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完了,現在該我問了。”


    蛇精軟趴趴地倚在爹地身上,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看向方玉,充分展示出他萬事盡在掌握的名偵探風度:“你怎麽知道我有未婚夫的?我那天會在印山森林出事,不光是發情期散發出了味道,還有別的因素推波助瀾吧?”


    沈屏山配合地做到了名偵探助理該有的表現,把方玉扔到座位上,讓清景坐在自己腿上,帶著少許崇(寵)拜(愛)的笑意附和道:“你說得對,我們去協會登記的時候,工作人員都沒查到你還有個未婚夫,這個人怎麽知道的?”


    這兩個人簡直不知羞恥!一個老師一個學生,大白天地就在學校教室這種公開場合膩在一起,那個alpha就不嫌他的麵具可怕嗎?就不嫌麵具下那張毀了容的臉惡心嗎?


    方玉原本俊秀的臉龐因為嫉妒和恐懼扭曲,咬著唇不肯回答。他本來以為這個封鏡是冒充的,才那麽大膽留下來拆穿這人的偽裝,希望能拿住他的把柄,給自己撈到更多好處。可如果封鏡不是假的,還有了這麽強大的靠山,他剛才的舉動簡直就是自投羅網,蠢得令他自己都後悔不迭。


    清景的身高比方玉高上近十公分,坐著也能壓他一頭,身子稍稍往前傾一點,陰影就籠罩到了他頭頂,壓迫得他額角滲出點點冷汗,臉色煞白,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還是死撐著不肯承認那件事和他有關係,更不肯說背後的元凶是誰。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像被逼進角落裏的受傷野獸,強撐著說道:“你說這件事和我有關係,拿出證據來啊!警方的調查結果就是你自己到山裏采集植物出了事,你現在跑來逼問我,是想騙我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話嗎?嗬嗬,你別忘了我是個omega,就算犯了罪,我也不會被判刑的。反倒是你帶著個alpha進入omega專用教室,如果我現在舉報,你的alpha一定會被趕出學校的!”


    犯罪都不會判刑!清景震驚地回頭看著沈老師,神識傳音問道:“還有這種說法?omega到底是什麽啊這麽厲害,變種人嗎?還是國家級保護動物?”


    沈老師早早把這個世界的特殊之處都調查清楚了,之所以沒早告訴清景……是覺得他在頭兩個小千世界受的打擊都不小,舍不得讓他知道自己這回淪落到了比雌性還雌性、比人魚還人魚的地位。但是除了生育問題,其他的還是得普及一下,畢竟這回他不能全天候蹲在蛇精肩膀上,這蛇要是什麽都不懂容易露餡兒。


    他琢磨了一下,決定暫時中斷推理破案工作,拉著清景離開了教室。


    兩人離開後,方玉才按著狂跳不止的心髒癱倒在座位上。


    剛才他差點就被封鏡的氣場壓倒,把那件事交待出來了!幸好他最後還能留住一點理智,沒說出背後那個人……相比起這個一無是處,隻憑著好運和信息素味道搞上了個強大alpha的封鏡,那個人才是他真正不能惹的。他很清楚,omega犯罪也不會得到什麽懲罰,可是若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人要毀掉他,也不會比毀掉封鏡困難。


    他搓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理智漸漸回到了大腦中,在手環的通訊錄裏點選了一個號碼,寫下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他還活著,他回來了。”


    剩下的,自然該由別人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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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屏山帶著清景去了學校餐廳,要了一個正常的雙人包間。包間裏沒有大床、沒有玩具,卻有一桌子豐盛的自然食物和兩張長長的軟椅。


    清景一進房間就很自然地履行起了主持人的義務,拿刀切下一小塊雞排,用叉子盛著送到嘴裏,隨即露出一道幸福的笑容:“唔……太棒了,這個雞肉肌理特別細嫩,澆在肉排上的調味汁帶點蔬菜的清香和淡淡的辣味……”


    沈屏山鎖好門過去,替他摘下燒傷麵具,舀起一勺燉得爛爛的牛肉羹送到他唇邊:“這種美食介紹和本期節目的主旨不太相符,以後就不用刻意拍了,想怎麽吃怎麽吃吧。”


    蛇精一口叼住勺子,仰頭咽下了那口牛肉羹,咬著勺柄口齒不清地問道:“爹地,你怎麽成了機甲教官了?我記得我和沈老師在興瀾小世界拍過怎麽駕駛機甲,你是看那個看會的嗎?”


    他眯起眼,目光透過濃密的睫毛看向沈屏山,努力分辨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可惜這麽幾句話是打不破沈老師臉上堅如鋼鐵的羽毛防線的,他的神色完全沒有變化,簡簡單單地答道:“我覺得有個手環比較方便,就在路上隨便拿了一個。手環主人安鄴是個本地機甲軍團的少校,我在電腦裏稍稍修改了下他的信息,讓他成了軍部派駐學院的教官。”


    清景有點遺憾沒能看到他變臉,垮下肩膀,沒形象地抓著勺柄,含含糊糊地問道:“omega、alpha和beta都是什麽意思啊,怎麽我從言之大道裏找不出對應的詞呢?”


    沈屏山怕他用力不穩,把勺子捅到嗓子眼兒裏,忙過去抽出來,又給他舀了一小碗肉羹遞過去。清景其實是個連活雞活兔子都能自己捕食的獵食者,不過有人照顧時他就樂得自己連根兒手指頭都不動,就著爹地的手一口口吞下肉羹。


    蛇精瓷白的臉頰貼著沈屏山的掌緣,嘴唇被肉羹燙得嫣紅,還不時伸出舌尖兒舔舔嘴角漏出的湯汁,吃得毫無主持人的形象。沈老師卻有點莫名的心虛,目光從紅潤的唇瓣上挪開,看著他頭頂的發旋兒說道:“我剛才說我是你的alpha,在這個世界就表示,我是你的……男朋友。”


    “……怎麽能說是男朋友?”清景從碗裏抬起頭,麵具和碗緣卡出來的紅印在臉上畫出了幾條滑稽的線條,卻並未破壞他的容貌,反而給這副呆滯的神情添上了少許可愛。


    他說出的話卻如此冷酷,不近人情。


    沈屏山輕咳一聲,正要解釋自己是為了有個合適的身份能留在他身邊,好幫助他盡快解開這樁殺人案,清景卻不依不饒地扔下碗站了起來:“這麽說不就差著輩份了嗎?就算咱倆現在用的新身份不能是親父子,那也應該說你是我幹爹嘛!”


    ……


    沈老師定了定神,把那條激動得快要上到沙發背上的蛇拉了下來,努力保持著平常的態度說道:“幹爹不是個什麽好詞,以後不要再說了。總之這個世界的人分為三大種類,就拿動物園作比喻吧,alpha就是園長,omega就是你們這些動物,beta則是飼養員。但這個隻是類比了身份和生活方式,alpha和omega是可以結婚的……”


    “我明白了!”清景白嫩的手指托著下巴,食指正好遮在嘴唇上方,蓋住了那條麵具壓出來的紅線,突顯出一雙笑得彎彎的眼睛:“動物園的動物如果出了問題,飼養員和園長都要負責任,可是動物之間因為打架導致死亡的話,那個吃了他的動物是不用負責的。”


    雖然他是家養寵物出身,可也是食物鏈上層的肉食動物,對付這種要速度沒速度要力量沒力量的雜食動物簡直不費勁兒啊!


    “不……”沈老師忽然覺著自己的說法通俗易懂過頭了,直接把這條蛇帶進了野生動物的思維方式裏。他本想再解釋幾句,但中途又遲疑了一下,咽回了那句勸阻,微笑著揉了揉他的手:“不管你想幹什麽,都放手去幹,需要時叫我一聲。”


    不過是一期節目而已,做得好做不好又能怎麽樣?還為了這點小事讓他的蛇精受人類的委屈嗎?


    吃過一頓黏黏糊糊的午飯,沈老師刷卡結帳,又把清景送回了教室。回去後他才發現,中午剛被他逼出了破綻的方玉已經不在了,而其他同學更是戰戰兢兢各據教室一個角落,見他進門連頭都不敢抬,生怕他會坐到自己身邊。


    下午的課程是實踐課,老師把他們領到花房裏,要求每個人挑一盆和自己精神力共鳴度最高的靈植,在一個小時內用靈力催開花,再用精神力萃取出花汁。


    整個花房占地幾十畝,種植著各式各樣的靈植,有的正在嬌豔地怒放,有的卻才剛剛露出頭。如果精神力共鳴度最高的恰好是剛出生的靈植,催生難度肯定會大得令人發指。


    幾個學生遠遠避開清景,躲在靈植架後竊竊私語,靈植老師以為他們在討論實驗難度,高冷地在門口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但對一個合格的靈植師來說,不論是什麽靈植,本就應該能在一個小時內從種子催生出一朵盛開的花朵。現在允許你們從生長中的靈植裏尋找共鳴性高的,已經是降低難度了,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你們就不要去參加比賽了,省得給鳶尾大學丟人!”


    那幾個可憐的學生都快哭了,手牽手支持著自己和同學,心中不停滴血——老師你搞錯了,我們怕的不是催生靈植,是這個幽靈一樣的封鏡啊!


    可這話他們偏偏不敢說、不能說,隻好低著頭乖乖認錯,然後躲著清景在花棚裏慢慢遊走,尋找和自己精神力共鳴度高的植物。清景也沒理會他們,神識放開籠罩整個花房,化作一道道遊絲探入每盆植物當中,感受著它們對自己的回饋。


    按照網絡教程裏的說法,精神力侵入靈植裏後,能感受到其中靈力的波動。如果能感到這些靈力很輕快地流動,還會輕輕碰觸精神觸角,就是最高級契合度的表現了。如果靈植體內的靈力本身不會主動接觸精神力,卻能按照靈植師的要求順從地生長,這樣的契合度也算是相當不錯。而最差的一種,便是植物體內靈力排斥靈植師的精神力,這種情況下越是用精神力催動,靈植就越會收斂靈力,這樣子摘下的部分有可能毫無靈力,根本不能入藥,還白白浪費了自己的精神力。


    這個課程清景在電腦上看過,可是隔著屏幕看別人做,和自己站在靈植麵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些花草裏都有淡淡的靈氣散發到空中,將這片花房溫養得和他在萬仙盟的那個小院差不多,隻要稍稍運轉真元,溫順純粹的靈力便自動投入他體內。


    就連那些靈植裏的靈力,也毫不反抗地給他吸收了,沒有一株敢出現非暴力不合作舉動……這大概也是食物鏈地位決定的?


    清景吸了幾口靈氣,周圍的靈植就有點打蔫兒,那群正在用精神力溝動靈植的學生更是直接地感覺到了植物體內靈力的迅速消退,都以為是自己和靈植的共鳴度低,個個都是欲哭無淚。


    靈植老師並沒接觸植物,所以並沒感受到這狀況,隻以為這群學生是被自己批評了幾句,心態不好,於是更嚴厲地訓斥道:“距離比賽隻剩五天了,收起你們那些嬌氣毛病!這次大賽全星球隻選拔前三名,你們離著勝出還有很遠呢,要是這點都做不到,就幹脆別去大賽上丟人!”


    他推開花房大門,看了眼手環,冷冷說道:“現在還剩56分鍾,要浪費時間隨便你們。但是如果到時間交不上花汁,我會記入平常成績的!”


    花房大門猛地關上,重重的碰響驚得這群學生心裏也是一陣亂跳。這時候他們倒是感覺到靈植裏的靈力增多了,一反常態,柔順地向他們手裏流去。可是沒有人能感到高興,因為隨著植物中靈力增長,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可怕惡魔也漸漸走向他們所在的方向。


    “啊——”一聲尖叫響起,早上挨了一巴掌的少年承受不住心理壓力,撞開一架薔薇向花房門口衝去。


    有了這個榜樣在前,其他學生也跟著像沒頭蒼蠅一樣向房門撞去。這一路上他們不知踩翻了多少平常根本不舍得磕碰一下的珍貴靈植,地麵上泥土四散,花草根莖裸露在空中,無人憐惜。


    可他們千辛萬苦地跑到花房門口,卻撞不開那扇透明的玻璃門。自由和安全就在門外,老師也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閑庭信步,卻始終不肯回頭看一眼,任由他們陷入恐怖的泥沼。


    花房裏不是有監控嗎,他們打碎了這麽多花怎麽沒人來管?


    老師為什麽不回頭,他沒聽到我們在拚命求救嗎?他沒聽到我們砸壞了珍貴的靈植嗎?


    清景嘴角噙著令人心口發涼的笑容,慢悠悠走向他們,隨著步伐移動,纖細白嫩的膝蓋和小腿若隱若現,美得就像一朵在黑夜中綻放的曇花。


    可這種美注定無人欣賞,學生們崩潰地擠在花房門口,抱著頭瑟瑟發抖,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們隻恨沒早點請假,隻恨沒跟著老師離開花房——比賽算什麽,成績算什麽,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這群人此時真切感受到了封鏡死前的悔恨和不甘,可是一切並沒有終結。“封鏡”還在一步步逼向他們,腳下沒有絲毫聲音,行走間帶起微涼的風,在這個濕熱的花房裏顯得更為詭異。


    ga們忘記了自己尊貴的身份,忘記了自己受人追捧的能力,癱在地上尖聲哭叫著,拚命撞著看似脆弱,卻堅牢得讓人絕望的玻璃。直到眼前的“封鏡”停下腳步,輕輕叫了一聲“孫寧”,這些瘋狂的表演才夏然而止。


    太好了,有人可以推出去平息亡靈的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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