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光消散,周圍卻還閃動著溫溫柔柔的金光。接引陣落下的地點是在一片平坦的山地上,地麵是一層層疊起的灰色頁岩,散落著一片體操球大小的金黃色圓卵。


    他們的傳送陣就落在一片包著粘粘泡沫的圓卵上,傳送陣光消散後,兩人的腳就踏在毫無支撐力的粘液上,腳下的卵殼被人類體重壓裂,湧出一股滑膩清香的液體,感覺有點像剛生下來的蛙卵。


    清景連忙往上飛了一點,拔出濕漉漉的靴子。正要踩著卵泡跑出去,耳後忽地傳來一陣風聲,他下意識往左一避,剛剛落腳的地方就傳來了卵殼破碎的清脆聲音,一條黑白相間的花紋長腿正插在那塊碎掉的卵殼上。


    !!!


    他猛地倒退幾步,順著長腿看上去,竟發現那個攻擊他的是隻巨大的黑白花毛腳蜘蛛,一雙黃色的大眼珠瞪得像燈籠一樣,嘴上還叼了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類。


    清景這種生活在大城市水泥叢林裏的寵物蛇哪兒見過這麽惡心的蟲子?光是看著,全身的鱗都要乍起來了。他下意識想跑,可那隻凶殘的蜘蛛一張口便吐出了股白色的液體,落地便將石頭腐蝕出了一片大坑。


    這種見麵就打的熟悉畫風反倒激起了清景的戰意——他剛剛捅破了天,血還未冷,就算是真氣略有不足,還收拾不了一隻蟲子?何況按照食物鏈關係,他可是這玩意兒天敵的天敵!


    他抽出劍來反手就劈了上去,一股淩利無匹的劍氣化作巨劍虛影,將那隻蜘蛛攔腰劈成了兩半兒。空中落下大片蛛血和毒液,就像下了一場酸雨,劈裏啪啦地打在地上的卵泡上,巨大的蜘蛛轟地砸下,把他們立足的那片卵泡整個砸成了平地。


    那個被蜘蛛叼著的人類也掉了下來,清景躲閃的時候順便把他撈回來,找了片幹淨地麵放下,用神識探他體內的情況。


    那人的臉已經被蛛毒燒毀了,而且背後被蛛牙咬出了兩個深可見骨的口子,被毒素汙染後泛著青黑,眼看著就要不行了。但人似乎還活著,蠕動著嘴唇,聲音極其微弱地叫道:“救我……救……好痛……為什麽騙我……”


    這話他居然能聽懂!好像獸人小世界的語言,隻是口音有點不同,聽說他都沒問題!


    清景暗自驚喜,又加大了真氣輸送,希望能和這人多說兩句。可是不管怎麽弄,那人的生機還是一點點減弱,他隻能抬頭問自己的“新”搭檔:“怎麽辦爹地,你能救他嗎?”


    沈屏山冷漠地站在一旁,搖頭道:“這人毒入髒腑,生機已經斷了。還有,我是來做你的攝影師的,拍攝中出現的意外本就需要主持人自己解決,不要什麽都靠我。”


    攝影師?不對吧,現在負責記錄影象的不是我胸口這枚鏡頭嗎?你這一身正常人類的打扮,哪兒有鏡頭啊?


    清景噎了一下,回過頭又去看懷裏的人類。這人似乎也聽到了沈屏山的判斷,腐爛的臉龐充滿恨意,眼瞪到極限,咬牙切齒地說:“幫我報仇……我的……都給你……報仇……”


    “你的仇人是誰!”清景低下頭,將耳朵貼到他唇邊,快速問道:“說他的名字。”


    那人從手上褪下一枚灰色手環,顫抖著雙唇說道:“他們騙我——”聲音戛然而止,那副身體軟軟地倒進了清景懷裏,徹底斷了生機。


    清景懷抱屍體坐在石頭上,冷靜了一會兒,抬頭看向沈(攝)屏(像)山(機),露出個職業化的笑容:“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我是諸天萬界之旅節目主持人清景。本期節目組在進入小千世界之初就遇到了一場神秘的荒野殺人案件,主持人清景將化身偵探,帶您找出背後原凶。”


    說完開場白,他抱著屍體就要起來,站到半截卻又無力地坐了回去,手上的屍體險些滾落到地上。沈屏山揮袖收起屍身,走到他身旁,伸了隻手給他借力,淡淡說道:“走吧。”


    蛇精抓著他的手,卻不起身,反而用力往下拽他,喘息著說道:“我剛才脫力了,站不起來,你抱著我走吧。”


    沈屏山指尖一顫,險些直接把他的手甩開,板著臉說道:“這是幹什麽?你這麽大的人了,還讓我抱著你走,像什麽樣子!”


    清景頭一次在要抱抱時受到這樣殘酷的拒絕,五官都皺起來了,不可置信地控訴道:“以前我五六米長你都抱我,現在我才不到兩米,你居然嫌大……”


    沈屏山也想起了自己當年纏著蛇到處爬山,還把黃金蟒掛在風景名勝上照相的舊事。可是抱蟒跟抱人到底不一樣,他現在的職責又是拍攝,哪有攝像抱著主持人到處走的道理?


    這一遲疑,清景就更委屈了:“難怪上次你救了我就走,都不留下來多看我兩眼。你就是嫌我粗了,不愛我了!”


    蛇精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很盡職工作,可是撒起嬌來也真要人命。他一甩尾巴化出原形,從一堆仙衣裏爬出來,叼著那枚手環纏到沈屏山小腿上,向他展示自己細長條的身段:“我這不還是這麽細嗎?別人都喜歡抱我,你還嫌我。”


    沈爹地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認命地撈起黃金蟒纏到自己脖子上,嚴肅地告誡他:“我抱著你的這段都要剪掉,這樣搜索線索證物的過程會變得不完整,後麵推理部分你得自己想辦法,不能用被剪掉這部分的物證。”


    “嗯。”黃金蟒懶洋洋地點了點頭,把下巴擱在飼主肩頭。沈屏山從他嘴裏拿出手環,擺弄著讀取裏麵的數據。


    手環很快被破解開,投射出一張薄薄的幽藍屏幕,上麵寫著主人的身份信息:“封鏡,星曆895年12月3日生人,性別o,鳶尾大學靈植專業二年級生。父母於十一年前死於飛船事故,住在長興城十九大街明月小區3號樓1405房間,存款36000信用點……”


    性別o是什麽意思,是係統出問題,打不出男字嗎?從這裏也看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看來當偵探沒那麽容易啊。清景煩惱地想著,頭頂又在飼主下巴上蹭了蹭。他嘴裏沒了礙事的東西,便把臉頰貼在他臉上,冰涼的信子不停吞吐,偶爾沾一點飼主脖頸間的氣味放在犁鼻器裏回味。


    飼主的味道也好香啊,熱乎乎鮮美的肉香味,居然跟沈老師有點像。或許這些修為高的大能聞著都比較香吧?要是骨頭再軟一點,再長上絨絨的羽毛的話,簡直就跟沈老師一樣可口了。


    清景被香味勾得腦子裏一片漿糊,暈乎乎地坐著人力車下了山。在接近山林的地方,他們發現了一輛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敞蓬車。車身像是被鋼鋸什麽的切割開,金屬外殼碎裂成大大小小的薄片,上麵還沾著大灘血跡;車廂內部和還裹在車上的金屬殼也被蜘蛛毒腐蝕出了一個個大坑;副駕駛席上灑著一片多得不正常的血液,幾乎浸透了座位;車子周圍的土地被踩出一片散亂的腳印,還有幾個帶血的鞋印延伸向遠方。


    “這裏就是第一犯罪現場!”


    清景“嗖”地從飼主身上跳下去,換上讚助商的服裝,認真播報起犯罪現場的調查結果:“地麵上的腳印很淩亂,至少有三雙,我提取了副駕駛上的血液,等會兒可以交給警方分析。車上和地麵上的部分痕跡看起來很像剛才那隻巨形蜘蛛留下的,這裏的焦痕則像激光槍留下的,還有……”


    他小心地浮在空中,讓飼主跟著他轉圈拍下現場情況,然後去林子裏砍了樹枝和藤蔓,把現場整個圍了起來,鬆了口氣似地下結論:“至少有三人遇襲,其中兩人應該安全逃脫了,我們隻要找到那兩個人,就能順利解開這樁蛛穴慘案了!”


    播報完了該報的,他身上那點精神氣又散光了,重新變回軟趴趴沒骨頭的黃金蟒纏到了沈屏山身上。


    這種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沈爹地再沒說要趕他下去,而是主動把蛇纏好,找出手環上的自動導航功能,帶著他走向封鏡生前的居所。


    用手環刷開房門,一個掛燙機似的機器人就從裏麵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用雀躍的語氣說道:“主人回來啦!您養的小檀菊今天上午開花了哦~~~”


    賣萌的話說到一半兒,機器人的眼便掃到了清景和沈屏山,軟綿綿的“哦~”猛地拉長成了尖利的“哦——”,厲聲叫道:“警報,有人擅闖——”


    沈屏山一道神識過去,機器人就安靜了下來,呆立在門口。他回手關上房門,摸著黃金蟒光滑冰涼的身體說道:“我控製住了這台機器人,你可以用它幫助調查。”


    蛇身隨著他的撥弄動了動,卻沒回應他的話。沈屏山捏著蛇頭拉下來一圈,才發現清景已經睡熟了,眼睛雖然還像是睜著,可是舌頭已經不再吐出,身體也軟塌塌地怎麽揉搓都不動。


    看來從內部攻破那件大乘修士的法寶也是耗費他不少真元了。沈屏山暗歎了一聲,索性沒叫醒他,而是走到床邊一圈圈把他的身體繞下來,擱在那張鋪著樸素藍床單的單人床上。


    這座公寓非常小,連個客廳也沒有,隻有一間臥房,一間浴室和一間小小的廚房。臥室裏貼牆放著單人床,對麵是一張很短的雙人沙發,窗下擺著桌椅,桌上有一台圓圓的光腦,還有一麵牆被打成了衣櫃。


    整個房間簡單清素到了極點,可見死去的少年也不是什麽有背景的人。這樣的人怎會有人處心積慮要害他?


    沈屏山覺得其中還有內情,但現在主持人都睡了,他對破案也沒什麽熱情,於是也坐到那張床上,倚在床頭靜靜看著那條睡成一團的黃金蟒。


    很久以前,他們兩人也曾同床而眠,不過那時候清景還不是黃金蟒,兩人也不是這麽幹巴巴地呆在小到容不下人轉身的房間裏。那時候……是什麽樣的來著?


    沈屏山眯起眼,仔細回憶著數千年前他和應龍來往的景象。


    清光……他那座府邸布置得就像水下龍宮,地上鋪著柔軟的碧毯,到處豎著五色流光的珊瑚樹,牆上鑲滿夜明珠,將夜晚照得猶如白晝。他們二人常對坐在寬大的雲母榻上,各自倚著一側雕花硬屏,有鮫人和蚌精圍在身邊侍酒。遠處水殿傳來細細的鼓吹聲,伴著清風送進花窗,他們便和著這紅塵聲色談玄論道,每次暢談都受益良多……


    房音隨著他的回憶顯出了應龍府邸奢華靡麗的景象,隻是榻上的兩人並非對坐談笑,而是維持著一人一蟒躺在一起的形象。


    堂上有蚌女翩然獻舞,樂聲嫋嫋,如同從九天外來。沈屏山把那團蛇精拉到膝上輕撫,順著他細長的身體摸到了丹田處那枚圓鼓鼓的金丹。神識穿透蟒身,清清楚楚地看到金丹上麵勾勒出花瓣般的雪白紋樣,正是那幾枚碎龍珠融合金丹的象征。


    他一直不想讓清景融合龍珠,結果一時沒看住,還是變成了這樣。現在還隻是力量融合,若是攢齊了剩下的碎片,龍珠完好,大概就會連從前的記憶一起想起來。不知那時清景最先想起來的,會是什麽樣的記憶?


    到那時候他還會像現在一樣依賴他,老老實實地留下當這個主持人嗎?會不會怨恨自己在他受盡酷刑時不管不問,任他自爆龍珠而亡?


    這念頭一轉,他識海中就有一道火焰燒了起來。然而這道魔火才起,一道剔透的冰牆便從空中顯露出來,圍著火苗合攏,將其牢牢封在當中。


    他心中雜念頓消,臉色比之前又冷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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