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教授,剛剛有不名身份人員闖進第三研究中心,現已逃脫機器人警衛的搜捕,就潛藏在這座建築裏!請您立刻離開實驗室,接受我們的保護!”


    人魚研究中心觀察室的大門被人猛然推開,一隊穿著警服的男子闖進門內,對座在監視器前的研究員行了一禮,請他暫時離開這裏,直到找出那名侵入者為止。研究員巋然不動,雙手穩穩地在麵板上劃過,按動按鍵調節水體溫度、營養和含氧量,同時切換不同角度觀察著水裏的景象,似乎完全沒聽到這群人在說什麽。


    帶隊的中年守備隊長皺了皺眉,帶點焦慮地催促道:“您是研究中心最優秀的實驗員,上麵下了死命令讓我們保護好您,請別這樣不合作。那個闖入者非常危險,他在四十台機器守備的全力攻擊下絲毫未受傷,現在還潛伏在中心裏,也許就是為了綁架您和其他研究員來的呢!”


    嚴清推了推鼻梁上的半框眼鏡,銳利的目光在眼鏡下一閃而逝,嘴角抿成不近人情的直線,冷淡地說道:“這與我的工作無關。你們要調查請隨便調查,但第三中心的人魚都是剛剛轉化來的,非常脆弱,我的觀察室不能離開人。”


    守備人員是奉命來保護他的,又不能強行把他帶出去。何況他說得確實在理——第三中心的人魚有不少是為了貴族特別培養的,哪一條出了問題他們都負不起責。隊長隻得先去到走廊裏和上司通話,訴說自己的為難。


    他的上司,人魚研究中心守備隊總長也很了解這位嚴教授的脾氣,和實驗室高層探討了一陣便答複道:“重要崗位的工作人員暫不撤出,你們做好各處防禦工作,提高所有門禁權限,開啟全麵監視模式,禁止任何人在研究中心隨意出入!”


    “是!”隊長切斷通訊,回到觀察室對嚴清說道:“我們不打擾您工作了,但現在研究中心處於高級警戒狀態,您的一切行為都將被監視、監聽,也請您盡量留在這裏,不要隨意活動。”


    嚴清連眼神都沒轉一下,臉部線條冷利得像冰雪雕成般,淡淡說道:“監視無所謂,下午兩點後我要給這批新轉化的人魚做檢查,希望你們不要妨礙到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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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蛇精要怎麽才能扮成人魚?


    就算他把下半身藏在水裏,隻露出腰部以下那片蛇皮和鱗片,也隻能糊弄糊弄不能下水的人,水裏這些人魚可是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大長尾巴的,簡直是一化形就得穿幫的節奏啊!


    清景的雙手按在拉鏈上,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脫。對麵一隻有著火紅色魚尾的小人魚看他長得不像壞人,怯怯地遊過來問道:“你是來挑選屬於你的人魚的嗎?”


    這聲音比他前世聽過的歌聲還要動聽,每個字躍動之間,都有種近乎道的神秘美感。清景仔細品味著這聲音,並按照那枚玉簡裏教授的方法嚐試用體會其中蘊含的言之大道,心神沉浸其中,居然真的聽懂了其中兩個詞。


    短短一句話的工夫,他就聽出了【你】和【人魚】這兩個詞,這學習和領悟能力可以算是不錯吧?要是他從前有機會上學,說不定也能當個學霸呢!清景高興地把這個消息共享給了沈老師,沈屏山自然不吝誇獎他,並把這個人魚的話給他完整翻譯了一句:“你是來挑人魚的嗎?”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這裏的人魚也是賣的?所以才會任人挑選?那買時是論條賣還是論斤賣,是買回家再宰還是這地方就提供殺魚切塊的服務?


    ……細思恐極!


    相比起這種進來就要人命的世界,獸人的那個小千世界簡直是太友好了。清景恨不能再問仔細點,可是沈老師這邊也不能光憑一字半句就推導出這個世界的語言,兩妖隻好從長計議,先砸實了本地人魚的身份。


    反正這地方賣魚也得一條一條賣,不可能立刻就賣到他身上,總比被發現了闖入者的身份強。清景橫下一條心,學著沈老師的發音,對那隻小人魚說:“我是人魚。”


    周圍的人魚似乎都遊得近了點,臉上帶了羨慕或疑惑的神色看著他,隻是不太敢跟他說話。對麵那條盯著他的下半身看了半天,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也是人魚?可你有兩條腿,改造人魚的魚尾是不能化成人腿的!難道、難道你是自然人魚?那你還到研究所來幹什麽,自然人魚不是應該有很多人爭著娶,不需要研究所篩選配對嗎?”


    他說了這麽多,沈老師居然一句也沒翻譯,黑亮的小眼睛不知看向何方,聲音有些發虛地勸蛇妖:“先找個清靜地方換衣服,回頭再慢慢了解這個世界吧。”


    他拉開雙翅劃水,比魚還靈活地朝下方紮了下去。清景對人魚們揮了揮手,然後把驪珠含到舌下,那片照亮水域的幽光隨之消失,他將雙腿一擺,借著黑暗的掩飾紮進了幽深的水底。


    這片水域比看起來大得多,在那房間裏露出來的水麵隻是其中一部分,底下的區域約有水麵五六倍大小,周圍是用厚厚的玻璃牆隔開。透過玻璃看到的依然是幽深的水體,但水中堆著一排排類似冰櫃的東西,隻是形狀更狹長,邊角都很圓潤,也不知是不是凍人魚肉用的。


    他看得心中慘然,心裏更堅定了早點逃出這鬼地方的念頭,靠著玻璃開始脫衣服。脫到內褲的時候,他有點遺憾地看了沈老師一眼——這是沈老師特地給他買的內褲,又光滑又合身,居然連一天都沒穿到就要脫了,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糾結地抓著內褲,沈老師紅彤彤的小腦袋貼在玻璃上,背對他傳聲催促著:“快點把尾巴露出來,你現在這副樣子哪能上圓光幻視啊,會被投訴不正當競爭的。”


    “哪不正當了?對了沈老師,要是一直不能穿讚助商的衣服,人家會不會撤讚助費啊?”清景把衣服壓在腳下,聽話地化出一條長達兩米的蛇尾。這已經是他縮短的極限了,卻還是比那些人魚中最長的魚尾長上一倍,而且越接近尾尖越細,哪怕在水裏隻能看見一個輪廓,也能清楚分辨出不同。


    但是好歹都是根尾巴,差異也不是完全沒法子彌補。清景回憶著剛才看到的人魚尾巴的長度和粗細,從剛脫掉的上衣裏掏出了一團幹巴巴的蛇皮,右手一翻召出長劍,揮劍將蛇蛻裁成三截。


    沈屏山回轉身來看到他截蛇皮,腦中似有一道靈光閃過,感慨道:“你還真舍得。”


    男人,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清景堅毅地點點頭,抖開了一截剛裁好的蛇蛻,長尾從中間折過來並緊,尾尖恰好貼到大胯最粗處下麵一點,然後把那段蛇蛻套到外麵,收緊到恰好貼身的寬度。細長的蛇尾這麽彎過來疊在一起,再用蛇皮掩飾住中間的折痕,從正麵看來和魚尾差不多粗細,雖說側麵還稍有些窄,但總比之前拖著一條長到能盤起來的尾巴強。


    他又截下一段稍粗些的蛇腹皮,用劍割出起伏弧度,展開後便形成了近似扇子的形狀,貼在下麵當尾鰭。沈老師圍著他遊了一圈,幫忙修了修魚鰭,然後欣賞地說道:“形狀上看已經很接近了,隻是鱗片有點小,魚鱗還要再大點、閃亮點。不過隻要不出水就沒問題,我現在都不敢相信你這是蛇尾巴了。”


    鱗片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清景從腳下那堆衣服裏撿出那件搖滾夾克,指尖在亮片上輕輕滑過,忐忑地問道:“這期節目是不是還能損耗一件衣服?”


    “……”沈老師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稍作考慮便把這事承擔了下來:“你弄吧,回頭我跟讚助商說,這也算是穿著他們的衣服做了節目,總比連個亮片也展示不了強。”


    這件仙衣本就是大小隨心的,亮片拆下來也能隨意改變大小,被清景一片壓一片地貼在尾巴上。背後看不到的地方則由沈老師幫忙,像精衛填海一樣不停飛過來飛過去,用小巧的喙叼著亮片粘在臀後夠不到的地方。


    兩人忙碌許久,一條淡金色的蛇尾最終粘成了墨綠的魚尾,就連魚鰭部分也改用蛇蛻為骨,把薄如蟬翼的夾克襯料粘了上去,整個造型顯得大氣莊重,沉穩又不失奢華。整體造型完成後再把發髻拆開,順滑的長發隨波飄蕩,完完全全就是個人魚,哪兒還有蛇精的樣子!


    換好新造型後,兩人就向剛才遇見人魚的地方遊去,打算全麵了解一下他們的生活狀態。這些人魚已然開了靈智,按照天道準則便有自由生活的權力。如果這些人魚真是被人類圈養來屠宰吃肉,他們這期節目也可以做成一個拯救人魚種群的專題,向諸天萬界各大族群傳達眾生平等的理念。


    遊了不久,清景就見到四五條人魚影影綽綽地浮現在數米外的水裏,圍著一名白色大衣、黑色長褲的……的人類?那人臉上帶著奇怪的麵具,遮住眼睛和口鼻,看不出長什麽樣子,滿頭烏黑的短發在水中飛揚,手裏還拿著什麽儀器在一隻人魚皮膚與魚鱗的銜接處檢測。


    這是來檢測肉質的!


    清景已經想象到了他拖著一隻人魚回到水麵上開膛放血的畫麵,對那群排著隊主動給他檢查,還笑嘻嘻地親近他的人魚充滿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念頭。就在他批判性地看著人魚時,那個人類忽然將臉轉向了他,一道極有存在感的目光從麵罩後落到他身上,看得他如芒在背,遊速都緩了緩。


    那人收回儀器,對剛剛檢查過的人魚說道:“生育係統發育完善,孕激素水平達到七級,再經三周生理調整就可以接受基因匹配了。”


    人魚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兩頰激動得燒成了粉紅色,細聲細地氣問他:“嚴教授,我和你的基因能匹配上嗎?”


    嚴清冷淡地答道:“基因匹配不屬於我的工作範疇,請讓一讓,我還要做下一個檢查。”


    他的目光隔著數米的池水落到對麵,牢牢鎖住了剛從深水裏遊出來的高挑人魚。


    下一個,就是這座轉化池中從沒出現過的,憑空出現後便引起了整個研究中心混亂後便隱藏在了機器搜查的絕對死角的……這個自然人魚。嚴清一向清冷的目光裏摻入了別樣的情愫,調整壓縮推動機,朝那條有著過度閃亮的墨綠色魚尾的人魚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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