養、白吃白喝還要抱抱的日子之後,人類給他什麽都覺著理所當然,可是聽到秦洛這麽說,他反倒不想接受了。


    艦船再好,找沈老師撒撒嬌就有了,可是這個占了萬老師身體的家夥讓他幹什麽,他就肯定不能幹!


    他朝謝沙搖了搖頭,笑道:“我隻是個旅遊節目的工作人員,從頭到尾你該謝的人都不是我。禮物還是你收回去吧,感激也不在禮物,有心意就行了。”


    秦洛忽然臉容一肅,輕輕哼了一聲,肅殺之氣頓時溢滿全場,謝沙所在的高台驀然下沉,他也跟著落下。座位下沉得太快,他的下落速度跟不上坐椅,整個人就像是突然被懸在半空,然後狠狠砸向地麵。


    台上與台下都響起了叫聲,不同的是幾座高台上的嘉賓滿滿是緊張、同情、擔憂,而台下則在期待著萬老師足踹情感渣嘉賓。


    卻也有萬老師的死忠粉怪道:“這不科學啊!萬老師每次都要剖析嘉賓哪裏渣哪裏沒人味,說到自己的殺心堅定才會出手的,這麽匆匆忙忙不是有點……”


    秦洛眼神沉了沉,臉上卻堆起了無辜的笑容:“謝沙嘉賓既然知道清景已經有了男朋友,我們萬仙盟的主持人也沒給過他任·何·暗·示,他便要巴上來當小三,這種人何其無恥?該殺!”


    “該”字出口時,他便搖身化出了玉麒麟的本體,“殺”一出,腳下便騰起一片玉煙,托著他飛到第八座高台下,朝著半空落下的謝沙狠狠踹去!


    這一腳踹得結結實實,他卻沒聽到人類的慘叫,沒看到剛飄出身體的新鮮魂魄,自己的真靈與身體不匹配的地方也沒有彌合,反倒更大了一隙。


    他愕然抬頭看去,卻發現自己那一腳踹到了一件懸在空中的火紅道袍上。道袍下方落著一對相偎相抱的男子,站著的是清景,橫躺在他懷裏的便是本該在他蹄下喪命的謝沙。


    “你在幹什麽!”秦洛驚怒地喝道,旋即又發覺這態度不是萬默識這等萬人迷主持人應該有的,壓抑怨恨問道:“你現在救他,是表示你知道他的心思,並非他主動倒貼,不擇手段插·進你和你的恩愛道侶之間?”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但節目從沒有過嘉賓還沒打起來,主持人就暴怒要殺人的時候。你對得起台下的觀眾嗎?對得起三塊上品靈石一張的票嗎?對得起你的粉絲們壓在賭桌上的靈石嗎?”清景一連三問壓住了秦洛的氣勢,帶著謝沙走到台側,吩咐維持秩序的人:“帶這位嘉賓回等候室休息。”


    多麽可愛、多麽可靠、又多麽的……絕情。幸好他早知道這蛇是有主的,沒有過太多動搖,不然今天真的把持不住自己的心,讓他在這節目上為難了。謝沙抱著盒子苦笑著下了台,回頭看了清景一眼,低聲說道:“你又救了我,能收下我的謝禮了嗎?”


    清景大袖一揮,袖了他的禮盒,笑道:“以後有機會再給你們打個廣告,不過大概也不用,今天以後,你們的小世界和你的國家都會爆紅,你就等著更多修士去旅遊、建派吧。”


    謝沙含笑點頭,轉身隨著工作人員去了等候室,打開立體圓光,專注看著下一個嘉賓受訪,看著清景像保護他一樣保護別人。


    “超級英雄啊……”果然是隻能遠遠崇拜,不是普通人的他可以接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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