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麽?衛兵!把這條人魚給我控製住!”


    清景那段慷慨激昂的開場白簡直震驚全場!直到他說完了,要開始采訪這次交戰中的一方指揮——也就是周焱時,少將才反應過來,命令手下把這條不安份的人魚從窗邊拉下來。細心的少將還命人打開了電磁屏蔽和強效防護罩,唯恐他體內植入了發訊器,會把這裏的消息傳遞給自由聯盟。


    他的部下卻像是被人魚華麗的尾巴迷了眼睛,完全看不到、想不起這條能在幾十台機器守衛追殺下全身而逃,還在人魚中心躲藏多日的人魚有多麽可怕。那個抱著人魚進入機艙的戰士甚至為他頂撞了自己的上司,情深意重地為小人魚撐腰:“少將,他隻是一條人魚啊!一條人魚喜歡唱歌,又有什麽錯呢?他隻是見到這寬闊的大海、寬廣的藍天,忍不住用靈魂的歌聲謳歌一下而已!”


    其他戰士雖沒說話,但也用自己的沉默支持了這一說法。周少將簡直想打他一頓,黑沉著臉問道:“你從哪兒聽出來他是在唱歌的?人魚哪有這樣唱歌的!他明明是在說話,說的是一種還未破解密碼!”


    戰士梗著脖子堅持道:“誰說人魚就不能五音不全的!那些自然人魚唱歌都是一種模式,聽都聽膩了,這樣五音不全的才有原裝自然的清新感,少將你不覺得嗎?”


    少將覺得自己的手下真的該被送去改造成人魚,深入體驗一下人魚的歌聲應該是怎樣的。他索性不去指望那些叫人魚迷得五迷三道的士兵,親手抓住人魚纖細但是肉乎乎柔若無骨的胳膊,把他從舷窗邊扯了下來。


    可惜high起來的蛇精已經沒有在研究中心時那麽聽話了。


    清景反手就抓住了周少將,眼裏閃爍著狂熱的光彩,對著空中的沈老師說道:“現在我們先來采訪一下交戰其中一方的統帥周少將!”


    再把目光轉向周少將時,他口中的話語也換成了興瀾小世界的標準語言:“周少將您好,我是【多重宇宙】旅遊節目主持人清景,能跟您采訪一下嗎?我剛在下麵時聽您說到自由聯盟已包圍了人魚研究中心,他們這次行為有什麽目?對方派了多少機甲,都是什麽型號的,有什麽特技呢?您所代表的政府軍又將對此做出怎樣的反應?”


    周少將被他一連串問題問懵了,差點以為自己在開新聞發布會,還不自覺地整了整領口和帽子,打算正式回應。幸好目光從蛇精臉上落到被長發半遮住的胸膛上時,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這是間諜,這是自由聯盟的臥底,這在套他的情報……


    自我洗腦了許久之後,周少將才刹住了回答問題的衝動,並且製止了身邊那些被美人計所惑,已經開始抨擊自由聯盟的星速號機甲防禦多麽薄弱,而政府軍的蒼海號機甲在胸甲方麵的新設計有多麽優越的家夥。他強行把人魚拉到自己身後,用身高和強大的殺氣阻斷了戰士們窺視人魚的眼神,如暴風雨般氣勢萬鈞地批評他們:


    “都住嘴!你們沒聽到他說自己是在采訪?沒聽到他每一句話都翻譯成密碼通過藏在身上的通訊器傳出去了?你們想要背上泄密罪嗎!”


    訓得所有人都抬不起頭了,他才命令道:“打開通訊屏,連接自由聯盟的太空母艦,我要和他們談判。”


    他的戰士們都倒在了人魚的糖衣炮彈之下,靠不住了。周少將隻好自己拽著這個奸細人魚,頂著手下幽怨的目光,叫人接通了通訊視頻。


    光屏上亮出了一個穿著灰色製服的中年軍人,下巴有些胡茬,儀容也不夠利落整齊。視頻接通後他就大大咧咧地笑道:“怎麽周少將,第一軍團要投降了嗎?好啊,隻要你們放下武器,把研究所裏的人魚送給我們,我們自由聯盟立刻停戰。”


    周焱冷笑一聲,往右偏了偏頭,露出背後人魚的頭和半個肩膀,左手搭在他肩頭,指尖微微用力,陷入了他光滑柔軟的皮肉裏。自由聯盟的艦隊隊長、中將譚揚愕然說道:“你什麽意思,以為虐待自己的人魚就能讓我們撤軍嗎?別傻了,就算那些人魚全死了,我隻要能帶著你的屍體回空星,照樣是大功一件。”


    周焱冷笑道:“別的人魚與你們無關,這條自然人魚呢?自由聯盟不是宣稱,他是你們派到人魚研究中心的嗎?連自己重要的諜報人員都丟下,譚中將,你回到自由聯盟又會有什麽下場?”


    譚揚還沒從“自由人魚”這四個字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一重更大的衝擊就來了——那條人魚一甩尾巴就從周少將身後跳了出來,整個上身和奢華閃亮的暗綠色魚尾不加遮掩地暴露在了他麵前,激動地問道:“這位自由聯盟的軍人同誌,可以采訪你一下嗎?你們為什麽要宣稱我是自由聯盟的臥底?還有……據說你們公布了臥底人魚的圖片,那張圖上的人魚尾巴是紅色的,明顯和事實不符,為什麽要放那樣一張照片呢?”


    譚揚有點走神,根本沒注意清景說的是什麽。


    ……他活了半輩子,從沒見過一條不穿魚尾裙的人魚在自己麵前蹦噠!還是一條有這麽閃亮尾巴的人魚!


    看到他的反應,周少將腦中才閃過一道靈光:錯了!人魚的尾巴不應該隨便讓人類看到,他當時光顧著把這個奸細帶出來,忘記給他換衣服了!可是這條人魚也太沒自覺了吧,看到一群充滿危險人類時怎麽就沒想到要衣服呢?


    他果斷脫下自己的外套,要給小人魚係在腰上,至少遮一遮譚揚的目光,可還沒係上就被人推開,人魚撫著自己華美炫麗的長尾,莊嚴地說道:“本節目服裝由尚賢仙衣坊特約讚助,我已經沒好好穿讚助商的衣服了,不能給遮住。”


    周焱已經撐不住冷酷的外表,微帶慍怒地說:“別鬧了,這裏不是研究所,我們不是那些把人魚當小寶貝的研究員!人魚露出尾巴就是在邀請人類對他為所欲為你不懂嗎?”


    光屏對麵的孫揚笑道:“嗬嗬,周少將真是憐香惜玉,連敵人的人魚也這麽關照啊。不過他用不著穿你的衣服,因為我們自由聯盟的戰士馬上就會把他接回來了。”說罷給清景拋了個媚眼兒,笑道:“等你到我身邊來,我會好好給你講解這些機甲問題的。”


    關上通訊屏幕後,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冷厲,通告全軍:“包圍坐標122,32,18.5的飛行器,不惜一切代價把裏麵那條綠魚尾的人魚帶出來!”


    一旁的副官問道:“不是紅尾人魚嗎?統帥那邊放出來的照片可是……”


    譚揚揮了揮手,給他解釋道:“從一開始那圖就是假的。我們要這條人魚是因為,統帥覺得他有可能得到了古代人魚族的傳承記憶,才會回到這片人魚誕生的海洋來取什麽東西。要不然一條人魚為什麽會闖進研究中心?這樣東西的存在,很可能也和人魚研究中心改造出的人魚比其他地方的改造人魚質量好有關係。”


    副官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這麽說來興瀾人也知道這事了?他們會不會為了保住這個秘密,寧願殺了那條自然人魚?”


    “誰舍得殺自然人魚?就是留著生蛋都生得比別人快呢。”他打開全息星圖,顯示出下方戰場的全景圖,正打算重新排布戰陣,忽然被戰場角落一副畫麵吸引住了視線,久久不能出聲。


    能讓他瞠目結舌的,當然是正處於熱血上頭狀態,主持人模式全開的清景。


    譚揚絕對想象不到,他關掉光屏的舉措如何刺激了清景。興瀾軍方這邊一開始就把他當間諜,不給他做采訪,這個待遇好歹已經習慣了;可是宣稱他是自己人的自由聯盟居然也不回答問題,還在嘲笑他之後關了光屏,這是什麽性質?


    這是調戲主持人的惡劣行為!


    身為萬仙盟新人,清景一直在擔心自己主持水平不行,節目做得不精彩,會拖累了身為金牌團隊的沈老師,現在又被受訪人這麽耍,誰能受得了!眼看采訪要泡湯,他滿腔熱血無處揮灑,於是一扭一扭地滑到飛行器艙門處,深邃的目光掃過艙裏的戰士和將領,最後確認了一聲:“你們不能透露些關於戰略和軍備的問題嗎?我保證不會在興瀾或是其他星球播出也不行嗎?”


    他求人的模樣真是楚楚可憐,幾名將士當場就要說“好”,可周少將卻是出人意料的冷血,緩緩搖頭道:“絕不可能,你等著回軍部受審吧。”


    清景“嗬”地輕笑了一聲,眼中透出一種無機質的冷酷光彩:“不行不要緊,那我去采訪自由聯盟你們沒意見吧?”


    說著,他輕輕抬手一按,密封艙門像玩具一樣應手而開,而後滿艙將士就見到他側身倒下,尾巴一彈就跳出飛行器,落到了接近兩萬米的高空中。


    那一天,無數人看到了一條披著人魚外皮的恐怖魔王被從興瀾指揮官的飛行器上解放了出來。它乘著一件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來、絲毫未展示出動力推進係統的平板型滑行器在空中任意翱翔,徒手撕開了數台機甲,肆意玩弄著那些脆弱無助的駕駛員,在萬裏高空中逼問他們一些僅僅屬於常識的問題。


    這場慘烈的戰爭,直至自由聯盟和其他恐怖組織一樣消亡在曆史之中,也一直牢牢壓在其每一個戰士心中。而在他們對立麵的興瀾聯邦,卻在這場戰爭終結之後將那條有著生命般張揚熱烈的綠色魚尾的自然人魚塑造成了人魚守護神,以紀念他在戰鬥中以一魚之身做出的巨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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