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脹得頭昏眼花,我正脫著錦襪,想泡腳太液池,一陣豆粒大小的雨滴已經從天而降,嚇得我趕緊穿上襪子。


    頃刻間,天地彌漫一層密密麻麻的雨簾,閃電如同銀蛇,在天際肆意蠻舞,接著便是雷聲如鼓,震得耳膜隱隱作痛。


    我這個人怕死怕鬼,更怕閃電打雷。月華閣離淩波亭有半刻鍾路程,我想跑回月華閣,但是前腳才出淩波亭,後腳就被閃電嚇回。


    我掩耳埋首胸口,身子一陣哆嗦縮於淩波亭石桌下。看著亭外的漫天銀蛇和雨花,我再次埋怨自己,為何要這般任性,不帶綠蘭一同出來。


    如果有綠蘭相伴,我心中的害怕多少都能消減些。


    惱怒之際,一通雷鳴憑空乍響,嚇得我慌神轉頭,撞到石桌的支柱上,感覺到額頭傳來的疼痛,我齜牙咧嘴想喊痛,卻發現沒有力氣喊出。


    西風乍起,把雨簾源源不斷的送入亭中,我躲於石桌下,也難免被打濕衣服。被風一吹,倍感寒意。


    這場從早上起來,便一直醞釀至此的雷陣雨,如同我和泛華的推測,雨勢如洪一發不可收拾。我心中默算著,已經整整下了半刻鍾,還未見停歇之意。


    我幾次想衝入雨簾,逃回月華閣,卻被天際的閃電銀蛇嚇回淩波亭石桌下。


    我掩耳埋首於胸前,一雙水眸被雨水嗆得蒙上霧氣,睜著迷茫和害怕看著這場大雨。


    “有沒有人在,快來救救我。”我衝著雨簾,急聲呼叫著。淩波亭隻有綠蘭來過一次,我多希望這個丫頭聰明伶俐,能與泛華提前。隻要泛華知道,我來過淩波亭,已經會帶人過來尋找的。


    可惜,我算白等了。


    自從這場雨下之後,泛華在月華閣見不到我,找來宮人一問,才知道我出了月華閣。她以為我去了小園子,便自己撐著雨傘匆匆趕到小園子。直到小園子,見不到我的人影,才暗自心驚,慌張趕回月華閣。


    泛華才臨近月華閣,便碰見了楊繼,於是便慌張行禮,以致雨具傾斜,雨水打濕衣服,她都不知道。


    不過楊繼匆忙睿智,一眼看出泛華心中有事,便於雨中問道:“泛華,可是月華閣出了什麽事?”


    “回皇上話,玉貴人不見了。”泛華雙膝一屈跪於雨中,愧疚的說著。


    “玉貴人不見了?怎麽不見的?什麽時候不見的?”楊繼推開湯忠的雨傘,幾步上前,掐著泛華纖細的脖子,急忙一問便是三個問題,可見他心中的擔憂和害怕。因為前次他過來,我與他說過,我最怕死人閃電打雷。所以,楊繼一見下著雷陣雨,便冒雨過來,想陪陪我。


    誰知道,還沒有進月華閣,便聽見我失蹤的消息,他怎麽會不心急。


    “皇上,你先放下泛華,讓泛華把話說明,再處罰也可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玉貴人的安全。”湯忠也趕緊丟了雨傘,上前勸說著。


    “說,把事情經過細細說來,如果玉兒出事,我讓月華閣全部的人陪葬。”楊繼手下一用力,把泛華甩於雨中。


    泛華撐起身子,撫著胸口拚命的喘氣,才急忙說著:“玉貴人自從惠妃離開之後,便獨自一人出去,已經有半個時辰了。”


    “她平日喜歡去那裏,可有去找過。”楊繼如同一頭猛獸,冒著綠光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泛華,似乎她隻要說錯一字,便要把她生吞活剝。


    “主子平時不愛出門,最喜歡去小園子逛逛,但是奴才剛剛尋過,主子並沒在小園中。”


    “小園子是玉兒的命根,她沒在那裏,會在哪裏呢?”楊繼深知心急無用,便暗自強調,讓自己心靜下來,仔細思考著。


    片刻之後,楊繼丟下湯忠眾人,匆忙衝入雨簾中:“玉兒,你別怕,我馬上就到。”


    淩波亭石桌地下,我呼喚救命已經筋疲力盡,亭外依然大雨傾盆,雷聲如舊。這樣的困境如同沼泥,讓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除了捂緊耳朵,已經別無他法。


    淩波亭建於太液池畔,隱藏於垂柳杏林中,平日就人煙稀少,這會大雨傾盆,更加不見人影。


    天際一道虹光銀蛇閃過,我再次低頭捂住耳朵,我知道,銀蛇般閃電之後,就是每每讓我心驚膽戰的驚雷。


    “不要,不要再來了,我真的很怕,有人嗎?有人救救我嗎?”我低聲哭泣著,明知無用,我還是驚叫出聲,或許隻有這樣喊出,才能緩解心頭的懼怕。


    此時,我的精神臨近崩潰。在現代每次碰見雷雨,我總是會找地方躲著,等著雷雨過去,才有膽子出來。


    像此番獨自一人在外麵遇見雷雨天氣,還真沒有碰過。


    “玉兒,玉兒,你在哪裏?”遠處傳來的男音,差點讓我以為出現幻覺,等到聲音再次響起,我才肯定,確實有人尋我來了。


    這時候,不知那裏來的勇氣,竟然讓我無懼天邊的閃電,我衝出石桌,對著來人喊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不知不覺嬌顏已經布滿淚水。


    “玉兒,你站那裏別動,我馬上過去。”大雨中傳來的楊繼那把威嚴又微帶懶散的聲音,讓我撲通直跳的心髒尋到著落之地。


    我無數次假想,卻從來不敢奢望,楊繼會冒雨尋到這裏。我有與他說過,我害怕閃電打雷,但是,我一直以為,他隻是聽過便忘了。


    直到楊繼全身濕透,飛身過來,把我緊緊抱在懷裏,低聲沙啞細細說著:“玉兒不怕,玉兒不怕。”這一刻,我才無比真實的感覺到他的心,原來他那句,我不想在你眼前當皇帝,隻想當你的良人,並非玩笑。


    “皇上,你怎麽尋來這裏?”我從他懷裏抬頭,水眸默默直視楊繼的眼睛,直到此刻,楊繼的眼中還有緊張和恐懼。“皇上,別皺眉了,我不是好好在這裏嗎?”我輕輕撫著楊繼的劍眉,心滿意足的說著。


    他能冒雨前來尋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玉兒,以後別這樣任性,獨自一人出來,可好?”楊繼的星眸如同兩盞明亮的指明燈,照得我發昏,我微微點頭。


    “好的,以後我定不會讓你擔心。”我仰高嬌小的下巴,肯定的說著。


    “我們回去吧!這雨一下,天氣便涼快不少。玉兒你身子弱,小心著涼。”說著,楊繼正想借下外衣為我批上,卻發現自己也全身濕透,隻能無奈作罷。


    “皇上,你的衣服也濕了,趕緊回養心殿換衣服吧。”此刻,泛華與湯忠雙雙尋來,我接過泛華手中的雨傘,塞入楊繼手中。


    本來楊繼是堅持要先送我回月華閣,但是經過湯忠的勸阻和我的威脅,他隻能姍姍而去,離去之時,他還低聲交代著,晚上要來月華閣,陪我一同煮茶賞月。


    看著他一臉真誠,我便選擇忘記他昨夜一吻之事,便點頭答應。


    雨幕中,百花皆殘,我與楊繼各自背道而馳,幾次我心有偶感,楊繼總是停足遠望著我,直到我完全消失於轉彎處,那火辣刺骨的視線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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