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勝!


    不管清景剛才是怎麽糟賤唯一教的,他的勝利卻是實打實的,任何人也無法剝奪。黃金龍落地那一刻,神像口中傳來了威嚴肅穆的聲音:“個人戰勝利者,維斯塔的英雄,雪原公爵!維斯塔的人可以挑選地圖了。”


    徐傾波最先踏上了神台,坐在觀賞席的幾名修士紛紛起身,也過去觀看神提供的戰場地圖。


    為了保證戰鬥永遠新鮮激烈,這些地圖都不是這片大陸上的景像,並且每次神戰用過的地圖,在下場神戰時都不會再出現。這一批共有二十四張圖,分為鄉村、城市、森林、草原、荒野、海洋、高山、峽穀等地形,大小卻不隻局限於眼前這個戰場這麽大,按照圖上建築和樹木大小估算,至少也得有幾平方公裏。


    清景盡忠職守地轉遍每張圖,調整圖像的大小、方位,拍了又拍,其他人卻早早選好了一張地圖,圍在一起研究該怎麽在這副地圖上搞伏擊,占得更大的優勢。


    那是一副雪原圖。


    這副地圖看似普通,厚厚的雪層下卻暗藏玄機,雪層下卻潛藏著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坑洞。這些坑洞上的雪極為疏鬆,覆在一層薄薄的冰層上,有的時候隻需要一隻小石子落下,就能引起雪下的冰層破裂,積雪和落上去的人一起陷落到無底深淵中去。


    徐傾波點著一座掩在巨石後的淺淺雪坑說道:“這裏能擋風,還可以用雪臨時築起休息的地方。我們進場後盡快到這裏集合,先占據此地坐觀他們動手。各位入場後記得用真元托住身體,隻要不在雪地上留下痕跡,我們這邊就有優勢。”


    眾人紛紛應喏,隻有清景高高舉起了右手:“這場景不適合我!太冷了我要冬眠怎麽辦?”


    徐傾波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笑道:“你隻管睡,我抱著你。”


    眾人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徐傾波卻神色自若,笑容誠懇,甚至把雙手都伸了出去:“道友已為我們贏下這一戰,實在勞苦功高,團戰時休息一下也是應當的。”


    “你們加油,我會記錄下你們戰鬥的英姿的。”清景果斷轉身,點選了那張雪圖。


    那副地圖忽然升起,放大了數倍,換著不同角度在空中展示。與此同時,台上其它地圖齊刷刷地消失,神像開口,吐出了冷漠莊嚴的話語:“本次神戰將選用雪原地圖,3分鍾後各國英雄自動傳送入圖,傳送地點隨機,現在開始倒數計時。”


    令人心跳加速的倒計時聲音響起,維斯塔的修士們也都被神光拂到了台下,和各國英雄站到了一處。清景托著鏡頭到處走,拍攝戰前的緊張氣氛。拍到那位好像自閉症患者似的天機子道長時,他忽然睜開眼看著清景,輕輕說了一句:“小心。”


    這個人一向沒什麽存在感,看人時眼睛也不對焦,猛一看見還挺嚇人的。不過這句話倒是好心,清景朝他笑了笑,答道:“好。”


    傳送倒計時隻剩十幾秒,他也拍得差不多了,還是回去跟隊友站在一起吧。不然萬一待會兒傳送時把他單獨傳送到了某個雪洞裏,直接凍到冬眠了,這場比賽他們就要成笑話了。正好徐傾波向他招手,嘴唇微微開合,似乎有什麽話要說,清景便快步走到他身邊,把耳朵湊了上去。


    徐傾波嘴唇嚅動著,聲音卻太低,場中那座神像的讀秒聲充斥著耳膜,隻能聽到充滿壓抑感的“五、四、三……”


    清景又傾了傾身,耳朵幾乎貼到了他嘴唇上,卻還是沒聽清他說什麽。隻是上半身這麽歪著,重心正不平衡呢,手上卻忽然被人拽了一下,整個身子就向右邊栽了過去。


    原本不該在他視野範圍內的那雙眼含著晦暗的光芒,就這麽直直闖入了他的視線裏。徐傾波的嘴唇微微張開,卻什麽也沒說,隻在倒計時最後一個數字響起時用力吻住了他。


    天旋地轉。


    漫天清寒之氣猛地撲到頭臉和背後,雖然有仙衣護著,不至於讓他真的冬眠,可是作為一個冷血動物,這樣的感覺還是相當不好。那道寒風好像能吹到他肺裏似的,隻有胸膛十分溫暖,嘴唇也貼著一樣綿軟灼熱的東西,讓他忍不住抓緊了那點溫暖,讓它貼得更近。


    可是唇上越溫暖,胸中就越寒冷,他心口的熱氣一點點散盡,懷中抱著再暖的東西也暖不過來。自內而外的寒氣凍得他大腦都不太會轉動了,眼睛茫然地睜著,卻怎麽也對不準焦距,看不清貼在他麵前的那個人。


    那個正壓製著他、糾纏著他,掠奪他體內真氣的人。


    清景大半身體都陷進了雪層裏,睫毛上沾滿了飛舞的雪花,眨眨眼就落到臉頰上,被人類身體的溫度融化,變成水珠落到雪層上。他花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抬手按住了那人的額頭,神識通過皮膚接觸傳了聲音過去。


    “你又在吸我的靈氣?這回不是意外了吧?”


    眼前的麵孔模糊又清晰,分辨不出五官生成什麽樣,那份溫柔矜持的笑容卻像刻在骨子裏一樣清楚。


    那人的嘴唇貪戀地貼在他唇上,源源不絕地吸取著他體內的靈力,用神識傳音道:“天機子說他看見‘蒼天破碎,流過自天外來’,你便說那流火是指你的沈老師。可是誰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來呢?我的身體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如果這次神戰後還離不開這鬼地方,就再也沒機會了……”


    清景下半身化成蛇尾,想把他抽走,可是這裏的溫度實在低得出乎意料。尾巴才剛失去仙衣包裹,就凍得差點血液循環不上來。徐傾波看到他的尾巴出來,卻忽地笑了一下,抬起了臉。那雙攫取他真氣的嘴唇顏色鮮潤,臉上也褪去了平日裏的病容,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般俊美貴氣。


    他的手在清景丹田按了一下,可惜地說道:“你的確是個有趣的妖精,如果不是在這鬼地方遇到你,或許我也願意像那個養你的人一樣嬌慣你。可惜我現在更需要力量……”


    他站起身來,右手在雪上輕輕一拍,雪屑如碎玉亂瓊般飛濺,露出足夠埋下清景的大坑,抱起半人半蛇的妖怪放了進去。


    “我身上背負著太多人的性命,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一個個在我前麵或後麵來的修士,他們的性命和真氣都交給了我。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在這場神戰中勝到最後,然後踏入神域,讓那個神嚐嚐這群人的交托給我的法力。”他跪在坑邊,嘴角帶著晦澀的笑意,低聲說道:“你身上沒有熱氣,在雪地裏掩好味道,沒人會發現的。好好在這躺到神戰結束吧,我會用你的力量贏到最後,作為勝利者進入神域的。”


    清景身上堆滿了少說有零下幾十度的雪屑,身軀整個凍得發硬。本來之前那一場輪戰就耗費了大量真元,又被人吸走了大量真氣,現在被人活埋在坑裏,一時半會兒真是緩不過來。徐傾波離開之前揮袖掃平了雪地,將疏鬆的浮雪壓得堅實,這點地方前後過了幾撥人,竟沒有看出來下麵還埋了條蛇精的。


    可是冷到了極致,反倒有一點暖意從他胸口流向全身,慢慢地把他凍僵的身體化開。他以前跟著主人旅遊時,曾在街邊的科譜宣傳欄上看到過關於凍傷的說法,就是說人凍到快死的時候,反而會有種很溫暖的幻覺,一點也不痛苦,好多凍死在山裏的人身上都穿得特別少,都是自己出現幻覺扒下來的。


    所以他現在是快要凍死了?這種溫暖隻的幻覺?


    不,不是幻覺,是真的溫暖。他的胸口有東西在散發出溫度!清景猛地抬起手抓住了掛在胸前的攝像鏡頭,手掌心傳來和鳥類體溫一樣的熱度,驅散了凍在他體內的寒氣。他的血重新流動,體內殘存的靈氣也從金丹裏冒出來,還引出了一股他從沒有修煉過,卻又莫名覺得熟悉的真元力量。


    那股真元十分稀少,卻充滿了生機,從金丹裏點點滴滴地流出,就像是天山上的積雪融化後匯成溪水,流到山下幹涸的田地裏,就在那裏播灑開了一片鮮花嫩草。


    清景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漸漸軟化,從小腹到指尖兒、尾巴,一點點變得靈活。他慢慢活動著右手,在冰雪和身體的縫隙裏小心地將手掌翻轉向上,心念微動,掌心便多了一把劍。


    一把用他的精血煉成,和他心神相連的飛劍。


    這柄劍並不是世人追求的那種大煉器師做的仙品、神品法寶,卻比任何法寶都更適合他的功體,用起來更圓轉如意。哪怕他還在還埋在雪地裏,劍法完全施展不開,可是隻要一動念頭,這柄飛劍就鑽入厚厚的雪殼,縱橫飛轉,一層層削開了上麵的雪棺蓋。


    灰蒙蒙的天空映入眼簾,不遠處有一個人類和一隻尖耳精靈正在貼身搏戰,血肉飛濺在蒼茫雪地上,染出一片慘烈的暗紅。他看到那兩人時,交戰雙方也同時看到了他——紅衣黑發,下半身是白金交織的修長蛇尾,正是他們最痛恨的瀆神妖蛇!


    這對敵人瞬間便打定了同樣的主意,暫時和敵人聯手,先對付這個強大如惡魔的瀆神者!


    精靈的長箭附著最強力的自然魔法射向清景,人類的劍士提著長劍狂奔過來,燦爛的紫色劍光同樣劈向他。清景卻沒再多看他們一眼,而是癡癡地仰望著天空。


    那裏有什麽呢?為什麽邪神禁止這些人靠近,為什麽這些人又會為了一個進入那片天空的機會傷害與自己同命相憐的受害者?


    徐傾波對他來說,本來是一個很像從前照顧過他的小王叔叔、小焦叔叔他們的好人。可是在這場戰鬥中,就為了一個埋入神域的機會,他竟然吸取了他的真氣,還把他埋在雪地裏。要不是沈老師的羽毛護住了他一線生機,要不是撿來的龍珠碎片居然還能有點用處,他就要變成萬仙盟第一位殉職的旅遊節目主持人了!


    可是徐傾波這樣對他,歸根結底還是想要活下去,就好像這些人殺他,也是為了自己和自己的同伴能活得更長。人類最基本的*就是生存*,想要活下去沒什麽錯,錯的是不讓他們好好活下去的那個人,錯的是擋住了他們飛升之路的那片天。


    他仰望著那片昏暗低沉的天空,烏黑的眸子裏燃起星點火光,猛然開口,長嘯了一聲。


    這聲音清亮高亢,摻雜著一種神秘又強大的威壓,遠遠傳遍四方。這種壓力和他們從前感覺到的神威、龍壓都不同,卻同樣擁有不可抗拒的威力。散在戰場各處的戰鬥都在這聲音中緩和下來,徐傾波手中托著山嶽般的本命法寶烏緘印,頭轉向嘯聲傳來的地方,心中似乎感應到了什麽。


    清景長尾一甩,整個身體像雨後春筍般抽開,短短幾秒鍾之內,就化出了粗如火車邃道般的巨大化蛇妖形態,隻是上半身仍是人形。他右手的燭影劍也和身體一同增大,拖在地上就像一座形狀奇異的大樓,劍刃顯得不再鋒利,卻更多了種令人畏懼的厚重感。


    地上有很多人在看著他,他卻不再回視一眼,一股奇異的驕傲從心中生出,仿佛那些也隻是螻蟻,不配再進入他的視線。


    現在能入他眼的,隻有這片天。


    這片低得觸手可及的天。


    他抬手摸向天空,半路就碰到了無形的障壁,竟然連手臂也伸不直。清景忽然笑了起來,右手提起長劍,也沒什麽花哨的招式,就這麽平平常常地向上一揮。


    天空上陰雲密布,粗如水桶的雷電交錯打在他身上,卻被那身仙衣牢牢擋在身外。然後第二劍便迎著雷光而上,接下來是第三劍,一劍劍砍在同一個地方,分毫不錯。


    整個天地都動搖起來,神像發出憤怒的呼聲,從空中伸出一隻巨大的手,向清景抓去。下麵的人不知是該希望他打破這片天空,還是祈禱神除掉這個瀆神的惡魔,有的人扔下武器祈禱,有的開始四處逃躥……


    可這一切都和清景無關。他隻是提著劍一下下攻擊著天空,連那隻手落下時也不避不讓,單憑著仙衣的力量抵抗,將自己全身精元都燃燒到極致,狠狠地劈向空中那道細碎不明顯,卻實實在在的裂縫。


    天空終於破碎了!


    眾修士都敬畏地看著他,腦海中憶起了天機子那句預言:“我看見蒼天破碎,流火自天外來。”


    蒼天已碎,流火呢?


    流火還在天外。


    清景雙手倒提長劍,一瞬不瞬地看著裂縫中透出的景象——一隻全身燃燒著白金色光輝的火焰巨鳥在他視線中越放越大,整片陰鬱的天空都被那身越發明亮的光芒灼燒殆盡!


    那隻火鳥於空中斂翅,化成一名穿著素色道袍,神色冷漠、氣質清貴的俊美修士,於天外掃視過下方戰場上螻蟻般的“英雄”。那道淡漠的目光最後落到清景身上,四目相對之際,猛地迸出一股讓人心悸的食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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