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有槍,人沒事……”


    “照片拍了,通緝呢……”


    盧蘇麒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到了說話聲。他慢慢睜開雙眼,視線還很模糊。他看到站在他床腳有兩個人,看身材都很高大,是軍人特有的那種挺拔雄壯。


    接著其中一個來到了他麵前,仔細看著他說:“盧蘇麒?盧蘇麒?”


    盧蘇麒用力眨眼清了清視線,認出了那是旁輝。


    “哎……”他叫了一聲,就聽到另一個聲音慌慌張張插了進來,那人掀開盧蘇麒周圍的簾子一看,立刻來到了盧蘇麒的床邊:“哎,你終於醒了!”


    盧蘇麒看了一眼來人,頓時忍不住咧了咧嘴。楊平飛的胳膊綁著繃帶,吊在脖子上,臉上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劃傷。


    “教科書裏光榮負傷的都我這模樣。”楊平飛看到他笑,也鬆了一口氣,開起了玩笑。站在床腳的王國看了一眼旁輝,說:“走吧,我們出去說。”


    旁輝於是出門了。楊平飛沒有走,盧蘇麒就問:“出什麽事了,到底怎麽回事……”


    “是有人想把李潮風給截出去,帶著槍呢,我看截不出去,他們就打算把他滅口。你之前拍了幾張照片,這速度,這意識——”楊平飛用力給他豎了個大拇指,“那對兒母女,後來審問了,是人安排在那兒的。那幾個犯人不敢停留,已經跑了。不過你拍的照片裏麵有他們的圖像,我們的人已經去追查了。”


    楊平飛拉了張凳子做到他床邊上,說:“當時要是我們下車,一準被一射一個準,要一直直行,人肯定得把我們車胎給射爆了。你這直覺,救了我們一命。”


    “李潮風呢?”盧蘇麒連忙問。


    “被收押著呢,沒有什麽大傷。他的位置是全車最安全的位置,就你傷得最重。我們沒出事,他也不能有事。”


    楊平飛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放在了盧蘇麒麵前。盧蘇麒伸出那隻沒有輸液的手接過來一看,是一張體育彩票。


    正是他手機的前七位。


    -


    旁輝在病房門口了解了情況,皺著眉說:“如果這一次被他們成功了,倒黴的不僅僅是阿晾,還有你。”


    王國歎了一口氣說:“現在也已經影響挺大的了。市區裏這麽大一個交通事故,要不是路上沒有測速監控,平飛那個車速肯定是超速的,還險些弄出人命。現在媒體都堵在我們門口呢,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後座上有個毒販子,不得鬧翻天去。”


    旁輝又緊了緊眉說:“我看這件事沒這麽簡單,你還記得之前阿晾被撞的那一次麽?你自己小心點兒。”


    王國警覺道:“放心,我們是端他們老巢的,沒道理讓他給把自己端了。”


    “這事兒和上次的有點兒像,都挺激進的,是不是吳巒緒做的?”王國又說。


    旁輝沉思了一下,想了想,說:“不是太像。吳巒緒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阿晾,但是這一次他們就是衝著李潮風他們去的。你說,要是阿晾真給李潮風做了預測,李潮風的下場是怎麽樣?”


    “你是說……”


    “他要是被逮住,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將他虐殺致死。”旁輝冷著臉說。


    “這麽說,如果不是當時周圍正好有交警,他們不會扔下他。”


    “這事我覺得還有點兒不對勁……”旁輝摸了摸自己的腰帶,最終沒說什麽。


    王國沒多久就離開了,旁輝在病房裏看了一會兒盧蘇麒,了解了現場的情況,就出了病房,謝絕了楊平飛的送別。


    “你這還是傷員呢,別出來了。”旁輝擺了擺手,把手伸入口袋去摸自己口袋裏的車鑰匙。


    “沈晾一個人在家?”楊平飛還是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旁輝說:“聽到你們出事,我就過來了,不敢把他帶出來。”


    楊平飛的表情有些遲疑,他說:“輝哥,我覺得他們不是全衝著我們來的。”


    旁輝雖然也猜測如此,但依舊轉過身來正色道:“怎麽說。”


    “要他們是衝著李潮風來的,當時應該給他補一槍。我和盧蘇麒都失去行動能力了,他們人多,製服我不困難,但是就這麽走了。”楊平飛說,“別跟我說那個交警,他們連我的車都敢射,還怕一個交警?”


    旁輝皺起眉沉吟了一會兒,說:“行了,過去了就好好養病,別多想,這事兒交給我和王隊。”


    他拍了拍楊平飛的肩膀就下了樓,即將走出樓道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刻舉起手機撥通了王國的號碼。


    “王隊!李潮風在哪?!”


    “被小楊押拘留所了,怎麽了?


    “他們既然敢當街開槍,為什麽就因為個交警撤退了?”旁輝說,“如果飛他們安全回來了,你們會做什麽?把李潮風留在警隊裏,二十四小時起碼三個人看守。現在呢——”


    王國心裏咯噔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對麵突然傳出了一陣淩亂的撞擊聲,王國連叫了好幾聲“喂”,隻聽到了一聲槍響。


    王國心頭大駭,在警局裏吼叫起來:“來兩個人去看李潮風,其他人手頭沒事的都給我把車開出來!”


    警車分了兩路,一路去找沈晾,一路由旁輝帶領去醫院。


    王國坐在車裏不敢掛機,他用一旁刑警的電話撥通了兩個追去找李潮風的,隻聽對麵又急又快地叫道:“李潮風不在拘留所,小楊被槍打傷了!”


    “現在就去抓,人跑不遠!”王國低吼著,用力拍打了一下方向盤。警車開到醫院,已經有駐留的警察封鎖了現場,楊平飛也在,他站在一旁,臉色鐵青,拳頭緊握著。他戴手套的手裏捏著旁輝的軍用手機,手機上還在通話。王國滿腔怒火地掛斷了電話,那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就熄滅了。盧蘇麒的一隻腳打著石膏,手撐著鹽水支架,也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四麵環顧的王國。


    旁輝走的不是最大的通道,而是一側的小通道,通常是打掃人員使用的樓梯。樓梯口在醫院兩側,通往花園,比較隱蔽。


    地下殘留著不少血跡,有一些腳印。四麵的灌木叢上還殘留著血跡。對方將旁輝帶走了。


    旁輝一個特種兵,要將他在短時間內帶走,是很難做到的事,但是事情就這麽發生了。王國的心頭湧起了一種強烈的感覺。他感到這件事似乎是對方早就安排好的套子。一切都太巧了,要將旁輝擄走,他們一定研究了很長時間的襲擊方式。


    一個刑警就要蹲下來檢查血跡,王國立刻喊了一聲:“不要動!”


    那個刑警的手僵住了,有些茫然地看著王國。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氣喘籲籲的從花園盡頭衝了過來,撥開人群鑽進了封鎖線裏。


    沈晾臉色發白,奔跑也沒讓他的臉變得紅一些。他的頭發很亂,衣衫因為擠出人群也十分淩亂。他在灌木外就停住了腳步,睜大了雙眼直愣愣地瞪著地麵上的幾個血腳印。他的鼻翼微微撐大,接著他猛地撲上來,將那個腳印旁的刑警一把推開。他的手指在地麵上飛快丈量,比劃。那刑警指著沈晾剛說了一個“你——”,就被王國打斷了:“閉嘴。”


    沈晾連著將地麵上所有的血跡,哪怕是隻剩下半道圓弧的腳印都丈量完畢,隻花了半分鍾不到。他低沉地說:“兩處傷口,一處槍傷,一處刀傷,槍傷在膝處,刀傷腕處。”


    沒等一旁的刑警開始記錄,盧蘇麒已經拿著一支錄音筆喊了一句“好”。見楊平飛瞪著他,他推了推眼鏡,咽了口唾沫說:“職、職業病。”


    沈晾全然不顧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摸爬蹭出了一身的灰,他一路開始檢查四周的灌木,接著用他已經沾滿了灰塵的手指摸著一旁的牆麵。“一米八八,穿黑色皮衣,fn通用槍。”


    然後他走進了通道,再看了一圈四周,蹲在樓梯的下麵看了一會兒。“一米九零,球鞋。”


    見他再次離開通道,回到了樓梯口外眾人站立的空地上,那個之前被吼的小刑警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沈晾看向那個刑警,盯了他一會兒,看得他直咽口水,王國說:“愣著幹什麽呢!采集證據啊!”


    那小刑警連忙立正說是,趕緊從口袋裏掏出工具,和一旁的一個隊裏的法醫異常仔細地采集了血液和其他樣本,然後繃著一張臉站在了王國背後。


    沈晾的眼睛盯著那法醫手裏的血液樣本,一雙有著漆黑虹膜的眼睛裏,眼白遍布血絲。他的眼睛緩慢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讓現場的人都感到一陣陣的不舒服。接著他垂下了眼睛,深深用鼻腔吸了一口氣,脖子上的經絡都突了出來。他低低地說:“檢查東西走向車道監控,把醫院周邊監控都調出來給我。要一份所有醫生的名單,包括實習醫生,還有男性護士。”


    站在王國身後的小刑警沒等王國吩咐就立刻跑進了樓,王國一把按住沈晾的肩膀說:“別擔心,他一身本事,不會有事。”


    沈晾的臉色僵硬,牙齒緊要,下顎骨線條明顯。王國說:“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聽我的先跟在我身邊,旁輝現在出事了,你不能也出事。”


    王國心裏隱隱覺得這是個陷阱,但這是個他不得不跳的陷阱。如果放沈晾一個人在家,他的安危沒有保障。王國知道沈晾有多重要,他隻能將沈晾帶在自己身邊,因為他能夠確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己能夠盡全力保護沈晾。


    他第一次,無比深切地感受到了旁輝的感受。


    沈晾站在原地站了足足半個小時,才在王國的拉扯下離開了現場。他來的時候是被王國叫人用警車接過來的,走的時候坐在王國後麵的座位上蜷縮著發呆。


    楊平飛想要出院,被王國攔住了,盧蘇麒也暗恨自己為什麽傷得那麽重。兩人在醫院裏也被兩個刑警看護著,那是王國安排的。


    盧蘇麒坐在床上吃晚飯的時候,忍不住問:“旁警官和沈先生……到底什麽關係啊?”


    楊平飛頓了頓,神色有些複雜。他沉思了一下,說:“沈晾是輝哥的任務人。”


    “任務人……”盧蘇麒睜大了眼睛。近期特殊人物和特殊部門這兩個關鍵字鬧得沸沸揚揚,每個新聞工作者都想要在這上麵挖掘挖掘,但是上麵始終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完整的信息,在全麵的封鎖下,一丁點的解禁也無濟於事,隻讓他們知道有這樣一個部門的存在。盧蘇麒前不久知道自己有點能力,還知道了沈晾是個特殊人物,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這個部門靠得那樣近,他忍不住結結巴巴地說:“那、那他——那你——”


    “你也知道了,我們都是那個特殊部門的人,”楊平飛說,“輝哥和我的職務不太一樣,我監管總體的,他監管單個目標。”


    “你比他還高一級?”盧蘇麒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這麽說的,”楊平飛說,“我們這工作,最下麵直麵任務目標的責任最大,危險係數最高,比我們這些分管大塊兒,就寫寫小報告的級別要高。輝哥在這個職位上待了快十年了,唯一的任務人就是沈晾。”


    盧蘇麒有些搞不明白了,“他們倆關係好像挺好的啊?”之前盧蘇麒以為特殊人物都是些恐怖|分子,可當他知道這個詞的概念,見過沈晾和旁輝的相處模式之後,他就糾正了先前的猜測。他感到疑惑的是,如果這個部門和特殊人物之間的關係都和沈晾與旁輝一樣,為什麽上麵要對這一塊兒藏著掖著呢?國家對弱勢群體的保護向來是公之於眾的,這些特殊人群在整個大環境下也算是弱勢群體,有些能力是有利於人民群眾的,為什麽不被發掘出來呢?唯一的解釋就是監管者和特殊人物之間的關係並不都如沈晾和旁輝之間的關係那麽好,甚至在這些人被曝光之前,國家對他們進行的是長期的壓迫和暴力監管。


    “他們……比較特殊。”楊平飛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究竟該不該說。


    盧蘇麒壓抑不住自己強烈的好奇心,說道:“說說唄!說不定對破案有幫助呢!”


    楊平飛還在猶豫。


    “這是機密啊?”


    “不是,”楊平飛看了他兩眼,“他倆是那種關係。”


    “什麽關係啊?”


    “男——嗨。”楊平飛措不好辭,下意識地想要一拍大腿,卻因為手還吊在脖子上呢,白把自己脖子勒得生疼。“輝哥因為這個任務認識他的,都在一起十年了,大概是習慣了,他倆之後恐怕也在一起了。”


    盧蘇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有一會兒沒說話。“同……性戀啊?”


    楊平飛皺起眉來,忍不住說:“怎麽說話呢你!”想了想盧蘇麒似乎也沒說錯,於是眉頭皺得更加深了:“你不是個搞新聞的麽,有那麽驚訝嗎?”


    “哎,不是,我就是沒想到……”盧蘇麒連忙說,“我不搞歧視啊。隻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沈先生,以為他見誰都討厭……”


    確實想不到,旁輝看上去高高大大,強健爽朗,沈晾雖然陰沉,卻沒有半點女氣,這兩個人之間根本感覺不到一點情人之前的氛圍。


    楊平飛皺著眉,忍不住抽出了一根煙,想到這是醫院,便忍住了沒有點燃。他說:“我也不知道他們這算是啥。你說兩人在一起,最終也就剩親情了,他們這麽十年……恐怕談不上什麽愛情,已經先有了親情。我也不覺得我輝哥是同……同性戀,但是他們倆在一起了……我現在覺得吧,也挺自然的。人和人本質也沒什麽區別,一男一女搭夥過日子算是夫妻了,兩個男的,我看也差不多。”


    盧蘇麒看著楊平飛的臉色。他嘴上這麽說,眉頭卻一直皺著,盧蘇麒知道他這是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工作。大部分接受了傳統觀念的人都沒那麽容易轉變思想,楊平飛能為了旁輝努力扭轉思想,已經是將旁輝當做了不能割舍的兄弟。


    盧蘇麒拍拍他的肩膀,還沒等說出點兒安慰的話來,他就將話岔開了。楊平飛說:“我看這就是個陷阱。他們沒打死李潮風,就是因為李潮風不是他們的目標,要麽李潮風壓根兒就是他們一夥兒的。他們先從輝哥身邊把我們倆給支開了,再把輝哥給套住了,沈晾就剩下一個人了。他們的目標就是沈晾,沈晾他一個人對付起來那得多容易啊!”


    盧蘇麒想了想,說:“我覺得沒那麽簡單。”


    楊平飛想反駁,想起盧蘇麒的能力,就收住了口,示意他:“說說看。”


    “他們要隻是為了讓沈先生落單,在帶走旁警官之前就該去帶走沈先生了。沈先生判斷他們是有預謀的,那麽為什麽不在那段時間帶走或者殺死沈先生?”盧蘇麒說,“沈先生在被警車接來之前,有大量的時間供他們動手,要是針對的是沈先生,為什麽要放過這麽大好的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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